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阳光褪去了正午的灼热,变得慵懒而绵长。
光线透过丰川家宅邸庭院里精心修剪的林木枝叶,在鹅卵石小径和古朴的石灯笼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玖克比平时早了几个小时回来。
睡觉时心里总惦记着内衣小偷的事,他索性直接回了丰川家。
宅邸一如既往的安静。
玄关处,负责迎候的女佣看到他提前回来,脸上闪过一微惊讶,随即迅速恢复专业化的恭敬,躬身问好,接过他随手脱下的外套。
但玖克捕捉到了她眼角余光飞快地、似乎带着点同情又有点想笑地,瞟了一眼通往内宅的走廊方向。
玖克没多问,换了室内鞋,放轻脚步往里走。
宅邸内部空间复杂,但他早已熟悉路径,静步走向与主卧套房相隔不远、位于同一层的专用洗衣房。
越靠近那片区域,空气似乎就越安静,连平时偶尔能听到的女佣整理物品的细微声响都消失了。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
洗衣房的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亮着灯。
有非常非常轻的、窸窸窣窣的响动传出来,像是有人极其小心地在翻动布料。
玖克停下脚步,侧身站在门边,透过那条不到一指宽的门缝,向内看去。
洗衣房内部宽敞整洁,一排嵌入式的顶级洗衣机和烘干机静默无声。
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藤条编织的脏衣分类篮筐,此刻里面堆满了各色待洗的衣物——主要是他和祥子的家居服、运动装等。
而此刻,正有一个人影,背对着门口,几乎半个人都探进了那个巨大的篮筐里。她穿着浅灰色的居家针织连衣裙,裙摆随着动作微微上提,露出包裹在白色及膝袜里的小腿。
一头标志性的金色短发,因为俯身的动作,柔顺地垂落下来,几乎要扫到地面。
少女正非常专注、非常小心地,用两只手在篮筐里的衣物中翻找着什么,动作轻得像是在拆解炸弹,偶尔还会停下来,拿起某件衣物凑到鼻尖前,极其快速地嗅一下,然后又像做贼心虚般飞快地放回去,继续翻找。
虽然说这样形容有些冒犯,到真的很想一只在翻垃圾袋的大金毛犬。
有一种舞推的高冷偶像其实是个痴女的崩坏感。
玖克无声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果然是她,只是没想到平时很忙的初音居然白天出击,而且动作还挺熟练。
只见初音从一堆深色运动裤和衬衫下面,终于翻出了她的目标——那是两条叠放在一起、但明显是穿过的男士平角内裤。
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找到了宝藏的探险家。
三角初音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其中一条,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天知道她在看什么,脸上泛起一层兴奋的红晕,然后飞快地将它卷成一个小卷,塞进了自己连衣裙胸口位置——
那里似乎已经鼓鼓囊囊有了点存货。
接着她又开始翻找,这次的目标更明确,她很快从一堆浅色的衣物里,精准地拎出了一双卷成团的、浅灰色的女式短袜。那是祥子的袜子。
初音拿着那双袜子,犹豫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也迅速将它塞进了自己裙子的另一个口袋。
做完这些,她似乎松了口气,又像是意犹未尽。
她直起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金色的短发随着动作晃了晃。
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满足、窃喜和一点点心虚的复杂表情,转身,准备悄悄离开洗衣房。
然后,她就对上了堵在门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玖克。
“!!!”
初音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满足窃喜到震惊,再到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最后定格在一种“完蛋了被当场抓获”的空白上。
她那双漂亮的紫魅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瞳孔都在地震,嘴巴微微张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塞了“赃物”的胸口和口袋,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下午好啊,初音。”玖克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吃饭了没”,“这么有闲情逸致,来帮我们整理要洗的衣服?真是辛苦你了。”
“玖克saa——!”初音终于从石化状态,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到了冰冷的洗衣机外壳,也顾不上疼,双手猛地捂住自己塞了东西的胸口和侧边口袋,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些“赃物”消失。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子、耳朵尖,几乎要冒烟。
“我……我只是……”她语无伦次,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玖克,“我只是路过!看到这里门没关好,就……就进来看看!对!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哦?路过?”玖克往前迈了一步,走进洗衣房,顺手把门在身后彻底带上了。
“咔哒”一声轻响,在初音听来不啻于法庭的宣判锤音。
“从你房间到主卧或者到楼下客厅,好像都不需要‘路过’这个位于走廊尽头的专用洗衣房吧?”
“我……我迷路了!”初音急中生智,脱口而出,“丰川家太大了!我又是新来的,不小心就走错了!”
“迷路到精准地翻脏衣篮?”玖克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撑在无力贴在墙边的初音脑袋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并没有释放什么压迫感,但那平静的目光和了然的神情,让初音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站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
“我……我……”初音的辩解在事实面前苍白无力,她急得眼圈都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
她知道自己被抓了现行,任何借口都显得可笑。
巨大的羞耻感和害怕被讨厌的恐惧淹没了他。
她低下头,金色短发遮住了脸,肩膀开始微微发抖。
玖克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那点被玖之暗裤的不悦,反而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取代。
伸出手,不是去掏口袋,而是轻轻拍了拍她低垂的脑袋。
“行了,我会保守秘密的。”
初音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不确定和希冀。
“你也知道,这样吸袜子和…裤头对身体不好。”
玖克话锋一转,手指点了点她紧紧捂住的胸口和口袋,“这些‘纪念品’,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还有,之前不见的那些,是不是也在你那儿?”
初音的脸更害羞了,但她听出玖克语气里并没有真正的怒意,胆子稍微大了一点点。
她松开捂着胸口的手,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从连衣裙领口里面掏出了那条被卷成小卷的男士内裤,然后又从侧边一个设计巧妙的暗袋里,摸出了祥子的那双短袜。
她把这两样东西捧在手心里,但又不敢直接递给玖克,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声说:“……还、还给玖克saa。剩下之前的……在我房间的……一个盒子里。”
“不要因此讨厌我。”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玖克看着她手里那两样东西,又看看她这副又羞又怕又有点舍不得的样子,实在有点绷不住脸。
他摇了摇头,从旁边抽了张干净的纸巾,示意她把东西放在纸巾上。
初音照做了,把内裤和袜子放在摊开的纸巾上,手指还依依不舍地碰了碰边缘。
玖克用纸巾把那两样东西裹起来,随手放在旁边的台面上。
然后,他拉过一张洗衣房里的矮凳,坐了下来,又指了指旁边另一张凳子,对还僵在那里的三角初音说:“坐。”
三角初音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侧着身子坐下,只坐了半边凳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说说吧,”玖克看着她,“虽然知道初音很喜欢祥子,为什么要拿这些?”他问得很直接。
初音的脸又红了一轮。她低下头,手指用力绞着自己的裙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蚊子般的声音开口:
“我只是……想离玖克saa和祥子更更近一点……”
“我知道这样不对……很变态,很恶心……但我控制不住。看到玖克saa和祥子换下来的衣服放在一起,我就……就好羡慕。也好嫉妒。”
“我想……至少能拥有一点点,只带着气息的东西……就算只是穿过的,洗之前的也好……”
她抬起泪眼,看着玖克,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渴望和自我厌恶。
“偷偷拿走祥子的袜子也是……我知道这样很坏。但是……但是祥子拥有的已经太多了。”
“我拿走她一双袜子,她根本不会发现,也不会在意……可对我来说,那双和玖克saa的衣服放在一起的袜子,就好像……好像我也和你们的生活,有那么一点点联系了一样……”
语无伦次,逻辑混乱,但情感却真实得让人无法忽视。
这是一种长期压抑、身份错位、爱慕而不得的焦虑和同时对双方的占有欲又不得已宣泄,最后以一种笨拙、错误甚至有些病态的方式发泄了出来的青春期行为。
玖克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第一,偷东西,尤其是偷亲近之人的私人物品,这已经越界了,初音。”
初音身体一颤,把头埋得更低。
“第二,”玖克继续道,“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是三角初音,是suii的偶像,是arkha的队长,也是丰川家承认的一员,是祥子的‘小姨’。”
“这些身份或许让你觉得混乱、没有实感,但它们都是真实的。你不需要通过偷窃来证明自己的定位,或者建立联系。”
“第三,”他顿了顿,看着初音微微颤抖的粉色发顶,“想要靠近,想要有联系,有更正常、更健康的方法。”
“比如直接开口要求合影。比如约好一起吃饭。比如在舞会上邀请我跳一支舞——虽然我可能跳得很烂。”
初音慢慢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但眼神里多了些茫然和一丝微弱的亮光。
“你不需要幻想,也不需要靠偷她和我的东西来获得安慰。”
玖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平视着她的眼睛,“我答应过永远不会忽视你,除了直接那啥,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我的什么也都可以给你。”
初音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没有厌恶,没有鄙夷,只有平静的陈述和一丝也许是她错觉的,温和的包容。
她鼻子一酸,又想哭,但这次是另一种情绪。
“嗯……我、我知道了。对不起,玖克saa……我以后不会了……那些之前拿的,我、我马上都还回来……”
“那些就算了。”玖克直起身,摆了摆手,“估计你也不好意思再拿出来。”
“自己处理掉吧,别让祥子发现,虽然祥子可能早就知道了,只是不好意思出手,让我和你聊。”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倒是无所谓,祥袜最好别再摸了,她可不喜欢别人拿她东西。”
初音连忙用力摇头,举起手做发誓状:“我绝对不会对saki酱的袜子出手了!我保证!”
玖克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其实也没完全放心。
这位偶像小姐的情感表达方式,有时候确实有点过于“热烈”和“跑偏”。但至少这次说清楚了。
“来,把脸擦擦。”玖克把纸巾盒推到她面前,“不用担心,祥子那边我对付。以后晚上祥子不在的话我去你那边睡,这样是不是更好?”
初音乖乖地抽了好几张纸巾,胡乱擦了擦脸,又擤了擤鼻子。然后她站起身,对着玖克深深吻了一下脖子。
“真的……非常对不起!还有……谢谢您,玖克saa,我最喜欢您了。”
她走到门口,拉开门,又回头看了玖克一眼,眼神复杂,然后快步溜走了。
玖克看着她消失在走廊拐角,这才重新拿起台面上用纸巾包着的那两样“赃物”,走到专门的衣物处理口,丢了进去。
然后,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一天被偷两回,这都什么事儿。
走出洗衣房,刚回到祥子的房间,就看见祥子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茶几上还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红茶。
“今天回来这么早?”祥子随口问道,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下,“解决了?”
玖克走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揉了揉脸:“我不解决祥子会怎么样。”
祥子挑了挑眉:“让初音去楼上靠近妈妈的房间,毕竟她们是姐妹,本就不应该在我们隔壁住。”
“其实我还是付出了一一些代价的。”玖克含糊道,转移话题,“祥子那边呢?ujica的事忙完了?”
“嗯,最近大家都没时间,将新歌演出推迟到圣诞后了。”
“但我最近在忙学校的活动,今天回来是特殊情况,毕竟放心不下你们,现在看来玖克桑完全没有被初音的脸魅惑到,有进步。”
“因为要在学生会办公,最近都不会回丰川家。”祥子放下文件,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玖克:……这是暗示我今晚可以去初音房间?刚才自己和初音说的话祥子到底有没有听到?
他端起祥子给他倒好的另一杯茶,喝了一大口,面不改色地说:“那我就一个人在房间孤独玩游戏了。”
祥子“哦”了一声,也没太在意,说一句“在家要乖乖的”,然后拿起文件就出门了。
玖克靠在沙发背上,看着窗户返照的自己脖子上有口红吻印,赶紧用手擦掉。
大祥老师,你越这样我越觉得你要憋个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