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苏清瑶站在门口，白裙素净，气质清冷如霜，与洛倾雪月白道袍的凛然英气形成微妙对比。她的目光越过洛倾雪，直接落在陆玄霄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三个月不见，这位天道宗的执法长老似乎经历了许多。虽然容颜依旧清丽，但眉宇间那股执着的锐气内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凝重。她的修为依旧在筑基巅峰，但气息更加圆融，显然离金丹大道又近了一步。
“苏长老。”陆玄霄起身，神色平静地回礼，语气不卑不亢。洛倾雪也微微颔首致意，姿态从容，并未因对方的身份而有所拘谨。
苏清瑶踏入静室，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她的目光在洛倾雪身上停留一瞬，又扫过角落里昏迷的楚月，最后重新定格在陆玄霄脸上。
“看来陆道友这三个月收获颇丰。”苏清瑶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不仅修为精进，还结交了流云剑宗的洛仙子这样的盟友。”
她这话说得平淡，却暗藏机锋。既点破了陆玄霄修为突破的事实，又暗示自己对他这三个月行踪并非一无所知。
陆玄霄神色不变：“侥幸而已。苏长老专程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苏清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桌边，自顾自斟了杯灵茶，动作优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她轻抿一口，这才缓缓开口：“指教不敢当。我此来，是代表天道宗，也是代表青云域正道联盟，与陆道友谈一桩合作。”
“合作？”陆玄霄挑眉。
“不错。”苏清瑶放下茶杯，目光变得锐利，“陆道友应该已经知道，联盟正在筹备针对幽冥殿的大规模行动。幽冥殿近年来动作频频，不仅是在青云域边境，其触角已深入各域，所图非小。而道友与幽冥殿之间的恩怨，联盟高层也已有所了解。”
她顿了顿，观察着陆玄霄的反应，见他依旧面不改色，才继续道：“道友身怀道心镜残片，又曾多次破坏幽冥殿计划，已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无庇护，在这乱局之中，恐怕举步维艰。”
“所以天道宗愿意提供庇护？”陆玄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不仅仅是天道宗，是整个正道联盟。”苏清瑶纠正道，“联盟可以为你提供官方身份——‘特别巡狩使’，享有联盟成员的部分权限和庇护。在你需要时，可以调用联盟的部分资源，也能获得联盟势力的情报支持。”
条件听起来很优厚。但陆玄霄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代价呢？”他直截了当地问。
苏清瑶深深看了他一眼：“代价是，你需要配合联盟的行动，特别是在对抗幽冥殿方面。你的能力——尤其是针对幽冥殿修士的那种特殊手段，对联盟来说很有价值。此外，在适当的时候，你需要分享你所知的、关于道心镜和幽冥殿的情报。”
她的话说得很直白。联盟看中了他的利用价值，想将他纳入体制内，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控制。
陆玄霄沉默片刻，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苏长老刚才说‘代表天道宗也代表联盟’，那天道宗在此事中，又是什么立场？”
这个问题很关键。天道宗与他的关系一直微妙，既有苏清瑶个人的复杂情感，也有宗门层面的算计。
苏清瑶似乎料到他会这么问，轻叹一声：“天道宗内部也有分歧。一部分长老认为你身怀重宝且来历不明，应当控制甚至……收回道心镜残片。但另一部分，包括我和宗主在内，认为你既是道心镜选中的有缘人，又与幽冥殿有深仇，是值得争取的盟友。”
她抬起眼，直视陆玄霄：“我力主与你合作。这不仅是因为……”她顿了顿，没有说完，转而道：“更是因为我认为，对抗幽冥殿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道心镜的因果，不该由天道宗来强取，而应顺其自然。”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有个人情感，也有宗门利益的考量。但至少，她表明了态度。
陆玄霄沉吟着。联盟的庇护确实很有诱惑力，尤其是在幽冥殿大举追杀、自己又要前往黑风域深处冒险的情况下。但相应的约束和代价也不小，特别是情报共享这一条——他身上的秘密太多，楚月的身份、第四块残片的具体线索、道心宗的完整传承，这些都不可能轻易交出。
“我需要考虑。”陆玄霄最终道，“而且，即便合作，有些底线我必须保留。”
苏清瑶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联盟也不会强求道友交出所有秘密。合作的基础是相互需要，而非单方面的索取。”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另外，我这次来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知道友。”
陆玄霄心中一凛：“请讲。”
“关于道心镜残片。”苏清瑶压低声音，“根据天道宗古籍记载和我这三个月来的调查，第三块残片——也就是道友刚刚获得的那一块——集齐之后，道心镜的感应范围会大幅度提升。而根据记载，下一阶段的线索，不在凡界，也不在灵界寻常地域。”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在灵界与幽冥魔域交界处的‘轮回古地’。”
轮回古地！
陆玄霄瞳孔微缩。那是灵界着名的绝地之一，传闻是上古时期轮回法则显化之地，后来被幽冥魔域的力量侵蚀，成了生死交界、法则混乱的险恶区域。别说筑基修士，就是金丹、元婴进入，也是九死一生。
“那里有什么？”陆玄霄沉声问。
“古籍记载模糊，只说轮回古地深处，有‘镜映生死，照见前尘’的奇异之地。”苏清瑶道，“我推测，那里可能藏着第四块，甚至更多残片的线索，也可能是道心镜完整传承的关键所在。”
她看着陆玄霄：“但这消息恐怕不止我们知道。幽冥殿对道心镜的执着超乎想象，他们很可能也已经推算出这个方向。所以，无论道友是否与联盟合作，前往轮回古地探查都是迟早的事。而那里……单凭一人之力，几乎不可能深入。”
这才是她今天真正的目的。提供庇护是条件，告知灵界线索是诚意，而潜台词是：想要去轮回古地，你需要盟友，需要后盾。
陆玄霄陷入沉思。苏清瑶带来的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时间消化。联盟的合作、轮回古地的线索、幽冥殿的威胁……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复杂的大网。
一直安静旁听的洛倾雪此时突然开口：“苏长老，联盟对轮回古地有何计划？”
苏清瑶看向她，语气缓和了些：“联盟确实有计划探查轮回古地，但那是下一步的行动。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在青云域和黑风域边境建立防线，遏制幽冥殿的扩张。不过，如果陆道友愿意合作，联盟可以支持先遣小队前往轮回古地外围探查——当然，这需要周密的计划和足够的实力。”
她这话是说给两人听的。联盟有大局，但也有灵活操作的空间。
陆玄霄终于抬起头，目光在苏清瑶和洛倾雪之间扫过，缓缓道：“合作可以，但我有几个条件。”
“请说。”
“第一，特别巡狩使的身份我可以接受，但行动自由必须保证，联盟不得干涉我的私人事务和行动路线。”
“第二，情报共享可以，但仅限于与对抗幽冥殿直接相关的内容。我个人的秘密和传承，不在共享之列。”
“第三，如果前往轮回古地，队伍的组成和行动计划，我必须参与决策，并且有一票否决权。”
“第四，”陆玄霄看向苏清瑶，“我需要天道宗保证，不会以任何形式逼迫或设计我交出已有的道心镜残片。”
条件很苛刻，特别是最后一条，几乎是直指天道宗某些人的心思。
苏清瑶沉默良久，最终点头：“前三条我可以代表联盟答应。第四条……我只能以个人名义保证，我会全力阻止宗门内对你不利的行动。但你也知道，宗门之内，并非我一人说了算。”
这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大承诺了。
陆玄霄也知道这一点。他看向洛倾雪：“洛姑娘意下如何？”
洛倾雪沉吟道：“联盟的庇护确实有益。至于轮回古地……若真有道心镜线索，我愿与陆道友同往。”她这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站在陆玄霄这边，无论是否与联盟合作。
苏清瑶深深看了洛倾雪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好。”陆玄霄终于做出决定，“合作之事，我原则上同意。但具体细节，还需要进一步商议。”
“这是自然。”苏清瑶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和一块令牌，“这是联盟特别巡狩使的临时凭证和相关章程。三日后，联盟在落霞城的分部将举行一次高层会议，届时会正式确认你的身份，并商讨下一步行动计划。陆道友若方便，还请出席。”
陆玄霄接过玉简和令牌，入手温润，令牌上刻着“巡狩”二字，背面是青云域各大宗门的联合徽记。
“我会考虑的。”他没有把话说死。
苏清瑶也不强求，起身道：“那今日便先到此。三日后，期待陆道友的到来。”她又看了洛倾雪一眼，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静室门再次关上。
洛倾雪看向陆玄霄，轻声道：“陆道友觉得，苏长老的话有几分可信？”
陆玄霄把玩着手中的巡狩令，眼神深邃：“七分真，三分保留。联盟确实需要力量对抗幽冥殿，她个人也确实有合作诚意。但天道宗内部，甚至联盟内部，必然还有别的打算。”
“那你为何还要答应？”
“因为我们现在也需要联盟。”陆玄霄坦然道，“去轮回古地不是小事，单凭你我之力，风险太大。有联盟做后盾，至少情报和资源上会宽裕许多。至于那些算计……兵来将挡便是。”
他收起令牌，目光变得锐利：“况且，苏清瑶有句话说得对——幽冥殿对道心镜的执着超乎想象。他们不会放过轮回古地的线索。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洛倾雪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窗外，落霞城的灯火渐次亮起，将这座边境雄城映照得如同白昼。而在那光影交错之中，一场涉及多方势力、关乎道心镜宿命与幽冥殿野心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陆玄霄望向窗外，心中默默盘算着。
三日后的联盟会议，轮回古地的线索，第四块残片的追寻……前路依旧艰险，但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而此刻，在落霞城另一处隐秘的宅院中，苏清瑶正对着一面传讯法镜，镜中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他答应了。”苏清瑶恭敬道。
“很好。”镜中传来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此子身负大气运，又是道心镜选中的有缘人，好生拉拢，莫要逼迫过甚。幽冥殿那边……恐怕很快会有大动作。”
“弟子明白。”苏清瑶顿了顿，忍不住问道，“师尊，我们真的不……”
“不该问的别问。”镜中声音打断了她，“做好你该做的事。记住，天道宗所求的，从来不是一件神器那么简单。”
法镜的光芒黯淡下去。
苏清瑶站在原地，久久不语。窗外，落霞城的灯火映在她清冷的脸上，明明灭灭。
合作已经开始，但每个人心中，都藏着各自的算计与秘密。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