天机阁上空的星辰守护大阵,光芒依旧璀璨,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血色。云海之间,悬浮的山峰残破不堪,焦黑的痕迹、凝固的血污、破碎的机关残骸,无声地诉说着那一夜的惨烈。
魔潮退去了。
在周天仪被苏暮雨以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中断污染,空间裂缝失去稳定能量支撑后,汹涌的魔潮如同退潮般缩回了那道逐渐弥合的空间裂缝。最后一声充满不甘的嘶吼从界外传来,裂缝终于彻底消失,只留下边缘区域一片狼藉的能量乱流。
胜利了,却无人欢呼。
劫后余生的修士们,无论是天机阁弟子,还是各方来宾,都带着一身伤痛和满心疲惫,沉默地清理着战场,救治着伤员,收敛着同道的尸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糊以及幽冥魔气残留的恶臭。
损失,太惨重了。
天枢峰核心大殿内外,更是重灾区。
大殿内,周天仪的星图投影黯淡了许多,仿佛生了一场大病,需要长时间的温养才能恢复。墨渊长老的尸体倒在一旁,脸上残留着扭曲与不甘。那块暗红色的天魔肉块已然消失,不知是被毁灭还是遁走,只留下一滩令人作呕的污秽痕迹。
大殿外,赵菁曦昏迷不醒,被张稀哲和李依依小心翼翼地抬到相对干净的地方。他气息微弱如游丝,经脉寸断,金丹布满裂痕,黯淡无光,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强行搏杀元婴,哪怕只是一瞬的阻拦,也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生机和潜力。
苏暮雨倒在李依依怀中,脸色苍白得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眉心处,那养魂木留下的温润痕迹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神识枯竭后的死寂。燃烧神识引动星辰寂灭之力,对她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若非星核碎片在她昏迷后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清辉护住最后一点本源,她恐怕已然魂飞魄散。
天璇子与明心道人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为了守护天机阁、为了扭转战局而付出惨重代价的年轻人,脸色沉重得如同铅块。
“不惜一切代价,救他们。”天璇子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天机阁底蕴深厚,珍藏无数,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各种吊命的灵丹、滋养神魂的奇药,如同不要钱般被取出,由阁中精通医道的长老亲自施为。
李依依寸步不离地守着苏暮雨,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张稀哲则红着眼眶,紧紧握着赵菁曦冰凉的手,一遍遍低声呼唤着“曦哥儿”。
整个天机阁,都沉浸在一种悲壮与哀恸的气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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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赵菁曦率先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客舍熟悉的屋顶,以及张稀哲那张写满担忧和惊喜的脸。
“曦哥儿!你醒了!”张稀哲几乎要跳起来。
赵菁曦尝试动了一下,剧烈的、仿佛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让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他内视自身,心沉到了谷底。经脉如同被暴力扯断的乱麻,丹田内的金丹布满裂痕,灵气涣散,别说运功,就连最简单的抬手都艰难无比。
废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但他眼神只是一黯,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他看向张稀哲,声音沙哑干涩:“暮雨……怎么样了?”
张稀哲神色一暗,低声道:“暮雨姐还没醒……阁主和长老们说,她神识受损太重,可能……可能需要很久……”
赵菁曦闭上了眼睛,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无力感再次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比身体的痛苦更加难以忍受。
又过了七日,在天机阁不惜代价的救治和赵菁曦自身顽强的求生意志下,他的外伤和部分经脉开始缓慢愈合,但金丹的裂痕和根基的损伤,却非寻常药物能够修复。他依旧虚弱,无法下床,但至少保住了性命,意识清醒。
而苏暮雨,依旧沉睡。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尽的梦境,意识漂浮在星辰寂灭后的虚无之中。那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沉寂。唯有袖中星核碎片那一点微弱却执着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维系着她与现实的最后一丝联系。
在她的识海深处,那场强行引动的星辰寂灭,并非只有毁灭。极致的毁灭之中,亦孕育着一丝新生的契机。那些破碎的神识碎片,在星核之力的温养和悟道茶饼残余药力的作用下,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开始以一种更加玄奥、更加契合星辰本源的方式,缓慢地重组、凝聚。
她的《星辰炼神诀》在无人引导的情况下自行运转,虽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锤炼着这新生的神识。每一次锤炼,都仿佛有微尘般的星辰在她识海中点亮。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外人无从得知。在天璇子和明心道人看来,她只是神识枯竭,生机微弱,能否醒来,全靠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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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天机阁的秩序初步恢复。
天璇子以铁腕手段清洗了内部,揪出了数名与墨渊长老有所牵连或被魔气暗中侵蚀的弟子和执事,天机阁上下为之一肃。同时,他广发英雄帖,将此次天魔入侵的真相、幽冥道与域外天魔勾结的阴谋,公之于众。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原本许多还对幽冥道危害心存侥幸或事不关己的宗门势力,在确凿的证据和天机阁的惨重损失面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已不再是正邪之争,而是关乎此界所有生灵存亡的浩劫!
大夏皇室率先响应,夏皇李承明宣布全国进入备战状态,全力支持天机阁,并呼吁各方势力摒弃前嫌,共抗天魔。
玉清宗、天剑门、金刚寺等正道魁首也纷纷表态,将派遣精锐弟子和长老,前往天机阁汇合,组建“抗魔同盟”。
就连一些亦正亦邪的散修和中小门派,在生存的压力下,也开始向天机阁靠拢。
一时间,风云汇聚,天机阁成为了对抗幽冥道与域外天魔的核心所在。
而在这股涌动的暗流中,西凉王朝的态度却显得暧昧不明。他们并未明确表态加入同盟,也未公开支持幽冥道,只是封闭边境,加强了戒备,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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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赵菁曦已经能够勉强下床行走,但动作迟缓,气息微弱,昔日锋芒尽敛,如同蒙尘的古剑。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客舍院中,沉默地调息,或是看着天空发呆。无人时,他会一遍遍回忆那搏命一击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找到一丝重塑根基的可能。他知道,传统的道路已经断了,他必须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张稀哲日夜苦修,修为在压力下稳步提升,已至筑基后期。他主动承担起了护卫之责,同时也负责与外界联络,将同盟筹备的消息带回。
李依依成长了许多,她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公主,而是开始协助天机阁处理一些联络和安抚事务,她的沉稳与亲和,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修行也未曾落下,龙鳞骨片在她手中愈发得心应手。
这一日,明心道人从外面回来,脸色带着一丝振奋。
“陛下传来密信,玄诚子师叔伤势已稳定,不日将启程前来天机阁。同时,玉清宗、天剑门的先头队伍也已抵达山门外。”他对在院中静坐的赵菁曦说道。
赵菁曦缓缓睁开眼,眼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是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一名天机阁弟子匆匆而来,脸上带着惊喜之色:“明心道长,赵将军!星辰郡主……郡主她手指动了一下!”
众人皆是一震!
赵菁曦猛地站起身,尽管动作牵扯伤势让他眉头紧蹙,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大步向着苏暮雨的房间走去。李依依和张稀哲也立刻跟上。
房间内,苏暮雨依旧安静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但仔细看去,她那纤长的手指,确是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赵菁曦走到床边,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微凉的手。他能感觉到,她那原本死寂的体内,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生机在缓缓复苏。
李依依和张稀哲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
突然,苏暮雨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起来。一下,两下……
然后,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她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眸中初时有些迷茫和涣散,仿佛隔着一层水雾。但很快,那层水雾散去,露出了其下更加深邃、更加清澈、仿佛蕴藏着整片星海的瞳孔!
她醒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种润物无声的、生命回归的宁静。
她转动眼珠,看到了床边紧紧握着她手的赵菁曦,看到了他眼中那难以掩饰的、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深沉如海的情绪。她看到了李依依喜极而泣的脸,看到了张稀哲咧开嘴傻笑的模样。
她微微动了动嘴唇,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大家……都没事……真好。”
赵菁曦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郑重的点头:“嗯。”
苏暮雨感受着体内那虽然微弱、却焕然一新、更加凝练纯粹的神识,以及袖中星核碎片传来的、前所未有的亲切与共鸣,她知道,自己跨越了一次生死难关,在星辰大道上,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她看向赵菁曦,感受着他体内那依旧破碎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韧性的气息,轻声道:“菁曦哥哥,你的路……或许并未断绝。”
她苏醒的消息,如同春风般迅速传遍了天机阁,给这片尚在舔舐伤口的土地,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希望与力量。
星辰郡主苏暮雨,扬威将军赵菁曦,他们的名字,伴随着天机阁守卫战的惨烈与传奇,已然传遍天下,成为了年轻一代修士的楷模,也成为了抗魔同盟中,两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星火虽微,终可燎原。
劫难并未结束,幽冥道与域外天魔的威胁依旧如同利剑悬顶。
但希望,已然随着这对年轻男女的苏醒,以及各方势力的汇聚,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重新点燃。
接下来的,将是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凶险莫测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