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暗河支流潜行两百里，陆玄霄在一处隐蔽的瀑布后钻出地面。晨光初现，三轮月亮西沉，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他确认周围安全后，换上一身普通的灰色道袍，将修为伪装在筑基中期，这才朝清风镇方向行去。
一路上，他刻意绕开主道，专挑偏僻小径。道心镜影时刻保持警戒，镜面映照着方圆十里内的一切气息波动——三只低阶妖兽在觅食，五名修士组成的采集小队在十里外，更远处还有几道模糊的金丹气息，但都在快速移动，显然有要事在身。
午时前后，清风镇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陆玄霄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在城外三里处的一片树林中停下，换回原来的面容和气息。若继续伪装，反而会引起守城修士的怀疑。
缴纳入城费后，他径直前往镇中心的“清风阁”——这是清风会的总部，也是散修联盟在黑风域西部的核心据点。
清风阁是一座五层高的木石结构建筑，飞檐翘角，气势不凡。门前广场上立着一尊三丈高的青铜巨鼎，鼎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青色火焰，那是清风会的象征。此时广场上聚集了上百名修士，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在排队办理事务，喧闹中透着散修特有的粗犷气息。
陆玄霄找到任务交付处——那是一排十丈长的石台，后面坐着五名清风会执事，正在清点修士们提交的材料。队伍排了三十多人，大多是刚从黑风山脉归来的狩猎队伍。
“下一个！”一名中年执事喊道。
轮到陆玄霄时，他将储物袋中的材料倒在石台上——三根铁甲犀角（包括那根铁甲犀王的银色犀角）、二十斤铁甲犀骨、一张完整的铁甲犀皮，以及若干零散材料。
中年执事眼睛一亮，尤其是看到那根银色犀角时：“铁甲犀王？道友运气不错啊。”
他快速清点，拿出账本计算：“铁甲犀角三根，普通两根每根作价一百二十灵石，犀王角作价五百灵石。铁甲犀骨二十斤，每斤五灵石。犀皮一张，作价八十灵石。其他零散材料合计四十五灵石……”
他拨动算盘：“总计八百六十五中品灵石。按照联盟规矩，抽取三成作为手续费和管理费，道友实际到手六百零五块灵石。”
三成！陆玄霄心中微沉。这个比例比预想的高。
但他没有多言，点头表示接受。中年执事收起材料，从柜台下取出一袋灵石，又拿出一块青色令牌：“这是道友的贡献令牌，里面记录了此次任务的贡献值。累计足够贡献值，可在联盟兑换功法、法器，或享受其他优惠。”
陆玄霄接过令牌和灵石袋，神识一扫——确实是六百零五块中品灵石，一块不少。他正要离开，中年执事突然压低声音：“道友且慢。”
“何事？”
“看道友实力不俗，可有兴趣接个私活？”中年执事左右看看，声音更低，“联盟内部有位长老，最近在搜集‘月华石’，愿意出市价一点五倍收购。若道友能弄到十斤以上，我可以代为引荐。”
月华石？陆玄霄心中一动。这是产自黑风山脉深处月华矿脉的稀有材料，对修炼月属性功法的修士大有裨益。但月华矿脉通常被妖族占据，很难获取。
“条件是什么？”他问。
“长老只要石头，不问来历。”中年执事意味深长地说，“而且……长老可以帮道友解决一些小麻烦。比如，道友在黑风山脉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陆玄霄眼神一凝。这话里有话。
道心镜影悄然运转，镜面映照出中年执事的道心——贪婪、谄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似乎在害怕什么，同时又想从中捞取好处。
“哪位长老？”陆玄霄问。
“这个……等道友拿来月华石，自然就知道了。”中年执事不肯明说，“不过可以透露一点，这位长老在联盟内地位不低，说话很有分量。”
陆玄霄沉吟片刻：“容我考虑。”
“三天内有效。”中年执事递过一张传讯符，“想好了用这个联系我。”
陆玄霄收下符箓，转身离开交付处。他没有立即离开清风阁，而是在一楼大厅转了一圈，观察这里的运作模式。
大厅四周墙上挂着各种任务公告和规则说明。陆玄霄仔细阅读了散修联盟的基本章程：
……
章程看似公正，但字里行间透着赤裸裸的实力至上。尤其第三条下的细则注明：“若双方实力差距过大，仲裁堂有权不予受理”——这意味着，如果金丹修士欺压筑基修士，联盟很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就是灵界的规则么……”陆玄霄心中暗叹。比凡界更直接，更残酷。
他正准备离开，二楼楼梯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凭什么扣我三成？！那是我用命换来的！”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陆玄霄抬头看去，只见一名浑身是伤的筑基中期修士正与一名清风会执事争执。那修士手中拿着一株散发荧光的灵草，显然是珍稀药材。
执事是个面色阴鸷的老者，金丹初期修为，他冷冷道：“规矩就是规矩。你接的是联盟发布的任务，所得自然要抽成。不想交？可以，把灵草还回去，自己再去采。”
“可这株‘七星草’是我私人发现的，不是任务目标！”筑基修士急道。
“在黑风山脉范围内发现的一切资源，都归联盟管辖。”老者面无表情，“要么交三成，要么……灵草没收，你滚出清风镇。”
周围修士窃窃私语，但无人敢站出来说话。那筑基修士脸色涨红，最终咬牙道：“我交！”
他忍痛切下三片草叶交给老者，拿着剩下的部分，踉跄离开清风阁，背影凄凉。
老者将草叶收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目光扫过大厅，与陆玄霄对视了一瞬。
陆玄霄立刻移开视线，但道心镜影已捕捉到老者道心中的贪婪与得意——显然，这种克扣行为不是第一次，甚至可能是他故意为之，中饱私囊。
“看什么看？”老者冷哼，“没事就滚，别挡道。”
陆玄霄垂眸，默默离开清风阁。
走出大门时，他听到身后两名修士的低语：
“刘扒皮又开始了……”
“小声点！刘长老可是金丹修士，而且他侄子是联盟副会长的亲信，惹不起。”
“唉，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三成抽成，还要被这些长老层层盘剥……”
陆玄霄加快脚步，融入街道的人流中。
他没有直接回客栈，而是在镇上采购了一些必需品——十瓶标准回气丹（花费三百灵石）、三张中级符箓（一百五十灵石）、一套简易阵法材料（两百灵石），还买了一份更详细的陨星湖周边地图（五十灵石）。
这一趟花去七百灵石，加上之前的开销，他身上的积蓄只剩下不到四百中品灵石。若不能尽快找到稳定收入来源，在灵界将寸步难行。
“炼丹……”陆玄霄想到一个办法。
他在凡界的炼丹术虽不及灵界标准，但道心镜影对药材特性和火候掌控有着超乎寻常的洞察力。若能将灵界的炼丹手法学会，或许能炼制出合格的丹药出售。
他来到镇上唯一的丹药铺“百草堂”——与天道宗那个不是同一家。掌柜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筑基后期修为，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掌柜的，可有炼丹基础玉简出售？”陆玄霄问。
掌柜睁开眼，打量他一番：“道友要学炼丹？那可不容易。灵界的炼丹术比凡界复杂十倍，光手法就有三百六十种，控火诀更是千变万化……”
“我先看看基础。”陆玄霄道。
掌柜从柜台下取出一枚玉简：“《灵界丹道初解》，五十灵石。里面收录了最常见的三十种一阶丹药炼制方法，还有基础控火诀和药材辨识。”
陆玄霄付钱买下，又问：“可有炼丹室出租？”
“后院有地火室，分三等。”掌柜来了精神，“下等一天十灵石，中等三十，上等一百。建议道友先从下等开始，炸炉了损失小些。”
“租一间下等，三天。”陆玄霄递过三十灵石。
掌柜收钱，递过一枚令牌：“丙字三号房，令牌就是钥匙。地火室里有基础丹炉，但药材自备。需要药材的话，本店也有售。”
陆玄霄又采购了一批炼制“回气丹”的基础药材——十份量，花费一百灵石。这几乎是他最后的积蓄了。
若炼丹失败，他将彻底陷入困境。
但陆玄霄没有犹豫。修仙之路，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拿着令牌来到后院，这里并列着十间石室。丙字三号在最里面，推开石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石室不大，只有三丈见方。中央是一个三尺见方的地火口，上面架着一尊半人高的青铜丹炉。四壁刻有简单的隔热阵纹，角落里摆着蒲团和矮几。
陆玄霄关上门，启动禁制，将外界隔绝。
他没有立即开炉，而是先取出《灵界丹道初解》玉简，神识沉入其中。
玉简内容果然比凡界丹道精深得多。光是回气丹的炼制，就详细分为十二个步骤，每个步骤对火候、药材处理、灵力注入都有精确要求。其中提到的“凝丹诀”“分药手”“转火术”等手法，都是凡界没有的。
陆玄霄静坐一个时辰，将所有内容牢记于心。然后，他祭出道心镜影。
镜面悬浮在空中，映照着地火口跳动的火焰。在镜光映照下，火焰的每一丝细微变化都清晰可见——温度波动、能量分布、与空气接触产生的气流扰动……
他又将一份药材放在镜前。镜光扫过，药材内部的灵力脉络、药性分布、杂质位置，全都纤毫毕现。
“原来如此……”陆玄霄眼中闪过明悟。
灵界的炼丹术之所以精妙，是因为对“微观层面”的掌控远超凡界。而道心镜影，恰好能弥补他在这方面的不足。
他开始第一次尝试。
按照玉简记载，先以控火诀引动地火，将丹炉预热到“三阳开泰”的温度——镜影显示，那是指火焰核心温度稳定在八百七十度，外围温度递减的特定状态。
然后投入第一味主药“凝气草”。镜影映照下，凝气草在高温中开始融化，药性缓缓释放。陆玄霄掐动“分药手”，将药液中的杂质一点点剥离。
接着是第二味、第三味……十一种辅药依次加入。
整个过程需要极高的专注力和精准控制。稍有差错，就会导致药性冲突，炸炉收场。
但陆玄霄在道心镜影的辅助下，每一步都做得恰到好处。镜面不仅映照现实，还能根据药材特性、火候变化，推演出下一步的最佳处理方式。
两个时辰后，所有药材化为一炉碧绿色的药液，在丹炉中缓缓旋转。
最关键的一步——凝丹。
陆玄霄双手掐诀，打出“凝丹诀”。丹炉中的药液开始收缩、凝聚，同时他需要持续注入丹元，维持特定的温度和压力。
镜影全力运转，镜光穿透丹炉壁，映照出药液内部的每一丝变化。当药液核心出现第一个固化点时，陆玄霄立刻变换手诀，施展“转火术”，将地火温度瞬间提升两成！
“嗡——”
丹炉轻颤，炉盖缝隙中透出淡淡丹香。
陆玄霄屏息凝神，继续控制火候。又过了半个时辰，他猛地收诀，一掌拍在丹炉上！
炉盖飞起，十二粒圆滚滚的淡青色丹药飞出，被他以玉瓶接住。
丹药入手温润，表面有三道清晰的丹纹，散发着纯正的药香——正是标准的灵界回气丹！
“成功了。”陆玄霄长舒一口气。
虽然只是最基础的一阶丹药，但这意味着他在灵界有了立足的根本。按照市价，一瓶回气丹（十二粒）价值三十灵石，扣除成本（一份药材十灵石），净利润二十灵石。
若一天能炼三炉，就是六十灵石收入。虽然不算多，但至少能维持基本修炼。
更重要的是——在炼丹过程中，他对灵界法则的感悟更深了一层。那是对能量、物质、法则之间微妙联系的直观体验，比单纯修炼收获更大。
陆玄霄没有停歇，继续炼制第二炉、第三炉……
当第三天黎明到来时，他面前摆着三十六瓶回气丹，以及四瓶在尝试中意外炼成的“凝神丹”——这是一种比回气丹更高阶的丹药，对恢复神识有奇效，市价一瓶八十灵石。
总计价值超过一千五百灵石，扣除成本，净赚近千灵石。
更重要的是，他对灵界丹道的理解，已从初入门径提升到登堂入室。
陆玄霄收起丹药，离开地火室。回到前堂时，掌柜看到他，惊讶道：“道友这么快就出来了？没炸炉吧？”
陆玄霄微微一笑，取出十瓶回气丹放在柜台上：“掌柜看看，这些丹药品质如何？”
掌柜打开一瓶，仔细检查，越看越惊讶：“三道丹纹，药性纯正，杂质极少……这已经达到中级丹师的水准了！道友真是第一次炼灵界丹药？”
“侥幸成功。”陆玄霄没有多说，“这些丹药，掌柜收吗？”
“收！当然收！”掌柜连连点头，“按市价，一瓶三十灵石，十瓶三百。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道友若愿意长期供应，本店可以按三十五灵石一瓶收购，但需要签订独家供应契约。”
陆玄霄摇头：“暂时无法长期供应。不过近期我会再炼一些，到时候再来。”
他收下三百灵石，离开百草堂。
此时已是第三天的清晨。距离与狐小七约定的时间，还有最后十二个时辰。
陆玄霄没有回客栈，而是来到镇上最偏僻的一家茶楼，要了个雅间，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狐小七给的地图，再次研究陨星湖的地形、禁制分布、可能存在的危险区域。同时，道心镜影在识海中模拟着各种可能的情况——
如果遇到黑煞盟的人，如何应对？
如果禁制比预想的复杂，如何破局？
如果狐小七另有图谋，如何反制？
……
每一种可能，他都推演了至少三种应对方案。
这就是他在凡界无数次生死搏杀中养成的习惯——谋定而后动，料敌于先。
当夕阳西沉，三轮月亮再次升起时，陆玄霄走出茶楼。
他换上一身黑色劲装，将青色飞剑贴身藏好，所有丹药、符箓、阵法材料都放在最顺手的位置。最后，他取出那枚从凡界带来的、楚山赠予的道心宗玉佩，握在掌心。
玉佩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
“第四块残片……”陆玄霄望向东方，那里星光开始汇聚，“我来了。”
身形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黑影，融入夜色，朝着陨星湖方向疾驰而去。
而在清风阁顶层，一间隐秘的静室中。
那名克扣筑基修士灵草的刘长老，正恭敬地站在一名紫袍老者面前。
“都安排好了？”紫袍老者闭目养神，声音平淡。
“安排好了。”刘长老低声道，“铁骨狼那边传来消息，那狐狸精和那个人族修士，今晚子时会从望星崖潜入陨星湖。我们的人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们一出现……”
“不要打草惊蛇。”紫袍老者睁眼，眼中闪过精光，“让他们进去。等他们取出宝物，再一网打尽。”
“是。”刘长老犹豫了一下，“不过……黑煞盟、青木宗、万宝楼那边，似乎也有所察觉。”
“让他们争。”紫袍老者冷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要的，只是道心镜残片。其他的……让他们抢去。”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满天星斗：“千年了……道心镜终于要重现世间。这一次，它该换个主人了。”
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张苍老而贪婪的面容。
清风镇外，陆玄霄的身影已消失在群山之中。
他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围猎，早已悄然布下。
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他的道心，已坚如磐石。
镜映本心，照见前路。
今夜，陨星湖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