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百丈,废墟祭坛旁。
陆玄霄与狐小七潜伏在水草丛中,气息收敛到极致,透过摇曳的水草缝隙,紧紧盯着祭坛方向的动静。分水珠的蓝色气泡已收缩到仅容两人藏身的尺寸,在幽暗湖底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祭坛上,星核碎片静静悬浮,散发出的星辰本源之力如同实质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将周围的湖水都染成了淡淡的银白色。那三头金丹中期的星水兽如同忠诚的守卫,盘踞在祭坛三角,庞大的身躯随着水波轻轻起伏,六只幽蓝的眼珠半睁半闭,却始终锁定着星核碎片。
而在祭坛左侧那片坍塌的廊柱阴影中,四名幽冥殿修士的布阵已接近尾声。
陆玄霄凭借道心镜影的洞察,看得分明:那两名金丹初期的修士一高一矮,高的布阵手法娴熟,指尖流淌出的幽冥鬼气在空中凝结成复杂的阵纹;矮的则手持一面黑色阵旗,不断将鬼气注入旗中。两名筑基巅峰的修士则守在两侧,警惕地观察着三头星水兽的动静。
“他们在布‘鬼雾迷踪阵’。”狐小七传音道,语气带着凝重,“这是幽冥殿的招牌阵法之一,能释放出遮蔽神识、干扰感知的幽冥鬼雾。看样子是想用鬼雾笼罩祭坛,暂时迷惑星水兽,然后趁机夺取碎片。”
陆玄霄微微点头。他的目光更多落在那高个子金丹修士身上——道心镜影映照下,此人的道心深处缠绕着一缕极其隐晦的紫色气息,那是长期接触高阶幽冥鬼气留下的印记,说明他在幽冥殿中的地位不低,至少是核心执事级别。
“准备出手吗?”狐小七问,手已按在储物袋上。
“再等等。”陆玄霄沉声道,“星核碎片周围除了三头守护兽,祭坛本身也有禁制。让他们先探路。”
两人屏息凝神,继续等待。
约莫半炷香后,幽冥殿的阵法终于完成。
高个子修士双手掐诀,低喝一声:“起!”
黑色阵旗猛然插入湖底岩石,旗面展开,喷涌出滚滚黑雾。那黑雾如有生命,迅速扩散,转眼间就将整个祭坛区域笼罩在内。三头星水兽察觉到异常,同时昂首嘶吼,但黑雾已遮蔽了它们的视线和感知,只能凭借本能朝着雾气中喷吐星光吐息。
“就是现在!”矮个子修士低喝,身形如箭般射出,直扑祭坛上的星核碎片。
然而就在他距离祭坛仅剩三丈时,异变突生!
祭坛表面的星辰浮雕骤然亮起,无数银色符文从石中浮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整个祭坛罩住。矮个子修士收势不及,一头撞在光网上,只听“嗤”的一声,他体表的护体鬼气如雪遇骄阳般迅速消融,整个人惨叫倒飞,胸前衣物被烧出一个大洞,皮肤焦黑一片。
“上古星辰禁制!”高个子修士脸色大变,“快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
光网迅速扩张,将黑雾也一并笼罩。三头星水兽在光网中发出痛苦的嘶鸣,它们体表的银鳞片片剥落,蓝色的血液喷涌而出——这禁制竟是无差别攻击!
“不好!”陆玄霄心中警铃大作,拉着狐小七急速后撤。
几乎同时,祭坛中央的星核碎片爆发出刺目的银光。那光芒穿透湖水,穿透废墟,穿透百丈深的湖底,直冲而上!
整个星陨湖都开始剧烈震荡。
湖面上空,原本稳定的星门突然扭曲、扩张,无数星辰虚影从中涌出,化作一道道流光,朝着秘境深处某个方向汇聚而去。而秘境中的所有修士,只要身怀道心镜残片,此刻都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召唤!
陆玄霄识海中的三块残片疯狂震颤,几乎要破体而出。那召唤感的方向,正是秘境最深处——古修遗址!
“第四块残片……彻底苏醒了!”他心中骇然。
这变故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星核碎片引发的异象,竟激活了秘境深处另一件宝物的共鸣!
祭坛旁,幽冥殿的四人处境更糟。星辰禁制的光网不仅重创了三头星水兽,也将他们困在其中。高个子修士咬牙催动阵旗,想要破开光网,但那光网蕴含的上古星辰之力远超他的修为,阵旗的黑雾一接触光网就被净化。
“执事!怎么办?”一名筑基修士惊恐喊道,他的护体鬼气已摇摇欲坠。
高个子修士眼神一狠,突然伸手抓向身旁的矮个子修士。矮个子修士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按在光网上!
“啊——!”凄厉的惨叫响彻湖底。
矮个子修士成了人肉盾牌,硬生生在光网上撞开一个缺口。高个子修士趁机冲出,头也不回地向上逃窜。两名筑基修士愣了一下,也慌忙跟着冲出。
但光网的反噬已至。矮个子修士在惨叫中被光网绞成碎片,连神魂都没能逃出。而逃出的三人中,两名筑基修士速度稍慢,被扩散的光网边缘扫中,护体破碎,口喷鲜血,虽勉强逃出,但已重伤。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陆玄霄和狐小七已退到百丈外,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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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禁制……至少是元婴级别。”狐小七脸色发白,“上古修士的手段,果然可怕。”
陆玄霄没有接话,他的心神已被识海中残片的疯狂召唤攫取。那召唤感越来越强,甚至开始牵引他的灵力,仿佛要将他拉向秘境深处。
“必须去古修遗址。”他咬牙道,“第四块残片彻底苏醒了,这种异象会惊动所有人。去晚了,可能就轮不到我们了。”
狐小七看向祭坛方向。光网正在缓缓收缩,三头星水兽已奄奄一息,而星核碎片的光芒也开始黯淡——刚才的爆发消耗了它大量本源。
“可是星核碎片……”她犹豫道。
“先去取残片。”陆玄霄果断道,“星核碎片经过刚才的爆发,本源大损,价值已减半。而且禁制还在,短时间内谁也拿不走。等我们拿到残片再回来,说不定禁制已减弱。”
狐小七挣扎片刻,一咬牙:“好!听你的!”
两人不再耽搁,朝着感应中的方向全速潜行。
离开星陨湖底时,陆玄霄回头看了一眼。祭坛光网已收缩到仅包裹星核碎片的大小,三头星水兽的尸体漂浮在周围,而那两名重伤的幽冥殿筑基修士,正艰难地向上游去,高个子金丹修士早已不见踪影。
“幽冥殿不会善罢甘休。”他心中暗道,但此刻已顾不了那么多。
古修遗址位于秘境最深处,距离星陨湖约三百里。
这一路上,陆玄霄和狐小七看到了秘境剧变后的景象:天空中的星辰虚影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疯狂旋转、汇聚,最终化作一道银色洪流,朝着遗址方向倾泻而下;地面上的星辰植被大片枯萎,星辰之力被强行抽离;许多低阶星辰妖兽惊恐逃窜,有的甚至当场爆体而亡。
“星辰之力在向遗址集中。”狐小七凝重道,“第四块残片正在疯狂吸收整个秘境的星辰本源。照这个速度,最多一天,秘境就会因为星辰之力枯竭而提前关闭。”
陆玄霄心中一沉。一天时间,太紧了。
两人将速度提到极限,途中遇到其他修士,无论是敌是友,都默契地没有冲突——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宝物在遗址深处,现在争斗毫无意义。
两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抵达古修遗址外围。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遗址占地超过百里,残破的宫殿群依山而建,虽然大多已坍塌,但依然能看出昔日的恢弘。而此刻,整个遗址被一道接天连地的银色光柱笼罩,光柱直径超过千丈,内部是狂暴到极致的星辰风暴,无数房屋大小的星辰碎片在风暴中飞旋、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光柱外围,已聚集了数十名修士。
青木宗的青木真人、黑煞盟的徐彪、万宝楼的文执事和金算盘,还有其他十几支实力较强的散修小队,所有人都停在光柱外百丈处,没有人敢贸然进入。
因为光柱边缘的地面上,散落着十几具焦黑的尸体——那是最先赶到、试图强行闯入的修士,结果被星辰风暴瞬间绞杀,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好可怕的星辰风暴。”狐小七脸色发白,“这种强度的星辰之力,金丹修士进去撑不过三息。”
陆玄霄的目光却穿透风暴,望向光柱深处。
在那里,遗址最高处的一座残破祭坛上,一块巴掌大小的镜面残片静静悬浮。残片通体银白,边缘是不规则的断裂痕迹,表面流淌着如水银般的星光,正是第四块道心镜残片!
而守护在残片旁的,是一头庞然大物。
那是一头体长超过十丈的巨兽,形如麒麟却生着龙首,全身覆盖着暗银色的鳞甲,每一片鳞甲上都天然生长着星辰纹路。它匍匐在祭坛前,双目紧闭,仿佛在沉睡,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让光柱外的所有修士都感到灵魂颤栗。
化神期——陨星兽!
“这就是……上古时期随着陨星坠落的异兽?”有人颤声道。
金算盘抚着白须,眼中闪过精光:“根据万宝楼古籍记载,陨星兽是星辰本源孕育的先天生灵,灵智未开,道心纯粹,唯有守护星辰之物的本能。看它鳞甲上的星纹,这头至少活了万年以上,实力确实达到了化神期。”
青木真人皱眉道:“化神期妖兽,就算我等联手,也绝无胜算。更别说还有这星辰风暴阻隔。”
徐彪独眼中凶光闪烁:“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
文执事摇着折扇,慢条斯理道:“徐道友莫急。这星辰风暴虽强,但并非没有规律。诸位可发现,风暴每过百息会减弱一瞬,持续时间大约三息。若能抓住这三息时间冲过风暴,或许……”
他话未说完,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呼:“看!陨星兽醒了!”
所有人悚然望去。
只见光柱深处,祭坛前的陨星兽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纯粹的银色眼瞳,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星光在其中流转。它抬起头,望向光柱外的众人,眼中没有丝毫情绪,只有最原始的暴戾和守护意志。
然后,它张开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是的,无声。但所有修士都感到神魂剧震,仿佛有亿万根钢针同时刺入识海!几名筑基修士当场吐血昏厥,就连金丹修士也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神魂攻击!”青木真人惊呼,急忙运起护神秘法。
陆玄霄也感到识海一阵刺痛,但道心镜影及时展开,镜光护住神魂,将那无形冲击化解了大半。他身旁的狐小七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显然受了不轻的神魂震荡。
“好强……”她擦去血迹,眼中闪过惊惧,“仅仅是随意一吼,就有如此威力。若是全力出手……”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化神期的存在,根本不是他们能对抗的。
光柱内,陨星兽似乎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重新低下头,闭上眼睛,继续守护在残片旁。但那无声的警告已深深印入每个人心中:闯入者,死!
场面陷入僵持。
没有人敢再提强行闯入,但也没有人愿意放弃。第四块道心镜残片散发的本源气息,对任何修士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更何况,刚才星核碎片的异象已说明,这块残片蕴含着惊人的星辰本源,若能炼化,对修为的提升不可估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星辰风暴依然狂暴,陨星兽依然沉睡,光柱外的修士们则各怀心思,暗中交流、结盟、算计。
陆玄霄默默观察着全场,道心镜影将众人的道心波动一一映照。
青木真人在思考如何借助宗门阵法;徐彪在联络黑煞盟的其他队伍;金算盘和文执事低声商议着什么;而那些散修小队,有的在观望,有的已开始悄悄后退——他们知道,这种级别的争夺已不是筑基修士能参与的。
“我们怎么办?”狐小七传音问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力。面对化神期妖兽,任何计谋都显得苍白。
陆玄霄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穿过星辰风暴,落在陨星兽身上,道心镜影全力运转,试图映照出这头上古异兽的道心。
镜面中,出现了一片纯粹的银色海洋。没有杂念,没有情绪,只有最原始的“守护”意志——守护身后的残片,守护这片星辰之地。那意志如此纯粹,如此坚定,以至于形成了类似“道心”的存在,虽然简单,却坚不可摧。
“灵智未开……道心纯粹……”陆玄霄喃喃自语,眼中渐渐亮起光芒。
他想起道心镜的“心魔共鸣”能力。这一路走来,他多次引动修士心魔,都是针对对方道心中的弱点——贪婪、嫉妒、恐惧。但陨星兽的道心没有这些弱点,它的道心纯粹到极致,反而形成了最坚固的防御。
可是,真的毫无破绽吗?
陆玄霄凝视着镜面中的银色海洋,突然心念一动。
既然无法从内部攻破,那能否……从外部引导?
陨星兽的守护意志如此纯粹,如果让它“感知”到残片正面临更大的威胁,它会怎么做?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形。
“狐小七,”他传音道,语气中带着决断,“我要尝试引开陨星兽。你做好准备,等它离开祭坛,立刻冲进去取残片。”
狐小七愕然:“引开?你怎么引?它可是化神期!”
“用这个。”陆玄霄从储物袋中取出三块道心镜残片,“残片之间能共鸣。我全力催动这三块残片,制造出‘第四块残片即将被夺走’的假象。陨星兽的守护本能会驱使它去追击那个‘威胁’。”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机会只有一次。陨星兽灵智虽低,却不傻。如果它发现被骗,暴怒之下,我们谁都逃不掉。”
狐小七看着他手中的三块残片,又看了看光柱深处那块散发着诱人星光的第四块,一咬牙:“拼了!你说怎么做,我配合!”
陆玄霄点头,开始详细交代计划。
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
陆玄霄深吸一口气,将三块残片握在掌心,灵力疯狂注入。残片光芒大放,彼此间的共鸣越来越强,最终化作一道银色光柱,冲天而起!
那光柱的波动,与祭坛上第四块残片的波动几乎一模一样。
光柱深处,陨星兽猛然睁眼,银色眼瞳死死锁定陆玄霄的方向。它感知到了“另一块残片”的气息,更感知到了那股气息正在迅速远离——有人要带走残片!
纯粹的守护本能被激发。
陨星兽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庞大的身躯人立而起,四蹄踏地,整片遗址都在震颤。它不再守护祭坛,而是化作一道银色闪电,朝着陆玄霄的方向冲来!
星辰风暴被它硬生生撞开一条通道。
就是现在!
狐小七身影如箭,趁着风暴缺口尚未闭合的瞬间,冲入光柱,直扑祭坛!
而陆玄霄,已在陨星兽动身的刹那,转身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