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陨星湖北岸。
陆玄霄抵达时,湖岸已聚集了超过两百名修士。星门尚未开启,但天地间的星辰之力已浓郁到近乎实质,空气中飘浮着细碎的银色光点,如同冬日的初雪,却又带着灼热的能量。
他依旧伪装成筑基后期剑修,一身朴素的灰色道袍,青色飞剑负于背后,站在人群边缘不起眼的位置。目光扫过湖岸,将各方势力尽收眼底。
湖岸被无形中划分成了几个区域。
最靠近星门预置位置的是三大势力的营地:东侧一片临时搭建的青色木屋,是青木宗的据点,约二十名弟子统一穿着淡绿长袍,袖口绣着青叶纹,为首的是个须发皆青的老者,气息已至金丹后期;西侧则是一片黑色帐篷,帐篷前竖着狰狞鬼首旗,黑煞盟的修士大多黑衣劲装,煞气腾腾,领头的是个独眼中年大汉,正是徐彪,金丹中期修为,正与手下低声交谈着什么。
而正对星门方向的,是一座精致的三层白玉楼阁——那是万宝楼的法器“玲珑阁”,可大可小,收放自如。几名身着锦袍的修士站在阁前,为首者正是文执事,他手摇折扇,面带微笑,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全场。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支散修小队散布在三大势力外围。有的三五成群低声商议,有的独自打坐调息,也有的目光游移,显然在观察形势。陆玄霄看到了李青那支小队,他们站在较远处,神色谨慎,见陆玄霄望来,李青微微点头示意。
而更让陆玄霄在意的,是湖岸南侧那片松林边缘——那里聚集着七八名修士,穿着各色服饰,看似散修,但彼此间隐隐有某种默契。更重要的是,道心镜影映照之下,这几人道心中都缠绕着一丝阴冷的幽冥鬼气,虽然隐藏极深,却逃不过镜影的洞察。
“幽冥殿的人……果然混进来了。”陆玄霄心中暗道,面色如常地移开视线。
就在这时,一道粉色身影悄然来到他身边。
“看够了没?”狐小七传音道,她今日换了身便于行动的淡紫劲装,长发束成马尾,狐耳和尾巴依旧隐藏着,看起来英气十足,“青木宗那个老者是‘青木真人’,金丹后期,擅长木系阵法;黑煞盟徐彪你见过了;万宝楼文执事旁边那个白须老者,是万宝楼在黑风域的分楼主‘金算盘’,金丹巅峰,据说半只脚已踏入元婴。”
她顿了顿,目光扫向南侧松林:“至于那边那几个……有一个我认识,三年前在幽冥魔域边界见过,是幽冥殿外围执事,叫‘鬼手’,金丹初期修为,擅长毒功和暗器。”
陆玄霄微微点头。狐小七的情报能力确实出色,这些信息对他至关重要。
“妖族的人呢?”他问。按狐小七之前所说,妖族也会有代表前来。
“在湖对岸。”狐小七朝东方努了努嘴,“我们妖族不喜欢跟人族扎堆,而且这次来的只是几个小部落的代表,实力一般,主要是来捡漏的。真正的大部落,比如我们青丘狐族,早就通过其他渠道进入秘境了。”
她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所以严格来说,我现在算是‘单独行动’,不算妖族代表。”
陆玄霄了然。这恐怕也是狐小七选择与他合作的原因之一——既可利用妖族的部分资源,又不完全受妖族规矩束缚。
两人正低声交谈,湖心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原本平静的湖面开始剧烈波动,湖水如同烧开般翻滚,无数银色气泡从湖底涌出,升到空中炸开,释放出精纯的星辰之力。湖心区域,水面缓缓凹陷,形成一个直径超过三十丈的巨大漩涡。
漩涡中心,一点银光由弱变强,逐渐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直冲云霄!
光柱之中,无数星辰虚影流转,仿佛将一片星空投影到了人间。而光柱底部,湖面之上三尺处,空间开始扭曲、折叠,最终撕裂出一道高约五丈、宽三丈的银色门户——星门!
门户边缘流转着复杂的星辰符文,门内是一片旋转的星云,看不清具体景象,只能感受到磅礴的空间波动和精纯至极的星辰本源气息。
“星门已开!”不知谁喊了一声。
湖岸顿时骚动起来,但没有人轻举妄动。所有人都知道,星门初开时空间最不稳定,贸然闯入可能被随机传送到秘境危险区域,甚至直接被空间乱流撕碎。
果然,约莫一炷香后,星门内的星云旋转速度开始减缓,逐渐稳定下来。门户边缘的星辰符文依次亮起,当最后一个符文点亮时,整座星门发出低沉的嗡鸣,空间波动趋于平稳。
青木真人率先起身,缓步走向湖面。他每一步踏出,脚下便生出一片青翠荷叶,托着他凌波而行,直抵星门前。
“青木宗弟子,随老夫入内!”他朗声说罢,袖袍一挥,带着二十名弟子依次踏入星门,身影瞬间被星云吞没。
紧接着是黑煞盟。徐彪狞笑一声,独眼中闪过贪婪之色:“弟兄们,进去后按计划行事!遇到好东西,该抢就抢,该杀就杀!”
“是!”十余名黑煞盟修士齐声应和,杀气腾腾地冲向星门。
万宝楼那边,金算盘和文执事低声交谈了几句,文执事点头,带着五名锦袍修士飞向星门。经过陆玄霄附近时,文执事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他一眼,但终究没说什么,径直入内。
三大势力进入后,散修们才开始陆续行动。
陆玄霄和狐小七没有急着上前,而是等到半数散修进入后,才混在一支五人小队后面,朝星门飞去。
靠近星门时,陆玄霄能清晰感受到那股强大的空间波动和星辰威压。他取出秘境通行令,令牌自动亮起银光,与星门产生共鸣。身旁的狐小七也做了同样动作。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迈步踏入。
天旋地转。
与上次通过星陨令进入秘境洞窟不同,这次的空间传送更加剧烈。陆玄霄感觉身体仿佛被无数只手拉扯、扭曲,周围是飞逝的星光和破碎的空间碎片,若不是通行令释放出护体星辉,肉身恐怕早已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突然一实。
陆玄霄立刻稳住身形,神识全面展开,警惕地观察四周。
这是一片奇异的空间。
头顶没有天空,只有无尽的星辰虚影缓缓流转,洒下清冷而明亮的星辉。脚下是某种暗银色的岩石,质地坚硬,表面布满天然的星辰纹路。放眼望去,到处是嶙峋的怪石和漂浮在半空的星辰碎片,有些碎片大如房屋,有些小如砂砾,都散发着柔和的银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至极的星辰之力和水灵气,呼吸间都能感到灵力在经脉中蠢蠢欲动。但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个空间——那是星陨禁制的威压,虽然因星潮退却而减弱,但仍让人心神紧绷。
“这里是‘星陨原’,秘境外围最大的平原。”狐小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已取出那枚记录秘境地图的玉简,对照四周环境,“咱们运气不错,被传送到相对安全的区域。往东三百里是‘星辰峡谷’,往西四百里是‘陨星湖底核心区’,往北……”
她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两人立刻收敛气息,飞身掠上一块较高的岩石,朝声音来源望去。
约两里外,一支三人散修小队正狼狈逃窜。他们身后,三条通体银白、背生星纹的巨蟒紧追不舍。那蟒蛇身长超过五丈,有水桶粗细,鳞片在星辉下泛着金属光泽,口中喷吐着银白色的星光吐息。
“星纹蟒,二阶巅峰妖兽,相当于筑基后期。”狐小七低声道,“但在这里有星辰之力加持,实际战力接近金丹初期。那三人要倒霉了。”
果然,其中一条星纹蟒突然加速,尾巴横扫,将落在最后的那名修士抽飞出去。修士惨叫着撞在岩石上,护体灵光瞬间破碎,口喷鲜血,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另外两名修士骇得魂飞魄散,拼命催动遁术,却哪里快得过星纹蟒?不过数息,又是两声惨叫,三人小队全灭。
三条星纹蟒盘旋在尸体旁,昂首嘶鸣,随即开始吞食。它们的进食方式很奇特——不是撕咬血肉,而是张口一吸,将尸体中的精气、灵力乃至残魂都吸入口中,只剩下一具干瘪的皮囊。
“星纹蟒以星辰之力为食,但更喜欢吞噬修士的灵力和道心本源。”狐小七神色凝重,“在陨星秘境里,它们是最难缠的低阶妖兽之一,因为几乎杀不死——除非一击摧毁其‘星核’,否则它们能迅速吸收星辰之力恢复伤势。”
陆玄霄默默观察着。道心镜影映照下,那三条星纹蟒的道心简单而纯粹:饥饿、杀戮、守护领地。而更远处,类似的妖兽气息还有十几处,分布在这片星陨原的各处。
“看来想深入秘境,没那么容易。”他沉声道。
狐小七点头:“每次秘境开启,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修士死在外围区域。除了妖兽,还要提防其他修士的暗算。咱们得尽快离开这片平原,找个安全的地方制定详细计划。”
两人从岩石上跃下,收敛气息,朝着狐小七判断的“相对安全”方向潜行。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止一波危险。
有潜伏在阴影中的“星影豹”,速度奇快,擅于隐匿突袭;有伪装成星辰石的“噬星虫群”,一旦惊动便如潮水般涌来,能瞬间啃光护体灵光;还有漂浮在半空的“星辰陷阱”——那是紊乱的星辰之力形成的天然禁制,一旦踏入,轻则被困,重则被星力绞杀。
若非狐小七对星辰之力感应敏锐,加上陆玄霄道心镜影能提前洞察危险,两人恐怕早已中招。
行进了约莫五十里后,他们找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石窟。石窟入口被几块巨大的星辰石遮挡,内部空间不大,但足够两人暂时休整。
狐小七在洞口布下简易的隐匿阵法,陆玄霄则用道心镜影仔细探查石窟内部,确认没有潜藏的危险。
“暂时安全了。”狐小七松了口气,取出一张更详细的地图铺在地上,“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第四块残片的感应,你还能确定方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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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玄霄闭目感应。识海中,三块残片持续发出清晰的脉动,指引着东北方向。
“在那边,距离……不好判断,但至少还有五百里以上。”他睁开眼,指向地图上的一片区域,“按照你之前说的,那片区域应该是‘古修遗址’?”
狐小七看向他指的位置,脸色微变:“是‘古修遗址’没错,但那里也是秘境中最危险的区域之一。遗址外围有上古残留的防御阵法,虽然年久失修,威力十不存一,但也不是筑基修士能轻易闯过的。而且……”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根据妖族典籍记载,那片遗址很可能与上古时期的‘星陨宗’有关。星陨宗擅长星辰之道,宗门覆灭后,遗址中留下了不少陷阱和守护傀儡。三年前,一支由三名金丹修士带领的队伍闯入遗址深处,最后只有一人重伤逃出,另外两人永远留在了里面。”
陆玄霄沉默片刻,道:“但残片就在那里。”
狐小七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叹了口气:“好吧,谁让我答应你了呢。不过咱们不能硬闯,得想想办法。”
她指着地图上的几条路线:“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到古修遗址,有三条路可选。第一条是直线穿越‘星辰峡谷’,路程最短,但峡谷中栖息着大量星纹蟒和更高级的‘星光兽’,危险最大;第二条是绕道‘星陨湖’,路程增加一倍,但沿途相对安全,只是要小心湖中的‘水星兽’;第三条……”
她的手指划向地图边缘:“从‘废弃矿洞’穿过去。这是最隐秘的一条路,三年前我们妖族的前辈走过,但矿洞深处有天然的地磁干扰,容易迷失方向,而且可能遇到‘星磁兽’。”
三条路,各有利弊。
陆玄霄仔细研究地图,又感应着残片的指引,最终指向第二条路:“绕道星陨湖。虽然路程远,但相对可控。而且……”
他看向狐小七:“你不是需要星核碎片吗?星陨湖是上古陨星坠落的核心区域之一,那里找到星核碎片的概率最大。我们可以先去湖边搜寻,如果找到,你先完成目标,再陪我去遗址。”
狐小七眼睛一亮:“你愿意先帮我找星核碎片?”
“公平交易。”陆玄霄平静道,“你助我寻残片,我助你取碎片。谁先谁后,并无区别。”
狐小七定定看着他,忽然展颜一笑:“陆玄,你这人虽然闷了点,但还挺讲义气的。好,那就这么定了!先去星陨湖!”
两人商议妥当,又休整了半个时辰,将状态调整至最佳,这才离开石窟,朝着星陨湖方向潜行而去。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一炷香时间,三道黑影悄然出现在石窟附近。
为首者正是幽冥殿的鬼手。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触地面,指尖泛起幽绿的鬼火,片刻后冷笑道:“刚离开不久,痕迹还很新鲜。是那个剑修和那个女修。”
旁边一人低声道:“执事,要不要追上去?分楼主有令,道心镜残片必须拿到手。”
“不急。”鬼手阴森一笑,“让他们先探路。星陨湖那边……可是有‘老朋友’在等着呢。”
三人身影一晃,化作黑烟消散,如同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