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交通壕的那一刻,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头顶的天空被压缩成一条狭长的灰带,两侧是两米多高的土壁,将外界的景象完全隔绝。
脚下是铺设整齐的木板,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莫林一边向前走,一边仔细观察着这条堑壕的构造。
他发现,第一集团军在这里修建的工事,完全是按照永备工事的标准来的,甚至比教导部队编写的《帝国陆军土工作业操作手册》里的要求还要高。
不仅仅是简单的挖掘,堑壕的内壁关键位置都用厚实的沙袋甚至是混凝土进行了加固,垒得整整齐齐,棱角分明。
贴着墙壁固定的电话线和电报线,也被分门别类地捆扎在一起,用木夹固定得一丝不苟,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强迫症看了都得说一声舒服。
这就是这个世界萨克森人的天性,哪怕是在随时可能被炮火摧毁的战壕里,也要将一切都弄得井井有条
莫林沿着交通壕走了大约十分钟,途中不时与来往的士兵擦肩而过。
他们看到莫林肩上那代表中校的肩章和领口属于禁卫部队的特殊领章,都会立刻停步立正,向他敬礼。莫林也一一回礼,偶尔还会停下来和士兵们聊上几句,询问最近作战的情况。
这些一线士兵口中的信息,有时候比后方指挥部的更加贴近事实。
在这些交流过程中,系统的【情报】和【信息】选项卡里,也确实在不断刷新着信息。
莫林在沿着挂着“菩提树大道’牌子的交通壕走了好一段距离后,前方“壑然开朗’。
他也终于抵达了第一道射击壕。
这里的景象比后方的两条并行壕和交通壕要惨烈得多。
地面上散落着没来得及清理的炮弹碎片,两侧的墙壁上有不少被炮火轰击过的痕迹,一些地方的沙袋被炸开,露出了里面黑色的泥土。
但即便如此,整个阵地的基本结构依然保持完好,受损的地方也在由工兵们迅速修复。
射击壕的地面上,同样铺着被称为“鸭道’的木板步道。
而在木板下方,则是精心挖掘的排水渠。
这种设计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堑壕内部的干爽,避免士兵们长时间泡在泥水里,从而引发堑壕足等疾病。
毕竟这片局域的土地质量不太行,根据士兵们的说法,往往挖几铲子下去就能挖到泥水
射击墙上,每隔几米就有一个用沙袋构筑的射击孔,大概在士兵们胸部的位置,还额外挖出了一个平台,堆放着弹药和手雷。
一些明面上的重机枪阵地更是用混凝土进行了重点加固,构成了一个个坚固的火力堡垒。
甚至有一些重机枪的三脚架明显经过了改装,似乎是特意用来对空中射击的。
经过和其他士兵的交流后,莫林也得知目前堑壕里有不少重机枪,会同时用来对付空中单位一一也就是布列塔尼亚人的高地法师。
据说在一开始双方僵持的时候,还会有一些法师飞到空中,为魔晶炮进行引导,或者试图用法术攻击萨克森这边的堑壕。
不过随着对空重机枪的数量越来越多,再加之确实有法师被从空中击落后,最近布列塔尼亚人的法师,也不再出现在空中。
与此同时,莫林同样注意到了一些为装甲骑士准备的专用掩体。
在这些分布在堑壕各段的掩体里,一台台“齐格飞1型’半跪在地上。
条顿骑士则和技师们在一边休息着,或者为装甲骑士进行整备。
很显然在第一集团军这里,条顿骑士团的装甲骑士与步兵们的协同,比起之前也要更加紧密了。莫林和四名板甲超人的到来,很快引起了驻守这段堑壕的指挥官的注意。
一名肩膀上挂着上尉军衔的连长,快步从一个防炮洞里跑了出来。
“长官!您是?”
这名连长看到莫林,先是敬了个礼,然后疑惑地问道。
“帝国禁卫突击教导部队,弗里德里希·莫林。”莫林简单地自我介绍。
“教导部队的指挥官?”
连长显然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教导部队指挥官会亲自跑到最前沿来。
在脸上表情立刻变得躬敬起来的同时,他也多了一丝担忧。
“中校阁下,这里不安全!这些天对面的布列塔尼亚人很不老实,时不时就会打几炮,或者搞些小规模的进您还是到后面的第二道或者第三道并行壕去吧,那里更安全一些。”
莫林摆了摆手,说道:“我就是为了搞清楚这边的情况才来的放心,我心里有数。”他二话不说就踩上射击台,然后凑到一处射击孔前,通过沙袋间的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片看不到两侧尽头的无人区,地面坑坑洼洼,布满了弹坑和炸断的铁丝网。
再往前,似乎就是布列塔尼亚人的阵地,仔细看也能看到一道由沙袋构成的连绵防线。
“上尉,我们这里距离对面的堑壕有多远?”莫林头也不回地问道。
“报告中校阁下,我们这段是整个防区的中间凸出部,所以距离特别近最近的地方只有一百二十米,最远的地方也不超过二百米。”
一百二十米
莫林在心里盘算着,这个距离对于装备了大量自动武器的教导部队来说,简直就是完美的突进位置。他正想再问些什么,一阵尖锐的呼啸声突然从天而降!
“炮击!隐蔽!”
连长反应极快但莫林的反应比他更快。
他一把抓住这位上尉的骼膊,猛地将他拖向旁边一个最近的防炮洞,四名板甲超人也立刻躲到了周围的防炮洞里。
几乎就在他们扑进去的瞬间,一发炮弹落在了不远处的堑壕里,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强效魔晶弹?”莫林根据爆炸声和造成的动静,大致判断着攻击类型。
同时系统地图上,也标出了一道虚线,指向对面战争迷雾的深处。
整个大地都在颤斗,泥土和碎石象雨点一样砸在防炮洞的入口处。
堑壕里顿时乱成一团,士兵们纷纷咒骂着,连滚带爬地躲进各自的掩体。
“轰!轰!轰!”
更多的炮弹接二连三地落下,爆炸声连成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猛烈的炮火中分崩离析。不过很快就有很多军官和士官,开始吼着让所有人撤回第二道并行壕。
莫林和板甲超人也在这名连长的带领下,通过交通壕溜了回去。
并最终被带进了第二道并行壕里挖出的一个地下指挥所,这里也是一驻守这段堑壕的连队的连部。与此同时,在对面布列塔尼亚人的阵地,也正处在进攻前的紧张氛围里。
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身影挤在狭窄的出发堑壕里,剌刀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们是刚刚从大洋彼岸调来的“北美军团’,由来自北美殖民地的青壮年组成。
这些年轻人,为了让家人摆脱二等公民的地位,获得一个“真正的布列塔尼亚人’的一等公民身份
响应着女王的号召,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准备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去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几名军官聚在一起,紧张地看着手腕上的表。
按照原定计划,后方的野战炮和魔晶炮将为这次突袭提供十五分钟的火力准备。
堑壕中,几名士官提着铁皮桶,在拥挤的士兵中间穿行。
“信件!遗书!都扔进来!”
士兵们默默地从怀里掏出写好的信,或者一些零钱、怀表等值钱的小物件,扔进桶里。
信件和遗书会在战斗结束后,由后方战地邮局寄回他们的家乡。
而那些值钱的物品,则会分给战斗后活下来的战友。
只不过在离预定炮击结束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炮声却突然停止了。
“怎么回事?炮兵那帮混蛋在搞什么鬼?”一名年轻的少尉焦急地问道。
他身边一名年长的上尉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奈:
“谁知道呢?也许是炮弹不够了吧上面那些大人物总想着把好东西留到总攻的时候用。”这名年长上尉的判断并没有错,后方的炮兵指挥官,确实就是这么打算的。
在战争爆发后,就和萨克森、高卢一样,布列塔尼亚人也发现自己战前储备的魔晶炮弹根本不够用
虽然说后勤部门已经紧急调整了生产线,但从炮弹生产出来到运抵前线,终究是需要花费时间的。尤其是魔晶弹这种制造工艺复杂的弹药,短时间内连扩大生产都没那么容易。
所以为了将本就不充裕的炮弹节约下来,在这段时间的战斗中,炮兵们都会将所有试探性进攻的火力准备时间都缩减了三分之二。
进攻发起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炮击却再也没有响起。
军官们互相对视着,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但他们别无选择。
“准备进攻!”军官们硬着头皮下达了命令。
得到命令后,士官们开始大声地催促着士兵们。
“检查武器!上好剌刀!”
“记住!紧跟你的班长、士官!你们就能活下来!”
“约翰,守在堑壕里,如果有人退回来,就直接将他击毙,明白吗?!”
“上帝保佑女王!上帝保佑布列塔尼亚!”
在不断响起的吼声中,北美军团的士兵们默默地检查着手里的恩菲尔德步枪,然后将剌刀装上。他们的脸上也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另一边,萨克森人的阵地。
突如其来的寂静,同样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连指挥所里,莫林和那名上尉连长对视了一眼,后者很快叫来了一名传令兵:
“派两个机灵点的人,到前面观察哨去看看情况!”
“是,长官!”传令兵立刻跑了出去。
没过几分钟,一名被派去观察哨的士兵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报告长官!确认炮击停了!”
听到他的话,这名连长当即冲到指挥所门口,对着外面正在待命的连队军官和士兵们大吼:“返回第一道射击壕!立刻!快!快!快!”
他和这道防在线其他连队军官的吼声打破了阵地上的寂静。
正在第二道并行壕里待命的萨克森士兵们,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瞬间行动起来。
他们端着步枪,沿着狭窄的交通壕,奋力向着第一道射击壕冲去。
这也是这段时间堑壕战打下来得到的经验之一一一炮击停止后,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返回战斗岗位,因为敌人随时可能出现在阵地前。
只不过当莫林跟着众人冲回第一道堑壕,并踩上射击台向外面看去的时候,缺发现整个无人区死一般地沉寂。
除了被炮弹炸出的新弹坑和还在冒着青烟的焦土,什么都没有。
对面的布列塔尼亚阵地也是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搞什么鬼?”莫林皱起了眉头,心里充满了疑惑。
身边的萨克森士兵们也都屏住了呼吸,步枪手们已经将手指搭载了扳机上,重机枪手也在缓缓扫视着前方。
整个阵地陷入了一种极度紧张的对峙状态。
莫林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这不合逻辑完全不合逻辑!
一场十分钟的炮击,既达不到摧毁工事的目的,也起不到长时间压制的效果。
如果是一场突袭,那攻击的时机完全不对。
在防守方已经全部就位的情况下发起冲锋,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他忍不住想询问那名上尉,难道布列塔尼亚人在这边都是这样作战的?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询问,一阵微弱但极其尖锐的声音,顺着风从对面飘了过来。
是哨声!
“是冲锋哨!布列塔尼亚人要进攻了!”一名耳朵尖的士官大声喊道。
阵地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莫林猛地将视线聚焦到对面阵地的前沿。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那些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布列塔尼亚士兵,就象突然从地里长出来一样,从他们的一线堑壕里冲了出来。他们端着上了剌刀的步枪,排着松散的队形,沉默地甚至可以说是麻木地,朝着萨克森人的阵地发起了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