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深入,万魂窟的环境便越是恶劣。
这里的魂雾不再仅仅是灰黑色,而是掺杂了令人心悸的暗红与惨绿,如同凝固的血液与腐烂的胆汁混合在一起,翻滚涌动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与深入骨髓的怨毒寒意。阴风化作了实质的罡风,呼啸切割,在坚硬的岩壁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其中蕴含的毁灭意念,足以轻易撕碎筑基初期修士的护体灵光。
空间也呈现出不稳定的迹象,时而扭曲,产生细微的裂缝,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时而又仿佛凝固,让人举步维艰。地面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惨白色的骨粉,踩上去软绵绵的,不知是何种生灵所化,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破碎的法器残片,灵性尽失,诉说着久远之前的惨烈。
陆玄霄将道心镜残片的清辉催发到极致,如同在狂暴怒海中航行的一叶扁舟,艰难而坚定地前行。他的“道心探查”全力运转,不仅要避开更加诡异莫测的空间陷阱和能量乱流,还要时刻警惕着可能潜伏在魂雾深处的强大存在——那些气息,有些甚至让他都感到心惊肉跳。
途中,他看到了不止一拨修士的残骸。有的被吸干了精血,化作干尸;有的神魂俱灭,只留下一具空壳;更有甚者,似乎是被某种可怕的力量瞬间汽化,只在地面留下一个人形的焦黑印记。其中,他辨认出了鬼煞门和血影教修士的服饰碎片,也有几个穿着与之前截杀他的那三人风格类似的邪修衣物。
显然,能抵达此地的,无一不是亡命徒中的佼佼者,但大多都永远留在了这里。幽冥殿那几道阴冷有序的气息,在他的感知中也变得清晰了不少,他们似乎采用了某种合击阵法或是特殊法器,在如此恶劣环境下依旧能保持稳定的推进速度,目标明确地指向与他相同的方向。
压力巨大,但陆玄霄的眼神却愈发锐利。怀中残片的共鸣已强烈到如同擂鼓,清晰地指引着最终的目的地。
终于,在穿越一片由无数巨大骨骼堆积而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区域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让人心神俱震!
这是一片无比巨大的地下空间,仿佛将整座山脉都掏空了一般。空间的中央,是一个直径超过千丈的圆形盆地,盆地内并非泥土,而是由无数扭曲、哀嚎的魂体压缩凝聚而成的、如同黑色沼泽般的“魂海”!魂海翻滚,掀起数十丈高的魂浪,浪涛中无数痛苦的面孔挣扎嘶吼,散发出足以让金丹修士都为之色变的恐怖魂力波动与怨念冲击!
而在魂海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各种巨大、惨白的骨骼搭建而成的巍峨祭坛!祭坛高约百丈,形态狰狞,仿佛某种远古巨兽的巢穴,又像是一座通往九幽的死亡之门。祭坛顶端,并非预想中的第三块残片,而是……一具骸骨!
一具盘膝而坐,通体呈暗金色,仿佛由某种神金铸造而成的完整骸骨!
骸骨身上披着一件早已腐朽不堪、却依旧能看出原本华贵的暗紫色道袍。它低垂着头颅,双手结着一个玄奥的法印,置于膝上。尽管毫无生命气息,但这具骸骨却散发出一股磅礴如渊、浩瀚如海的恐怖威压!
这股威压并非灵压,而是纯粹的道心威压!一种历经万劫而不磨、看透生死而超脱的坚定意志残留!在这股威压笼罩之下,整个魂海都仿佛变得“温顺”了一些,翻滚的魂浪在靠近祭坛一定范围时,便会自行平息。
而陆玄霄体内道心镜残片的强烈共鸣源头,正是来自那具暗金骸骨结印的双手之间!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清辉,正在那指骨缝隙中顽强地闪烁着——第三块道心镜残片,就在那里!被这具上古修士的骸骨,守护在掌心!
陆玄霄停在盆地边缘,面色无比凝重。他尝试向前迈出一步。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沉重压力瞬间作用在他的道心之上!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同时质问、咆哮、诱惑!有对长生的渴望,有对力量的贪婪,有对死亡的恐惧,有沉沦欲海的迷醉……种种心魔,被这股浩瀚的道心威压引动、放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防线!
这并非主动攻击,而是这具骸骨主人生前那强大到极致的道心,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领域!寻常修士,莫说筑基,便是金丹在此,若道心不够坚定,顷刻间便会被引动自身心魔,轻则道基受损,重则当场心神崩溃,沦为行尸走肉,甚至被魂海吞噬!
陆玄霄闷哼一声,身形晃动,不得不后退半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体内的两块残片清辉狂闪,拼命抵御着这股无处不在的道心冲击。
“好可怕的道心威压!此人生前,修为恐怕远超元婴,甚至可能是化神乃至更高的存在!”陆玄霄心中骇然。他终于明白,为何幽冥殿的人明明已经接近此地,却似乎停滞不前,只是在周围徘徊。他们定然也是被这股道心威压所阻,难以靠近祭坛!
这具骸骨,才是获取第三块残片最大的难关!它并非有意设置考验,仅仅是其存在本身,便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陆玄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仔细观察。发现那股道心威压虽然笼罩整个盆地,但越靠近祭坛,威力越是恐怖。而在祭坛底部,骸骨威压与魂海怨念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片相对薄弱的区域,那里也是幽冥殿几人正在尝试突破的方向。他们似乎想通过某种方法,削弱或者绕开这股威压。
“不能硬闯。”陆玄霄立刻判断。以他目前的道心境界,配合两块残片,或许能比幽冥殿的人更深入一些,但绝对无法直接走到骸骨面前。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具暗金骸骨,尤其是它那结印的双手,以及指缝间透出的清辉。
“守护……而非封印……”他若有所思。这骸骨似乎并非恶意封锁残片,更像是一种……临终前的托付与等待?等待一个有能力继承它,或者至少符合某种条件的人?
道心镜残片之间相互吸引,这骸骨主人拥有第三块残片,其道心必然与道心镜有着极深的渊源。那么,突破这威压的关键,或许不在于力量的强弱,而在于道心的“契合”?
他想起了自己一路走来,道心镜赋予他的能力——道心映照、心魔共鸣、道心探查、道心修复……这些能力的核心,并非杀戮与征服,而是“洞察”、“引导”与“坚守”。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不再试图强行对抗那股浩瀚的威压,而是缓缓闭上眼睛,全力催动体内的两块道心镜残片,将它们的清辉与自己的道心之力融合,然后……小心翼翼地,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般,尝试着去“接触”、去“感应”那股源自骸骨的磅礴道心意志。
他放开了心神防御,不再抗拒那些被引动的心魔杂念,而是以道心镜之光映照它们,看清它们的本质,理解它们,然后……放下它们。
他的道心,在这一刻,变得空灵而通透,如同明镜,不染尘埃。
渐渐地,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沉重如山、狂暴如海的威压,在接触到陆玄霄这股纯净、坚守且带着同源气息的道心意念时,竟然开始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压力依旧存在,却少了几分排斥,多了一丝……审视,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陆玄霄福至心灵,他保持着这种空明契合的状态,再次向前迈出一步。
这一次,压力依旧巨大,心魔幻象依旧层出不穷,但他的脚步却稳稳地踏在了盆地那由骨粉与怨念凝结的“地面”上。
他,找到了正确的方法!
然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向祭坛迈进时,侧后方,数道阴冷冰寒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牢牢锁定了他。
幽冥殿的人,终于注意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以及他那似乎与众不同的、能够抵御甚至“契合”威压的方法!
危机,从四面八方悄然合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