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教导部队在陆续完成集结的同时,也向第一集团军各部队派出的军官、士官进行了紧急培训。
来自第一集团军各师的精锐士官和基层军官们,如同“嗷嗷待哺’的幼兽一般,拼尽全力试图在短时间内学到尽可能多的内容。
毕竟这些训练内容,关系到之后他们进攻的成功率,也关系到有多少人从残酷的堑壕里活下来。与此同时,前线的战事也正如莫林预料的那样,陷入了一种残酷而单调的循环。
布列塔尼亚人的指挥官似乎铁了心要用人命来填平这道鸿沟。
每天清晨或者黄昏,总会有几个连队的殖民地士兵,发起一波又一波毫无希望的试探性进攻。他们的目的和之前一样一一就是为了引诱萨克森人的机枪和火炮开火。
而在对面第二道防线的观察哨里,那些举着高倍望远镜的布列塔尼亚参谋们,则会冷静地在地图上标出一个又一个红圈。
每一个红圈,都意味着几十上百条鲜活生命的消逝。
“他们在用人命换坐标”
在第一集团军的临时指挥部里,将这些进攻总结下来进行呈报的莫林,指着墙上的态势图,向马肯森等人说道:
“按照这个频率,最多再过三天,我们的第一道防线火力配置就会被他们彻底摸清。”
马肯森将军坐在主位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老将军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这感觉仿佛就是在被人一点点扒光衣服。
“那你的建议呢,莫林中校?”一边的塞克特将军问道,“让前线部队停止开火?那是自杀”“当然不让他们正常射击。”
莫林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蓝铅笔,在其中一端堑壕的几个火力点的位置画了几个圈,然后又在旁边的地方画了几个叉。
“除了那些混凝土机枪阵地外,我们可以让其他的机枪阵地多进行调整,而不是固定死在一个位置。”“白天在这里开火,晚上就把机枪阵地平移五十米,或者换到备用掩体去”
莫林的阵地随机调整策略很快得到了采纳,但战争的演变总是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就在这项“挪窝’命令刚刚下达后的第三个夜晚,前线发生了一件小事。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天空被厚厚的云层屏蔽,视野很差。
在前沿的一段堑壕里,二等兵汉斯裹着自己那件有些发潮的大衣,靠在满是泥泞的沙袋上值夜。寒风象是刀子一样从射击孔里灌进来,刮得人脸生疼。
汉斯把步枪抱在怀里,以此来汲取一点金属的凉意,好让自己不至于在困倦中睡着。
“该死的天气”
他嘟囔了一句,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习惯性地凑到观察缝前向外看了一眼。
外面是一片漆黑的无人区,偶尔有几发照明弹在远处升起,惨白的光芒将那些残缺不全的树桩和尸体拉出长长的影子,象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魂。
就在汉斯准备收回视线,继续在这个烂泥坑里熬过这漫长的一夜时,他的馀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在距离堑壕大约五六十米的一处弹坑边缘,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似乎动了一下。
动物?
汉斯皱了皱眉,这里的死人多,夜间确实会有附近的一些动物前来觅食。
但下一秒,那团影子并没有象动物一样乱窜,而是缓慢地、极其规律地向前蠕动了一截。
紧接着,是第二团、第三团
汉斯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t不是来觅食的动物!
他猛地缩回身子,抬起穿着厚重军靴的脚,狠狠地瑞向射击台下方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影。
“那个混蛋”
正在睡梦中流哈喇子的战友弗里茨被这一脚踹得差点背过气去,刚想张嘴开骂,就被汉斯一把捂住了嘴“闭嘴!”汉斯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颤音,“外面有人!很多!”
弗里茨瞬间清醒了,那点起床气被“有人’这两个字吓得无影无踪。
他抓起靠在墙边的步枪,和汉斯一起凑到了射击孔前。
借着月光正好通过云层撒下的微弱光芒,两人都看清了。
那是一群匍匐在泥地里的人影,正在利用弹坑和尸体作掩护,一点一点地向着萨克森人的堑壕摸过来。他们没有任何声响,就象是一群无声的幽灵。
“敌袭!”
凄厉的喊叫声瞬间撕破了夜的寂静。
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枪响。
这一枪就象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整个阵地瞬间炸锅了。
原本还在沉睡的萨克森士兵们,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跳了起来,抓起武器就冲上了射击台。“照明弹!快打照明弹!”
“砰!”
一颗照明弹带着尖啸升上天空,在半空中炸开一团刺眼的白光。
在那惨白的光芒下,无人区里的景象暴露无遗。
至少几十名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布列塔尼亚士兵,正趴在距离萨克森堑壕不到四十米的地方!有的甚至已经摸到了铁丝网的缺口处,手里的钳子正准备剪断最后一道障碍。
“开火!把他们打回去!”
g08重机枪沉闷的咆哮声再次响起,密集的子弹在阵地前交织成一张火网。
而对面的布列塔尼亚阵地在听到枪声后也展开了还击,双方隔着一百多米的距离,在黑暗中疯狂对射。这场混乱的夜战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直到无人区里再也没有任何能动弹的身影才告一段落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这段阵地上时,所有看到外面情况的萨克森军官都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些布列塔尼亚人的尸体,距离他们的堑壕最近的只有不到三十米一一这是自堑壕修好后,出现的距离最近的尸体。
如果不是那个值夜的士兵警觉,如果再让他们摸近一点,哪怕只是扔进几颗手榴弹,后果都不堪设想。这份报告很快就被送到了第一集团军指挥部。
“看来布列塔尼亚人也不全是傻子。”
看着手里的报告,塞克特将军的表情有些凝重。
“他们发现白天进攻只是送死,所以开始尝试夜间渗透了。”
“这倒是给我们提了个醒。”
一名指挥部的高级参谋开了口,他看着地图,手指在双方阵地中间的空白地带划过。
“既然他们能摸过来,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摸过去?”
“你是说夜袭?”
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批准。
毕竞对于想要在之后成为进攻方第一集团军来说,掌握对方阵地的信息也是至关重要的。
很快,各个一线部队都开始挑选精干力量,组建夜间行动小队。
而莫林在得知此事后,也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
“长官您说什么?您要亲自去?”
在教导部队的团部帐篷里,克莱斯特瞪大了眼睛,看着正在往身上套普通士兵军服的莫林。“别那么大惊小怪,克莱斯特。”
莫林一边把军服大衣穿好,一边往脸上涂抹着锅底灰。
“我只是去看看,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不行!绝对不行!”
克莱斯特直接横跨一步,挡在了帐篷门口,那架势简直象是一堵墙。
“您是团长!是整个教导部队的内核!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向上面交代?”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长官,您有个屁的分寸!”
一向沉稳的克莱斯特难得爆了粗口,他急得脸红脖子粗。
“上次开会的时候,是谁说各连队指挥官要待在指挥位置上的?您这是严重的违纪行为!如果您执意要去,我现在就给马肯森将军打电话!”
说着,他真的伸手去抓桌上的电话听筒。
“哎!别别别别别啊!”
莫林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电话。
“我的好团副,咱们有话好说,别动不动就往上级打报告行不行?”
“长官,这事没商量。”克莱斯特板着脸,寸步不让。
“你听我说,埃瓦尔德。”
莫林叹了口气,收起了嬉皮笑脸,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接下来的总攻,教导部队是尖刀如果不搞清楚对面的堑壕有什么“花样’,我就这么把弟兄们填进去,那才是最大的犯罪。”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
“你看那些地图,都是死的只有亲自踩在泥地里溜过去,我才能知道这仗该怎么打。”看着克莱斯特还在尤豫,莫林又加大了筹码:
“而且别忘了,我是个施法者…真要遇到危险,我要跑没人拦得住我!我向你保证,只要一有不对劲,我立马就撤,绝不逞英雄。”
克莱斯特盯着莫林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太了解这位长官了,看着随和,其实骨子里倔得象头驴。
就算他今天不同意,莫林也会在晚上偷偷自己溜出去。
“好吧,长官”
克莱斯特松开了抓着电话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您必须带上卫队。”
“带他们去那就是去送死,四个板甲罐头在泥地里爬,声音大得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
莫林摆了摆手。
“我自己去,跟那个连队的兵一起你就放心吧。”
凌晨两点。
这是这片阵地一天中最黑暗、最寒冷,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
莫林穿着一身没有任何标识的士兵大衣,脸上涂得漆黑,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他没有携带别的武器,只在腰间别着一把鲁格手枪和一把工兵铲。
在他面前,那个曾经接待过他的上尉连长,此刻正紧张得直搓手,额头上全是汗。
“中校阁下,这真的不合规知矩”上尉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要是让上面知道了,我就得上军事法庭”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莫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正了正头盔。
“今晚没有什么中校,只有一个叫弗里德里希的二等兵对了,待会儿行动听谁的?”“听费舍尔中士的。”上尉指了指旁边一个身材敦实、满脸胡茬的老兵。
那个叫费舍尔的老兵显然也知道了莫林的身份,此刻正紧张得手足无措,那双粗糙的大手在裤腿上擦了又擦。
“别紧张,费舍尔中士。”
莫林冲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就把我当成自己人带,要是出了岔子,你可以踹我的屁股。”
周围几个得知一名中校要一同参与行动,本来还有些拘谨的士兵,听到这话都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好了,时间到了。”
莫林借着堑壕里的灯光看了一眼时间,收敛了笑容。
“我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