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在运河上航行数日,这日傍晚抵达镇江码头。但见江面上舟楫往来,码头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然而细看之下,却发现不少江湖人士行色匆匆,腰间鼓鼓,显然藏着兵器。
看来镇江也不太平。云疏痕立在船头,眉头微蹙。自姑苏一路行来,他已数度察觉有人暗中跟踪,只是对方始终没有动作。
晏惊鸿轻抚瑶琴,弦音若有若无:白驼山的人一直在后面跟着,距我们约有五里。
云疏痕冷笑:他们倒沉得住气。
话音未落,码头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几个白驼山弟子推开人群,径直向漕船走来。为首的是个锦衣青年,正是那日在太湖被云疏痕击败的欧阳公子。
云疏痕!欧阳公子跃上船头,折扇轻摇,可还记得本公子?
云疏痕淡然道:手下败将,何足挂齿。
欧阳公子面色一沉:那日让你侥幸胜了一招,今日定要你好看!说着折扇一合,直点云疏痕面门。
云疏痕不闪不避,流云剑倏然出鞘,后发先至,剑尖直指对方腕脉。这一剑看似简单,却蕴含沧浪剑意精髓,正是新悟的一式。
欧阳公子急忙变招,折扇展开,数点寒星激射而出。却不料云疏痕剑势一转,剑风带起一道水幕,将毒针尽数卷落。
岸上围观人群中有人喝彩。
欧阳公子恼羞成怒,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吹出阵阵黄烟。这烟腥臭扑鼻,显是剧毒。
晏惊鸿玉箫轻奏,音波将毒烟震散。但就在这刹那,欧阳公子突然扑向云疏痕,掌泛黑气,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云疏痕临危不乱,流云剑划出一道圆弧,正是沧浪剑法中的一式。剑势如旋涡般将掌力引偏,同时左指点出,正中对方气海穴。
欧阳公子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脸色煞白。他万万没想到,短短数日,云疏痕的武功竟精进如斯。
承让了。云疏痕收剑而立,气定神闲。
欧阳公子咬牙切齿:好!好!咱们走着瞧!带着弟子悻悻而去。
漕运官忧心忡忡道:云少侠,白驼山睚眦必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云疏痕望着白驼山弟子远去的背影,神色凝重:只怕他们另有所图
是夜,漕船停泊镇江码头。月明星稀,江风送爽,云疏痕却在舱中辗转难眠。日间与欧阳公子交手时,他明显感觉对方未尽全力,似乎意在试探。
他取出《龙渊遗谱》,就着烛光细细研读。这些日子他日夜揣摩,越发觉得岳帅武功深不可测。特别是下册记载的山河弈剑诀,看似剑法,实则是将兵法谋略化入武学,每一招都暗合阵势变化。
正沉思间,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云公子好兴致,夜半还在用功。
云疏痕推窗望去,只见一个白衣文士立在船头,手持折扇,神态潇洒。最奇的是,他竟能立于水面而不沉,显是内力精深。
阁下是?
在下白驼山主欧阳铭。文士微微一笑,听闻犬子今日又败在公子剑下,特来请教。
云疏痕心中一凛。白驼山主亲自出马,恐怕难以善了。他跃出船舱,落在对方三丈之外:山主有何指教?
欧阳铭折扇轻摇:云公子不必紧张。在下此来,是想与公子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
公子交出《龙渊遗谱》,白驼山可保公子平安到达襄阳。欧阳铭笑道,否则这千里江路,恐怕不太平啊。
云疏痕冷笑:山主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欧阳铭嘴上谦逊,眼中却寒光闪烁,只是提醒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
突然,一道箫声破空而来,如金戈铁马。欧阳铭脸色微变,折扇疾挥,将音波震散。
晏惊鸿白衣飘飘,落在云疏痕身旁:欧阳山主好大的威风,欺负后辈算什么本事?
欧阳铭哈哈一笑:晏姑娘说笑了。在下只是与云公子商量事情罢了。他话锋一转,既然二位不愿交易,那在下只好用强了。
折扇一合,一股凌厉劲风直扑二人。云疏痕流云剑疾刺,晏惊鸿玉箫轻奏,二人配合默契,竟将劲风化解于无形。
欧阳铭轻咦一声:好个云晏合一!难怪能连败我白驼山高手。他招式一变,折扇开合间,劲风如刀,更添几分诡异。
云疏痕只觉压力大增,白驼山主的武功果然深不可测。危急关头,他忽然福至心灵,流云剑顺势而为,不再硬拼,而是借力打力,将对方劲风引向江面。
的一声,江面炸起丈许水柱。欧阳铭猝不及防,被水花溅了一身,顿时狼狈不堪。
好小子!他又惊又怒,竟能破我的阴风扇
云疏痕却若有所悟。方才那一剑,正合沧浪剑意中顺势而为的精要。原来武学之道,不在硬拼,而在巧妙。
欧阳铭眼神一厉,正要再下杀手,忽然江心传来一声长啸:欧阳老儿,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但见洪震天踏浪而来,降龙掌力排山倒海般涌至。欧阳铭不敢硬接,闪身后退。
洪老叫话,你也要插手?欧阳铭冷声道。
!洪震天落在船头,哈哈大笑:路见不平,自然要管!欧阳老儿,要不要和老叫花过过招?
欧阳铭自知不敌,狠声道:好!今日便给洪帮主一个面子。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云疏痕一眼,云公子,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洪震天皱眉道:这老毒物最是记仇,你们这一路要小心了。
云疏痕躬身道:多谢洪帮主相助。
洪震天摆摆手:老叫化正好在镇江办事,听说白驼山的人找你们麻烦,就赶来了。他压低声音,听说贾似道派了大量高手前来,想要在半路截杀你们。
晏惊鸿蹙眉:为何贾似道如此执着于《龙渊遗谱》?
洪震天叹道:据说遗谱中记载着岳帅的练兵之法,若能得之,可练就一支无敌之师。贾似道想用它来与蒙古人议和。
云疏痕怒道:无耻!岳帅遗志是抗蒙救国,岂能成为议和的筹码!
洪震天拍拍他肩膀:好小子!有骨气!老叫花就喜欢你这脾气。他从怀中取出一面令牌,这是丐帮的侠义令,见此令如见帮主。沿途若有需要,可向丐帮弟子求助。」
云疏痕接过令牌,只觉入手沉甸甸的,上面刻着九个口袋,正是丐帮帮主的信物。
这太贵重了
拿着!洪震天豪爽道,对付贾似道那种奸贼,不必讲什么江湖规矩。」
又嘱咐几句,洪震天方才离去。
云疏痕摩挲着令牌,心中感慨。这一路行来,虽危机四伏,却也结识了不少豪杰侠士。江湖虽险,却也有情有义。
次日清晨,漕船继续北上。行至中午,忽见前方江面横着数艘大船,拦住去路。船头立着一个黑衣老者,正是赵师爷。
云公子,别来无恙?赵师爷阴笑道,相爷有请,还请公子移步一叙。」
云疏痕朗声道:云某与贾相爷素无往来,就不必相见了。」
赵师爷脸色一沉:那就别怪老夫用强了!」挥手示意,大船上放下数条小舟,向漕船围来。
漕运官急道:他们是枢密院的官船,我们惹不起啊!」
云疏痕冷笑:官船?我看是假借官船之名的匪类!」流云剑出鞘,今日就要看看,谁敢拦这漕运粮船!」
眼看就要爆发冲突,忽听岸上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诸位施主何必大动干戈?」
但见一个老僧踏水而来,僧衣飘飘,正是全真教长春真人丘处机。
赵师爷脸色一变:丘真人也要插手朝廷之事?」
丘处机合十道:老衲此来,只为化解干戈。赵施主,假传枢密院命令,可是死罪。」
赵师爷强自镇定:真人说笑了,在下确有枢密院文书」
话未说完,丘处机突然拂尘一摆,一股柔和劲风拂过,赵师爷怀中文书竟自行飞出,落在丘处机手中。
这赵师爷目瞪口呆。
丘处机展开文书,摇头道:伪造枢密院印信,罪加一等。赵施主,还要老衲说下去吗?」
赵师爷面色灰败,狠狠瞪了云疏痕一眼,悻悻道:我们走!」
官船让开水路,漕船得以继续前行。
云疏痕躬身谢道:多谢真人相助。」
丘处机还礼道:云公子不必客气。老衲正好南下办事,听闻公子有难,特来相助。」他顿了顿,公子此去襄阳,路途凶险。老衲有一言相赠:刚不可摧,柔不可守。沧浪剑意,贵在变化。」
云疏痕若有所悟:真人是说」
丘处机微微一笑:公子聪明人,自然明白。」说罢飘然而去。
漕船继续北上,云疏痕独坐船头,回味丘处机的话。沧浪剑意贵在变化是啊,水无常形,剑无定式,唯有顺势而为,方能无往不利。
他忽然起身,流云剑随心而动。这一次,不再拘泥招式,而是意随剑走,剑随意转。剑势如长江大河,奔流不息;又如洞庭微波,绵绵不绝。
晏惊鸿在旁观看,眼中异彩连连。她发现云疏痕的剑法已然脱胎换骨,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剑收,云疏痕长身而立,只觉神清气爽,内力又精深一层。
恭喜公子剑道再进。晏惊鸿由衷赞道。
云疏痕却摇头:方才练剑时,我总觉得还差些什么似乎有什么关窍未能参透。」
晏惊鸿沉吟道:丘真人说刚不可摧,柔不可守,公子可曾想过其中深意?」
云疏痕若有所思。是啊,水至柔,却能穿石;剑至刚,过刚易折。唯有刚柔并济,方能无坚不摧。
正沉思间,忽见前方江面出现一座险峻山峰。山势如驼峰,通体洁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就是白驼山。漕运官低声道,欧阳铭的老巢。」
云疏痕凝目望去,但见山道上人影绰绰,显然早有准备。最奇的是,江心不知何时多了无数暗桩,漕船根本无法通行。
看来这一战,避不开了。云疏痕握紧流云剑,眼中闪过坚定之色。
晏惊鸿轻抚瑶琴:惊鸿与公子同往。」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漕船缓缓靠近白驼山,但听山上传来一声长啸:云疏痕!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
欧阳铭立在最高处,白衣飘飘,折扇轻摇。身后数百白驼山弟子严阵以待,杀气腾腾。
江风猎猎,吹动少年衣袂。流云剑在阳光下泛起寒光,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云疏痕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云某在此,何人敢与我一战!」
声震四野,群山回应。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文弱书生,而是一个真正的剑客。
江湖路远,剑试白驼。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