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林间的薄雾，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山神庙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黑风蟒庞大的尸体横亘在中央，暗绿色的鳞片在晨光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陆玄霄靠坐在墙边，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他刚刚结束一轮调息，体内枯竭的灵力恢复了两三成，识海的刺痛感也稍有缓解。左臂的伤口重新包扎过，鲜血不再渗出。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下品灵石——灵气耗尽，化为齑粉。又看了一眼黑风蟒的尸体，以及插在它七寸处的。
残剑的剑身沾满了暗红色的蟒血，但那些斑驳的锈迹似乎被血液浸润后，隐隐透出更深的暗金色纹路，仿佛沉睡的力量正在缓慢苏醒。陆玄霄能感觉到，剑身与自己、与怀中碎片的联系，比之前更加紧密了一丝。
“这剑……饮血之后，似乎有些不同。”他低声自语，起身走到蟒尸旁，握住剑柄，用力拔出。
“嗤——”
剑身脱离血肉，带出一股滚烫的鲜血。残剑在手中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表达某种愉悦。陆玄霄能清晰感觉到，剑身内部那股“镇魂”的意味更加凝实了，甚至对周围残留的妖兽煞气都有隐隐的排斥和净化效果。
果然不是凡物。
他将残剑在一旁的破布上擦拭干净，重新用布条缠好，背回身后。随后，他开始处理黑风蟒的尸体。
蟒皮坚韧，是制作低阶护甲的好材料；蟒肉蕴含灵气，可食用或喂养灵兽；蟒骨可入药或炼器；最珍贵的，是那颗即将成形的“伪蛟内丹”——位于蟒头顶那个暗红色肉瘤之中。
陆玄霄先用匕首剥皮。黑风蟒的鳞甲极其坚韧，寻常凡铁难伤，但他手中的匕首是精铁所铸，又灌注了灵力，勉强可以切开。剥皮是个精细活，需要小心不损坏皮质的完整性，价值才能最大化。他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将一张完整的、约两丈长的蟒皮剥离下来，卷好收起。
接着是取骨剔肉。他挑选了几根最粗壮、灵气最浓郁的脊骨和肋骨收好，又割下了几十斤最好的蟒肉，用油布包了。剩下的部分，他挖了个坑埋了——血腥味太浓，容易引来其他妖兽。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那颗伪蛟内丹。
陆玄霄来到蟒头前，看着那个暗红色的肉瘤。肉瘤有拳头大小，表面布满细密的血管状纹路，隐隐有微光流动。他小心翼翼地将匕首刺入肉瘤根部，沿着边缘切割。
肉瘤的触感温热，甚至有些烫手。切开后，里面没有预想中的血肉模糊，而是一团半凝固的、琥珀色的胶状物，中央包裹着一颗鸽卵大小、呈暗红色、表面有细微鳞状纹路的圆珠——伪蛟内丹。
内丹入手温热，散发出精纯而狂暴的灵气波动。陆玄霄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能量远超他之前见过的任何妖兽内丹，甚至比那几块中品灵石加起来还要浓郁！
“这颗内丹，若是拿到坊市，恐怕能换至少五十块下品灵石……甚至更多。”陆玄霄心脏怦怦直跳。五十块下品灵石，对他这样的散修来说，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足够购买好几瓶增进修为的丹药，甚至能换一件不错的低阶法器。
但很快，他冷静下来。
怀璧其罪。以他炼气四层的修为，拿着这样一颗价值不菲的内丹，简直是小儿持金过闹市。别说那些心怀叵测的散修，就是坊市里一些有背景的店铺，都可能动歪心思。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消化收获，提升实力。
他将内丹小心地用一个玉盒装好——这是从鬼面杀手储物袋里找到的，专门存放灵物的盒子，有微弱的保鲜封灵效果。连同蟒皮、蟒骨、蟒肉一起，收进储物袋中。鬼面杀手的储物袋空间比他原来的灰色储物袋大了三倍有余，装下这些东西绰绰有余。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大亮。阳光彻底驱散了林间的雾气，鸟鸣声渐起。
陆玄霄最后检查了一遍山神庙，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的个人痕迹。他走到地窖入口，看着被黑风蟒撞碎的石板和满地狼藉，想了想，还是动手将碎石和尘土稍稍整理，掩盖了地窖的存在——虽然很可能已经暴露，但至少能拖延一点时间。
正准备离开时，他耳朵微动，脸色骤然一变。
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他身形一闪，躲到庙堂侧面一堵半塌的墙壁后，全力运转《龟息敛灵诀》，青铜碎片的清凉气息覆盖全身，气息瞬间降到最低。
片刻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进了山神庙。
是两个散修。前面一人身材矮胖，圆脸小眼，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褐色短打，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修为约莫炼气五层。后面一人高瘦如竹竿，脸色蜡黄，三角眼，背负一把带鞘长刀，修为也是炼气五层，但气息比矮胖修士更加凌厉一些。
两人一进庙，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这是黑风蟒？！”矮胖修士瞪大眼睛，看着地上那个埋尸的土坑边缘露出的些许蟒鳞和血迹，又看了看庙内打斗的痕迹和墙壁上的血迹，声音都有些颤抖，“看这体型和残留的气息，恐怕是炼气五层以上，甚至快化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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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瘦修士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最后落在陆玄霄之前靠坐的墙边——那里还有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和一些凌乱的脚印。
“有人在这里和黑风蟒搏杀过，时间不长，就在昨夜或今晨。”高瘦修士蹲下身，用手指捻了捻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墙壁上被蟒尾扫出的裂痕，“搏斗很激烈，但最终黑风蟒被杀了。那人也受了伤，血迹新鲜，应该没走远。”
“杀了快化蛟的黑风蟒？”矮胖修士倒吸一口凉气，“那至少得是炼气六层，甚至七层的高手吧？难道是哪个宗门弟子来此历练？”
“未必。”高瘦修士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若是宗门弟子，杀了妖兽，定然会取走最有价值的内丹和材料。可你看，这里只留下一个埋尸的浅坑，处理得很匆忙。而且……”
他走到地窖入口附近，看着那些被粗略掩盖的碎石和尘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里还有个隐秘地窖。那人恐怕是在此地养伤或躲避，意外遭遇了黑风蟒，苦战后将其斩杀，自己也受伤不轻，所以匆忙处理了现场，甚至可能还没来得及取走全部战利品，就躲回地窖或离开了。”
矮胖修士闻言，眼睛也亮了起来：“张兄的意思是……”
“搜！”高瘦修士站起身，语气森冷，“那人受了伤，走不远。黑风蟒的内丹、蟒皮、还有可能留下的其他宝物……都是我们的！”
两人立刻在庙内庙外仔细搜索起来。矮胖修士重点检查地窖入口和埋尸坑，高瘦修士则沿着庙外可能的足迹痕迹追踪。
陆玄霄藏在墙后，心中冰冷。
果然是杀人夺宝的戏码。而且这两人经验老道，仅凭现场痕迹就推断出了大半真相。他们修为都是炼气五层，若是全盛时期，陆玄霄或许还能凭借道心镜碎片周旋一二，但现在他灵力只恢复了两三成，伤势未愈，正面对抗绝无胜算。
逃？庙外地形开阔，自己又受伤，速度必然不及对方。
只能……先下手为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那个正在地窖入口附近挖掘的矮胖修士身上。
此人修为虽也是炼气五层，但气息虚浮，眼神闪烁，显然道心不够坚定，而且似乎以那高瘦修士为首。或许……可以从他身上突破。
陆玄霄悄无声息地移动，借着断墙和阴影的掩护，缓缓靠近矮胖修士。同时，他沟通怀中的青铜碎片，尝试着将“观心”能力，投向此人。
视野变幻。
在矮胖修士头顶，他“看”到了一团浑浊的、土黄色的雾气。雾气中幻象翻腾：在坊市地摊前为几块下品灵石与摊主争执得面红耳赤；偷偷在同伴背后做小动作；面对实力更强的修士时卑躬屈膝、转身却又嫉恨咒骂；对“意外之财”近乎狂热的渴望和焦虑……
贪婪、吝啬、欺软怕硬、见利忘义……种种负面情绪交织，心魔虽不似林岳或黑风蟒那般强烈，却如跗骨之蛆，时刻侵蚀着他的道心。
就是你了。
陆玄霄眼中寒光一闪。他不再犹豫，将刚刚恢复不多的灵力，连同青铜碎片中的清凉气息，全力催动“共鸣”能力，目标直指矮胖修士心中那最强烈的“贪婪”与“对同伴的嫉恨”！
无形的波动悄然扩散。
正在埋头挖掘地窖入口、幻想着找到宝藏后如何分配（最好是能多占点便宜）的矮胖修士，动作忽然一僵。
他感觉心底那股对财货的渴望，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轰然爆发！眼前仿佛出现了堆积如山的灵石、闪闪发光的法器、香气扑鼻的灵丹……而那个总是以大哥自居、分东西时总拿大头的张兄，正得意洋洋地将最好的那份揽入怀中！
凭什么？！每次冒险都是老子打头阵，分东西时他却总拿最多！这次的黑风蟒内丹，价值连城，绝不能让他独吞！不，不只是不让他独吞……若是他死了，那所有的东西，不就都是我的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矮胖修士的眼睛，不知不觉爬满了血丝。他停下挖掘，缓缓抬起头，看向庙外正在追踪足迹的高瘦修士背影，右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布袋——里面有几张他偷偷积攒的、淬了毒的阴煞符。
而就在这时，高瘦修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恰好看到了矮胖修士那充满贪婪和杀意的眼神，以及摸向布袋的手。
“李胖子，你想干什么？！”高瘦修士厉声喝道，手已按在了背后的刀柄上。他行走修仙界多年，对这种为了利益背后捅刀子的事见得多了，立刻心生警兆。
矮胖修士被喝声惊醒，但心中那股被放大到极致的贪婪和杀意却难以平息。他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张……张兄，你别误会，我就是看看你那边有没有发现……”
“少他妈废话！”高瘦修士冷笑，“你那点心思，当老子不知道？怎么，觉得黑风蟒内丹价值太高，想独吞？还是觉得老子受伤了，好欺负？”（他之前追踪时确实不小心触动了陆玄霄设下的一个小陷阱，腿上受了点轻伤，但并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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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张兄你……”矮胖修士还想辩解，但心中的恶念却让他脱口而出，“……是又怎么样？每次都是你拿大头，老子受够了！这颗内丹，老子要定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布袋中抽出三张阴煞符，激活后甩向高瘦修士！黑色的符纸在空中化作三道鬼气森森的黑影，尖啸着扑去！
“找死！”高瘦修士大怒，锵啷一声拔刀出鞘，刀光如雪，斩向黑影。他没想到这李胖子竟然真的敢动手，而且一出手就是狠毒的阴煞符！
两人瞬间战在一处。矮胖修士符箓不断，阴毒狠辣；高瘦修士刀法凌厉，经验丰富。一时间，庙内灵力激荡，符光刀影交错。
陆玄霄藏在暗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共鸣”能力的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仅仅引动了对方最强烈的两种心魔（贪婪与嫉恨），就让他们自相残杀起来。而且，因为心魔是被“引动”而非“制造”，所以更加自然，难以察觉外力影响。
他耐心等待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两人的战斗很快进入白热化。矮胖修士虽然符箓阴毒，但实战经验明显不如高瘦修士，渐渐落入下风。高瘦修士一刀劈碎最后一道黑影，欺身而上，刀光直取矮胖修士脖颈！
“张龙！你逼我的！”矮胖修士眼中闪过疯狂之色，竟然不闪不避，从怀中掏出一颗猩红色的珠子，猛地捏碎！
“血爆珠？！”高瘦修士脸色大变，想要后退已是不及。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血光混合着狂暴的灵力冲击波席卷整个庙堂！矮胖修士首当其冲，被炸得血肉模糊，当场毙命。高瘦修士虽然见机得快，用刀护住要害，仍被炸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口中喷出鲜血，胸前一片焦黑，显然受了重伤。
尘埃落定。
庙堂内一片狼藉，矮胖修士的尸体残缺不全，高瘦修士奄奄一息地靠在墙边，眼神涣散。
陆玄霄这才从藏身处缓缓走出。
高瘦修士看到走出的竟然是一个脸色苍白、明显受伤不轻的少年，而且修为只有炼气四层，先是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怨毒和难以置信：“是……是你搞的鬼？！你用了什么邪术？！”
陆玄霄没有回答。他走到高瘦修士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道友……饶……饶命……”高瘦修士挣扎着求饶，“内丹……宝物……都给你……只求放我一条生路……”
陆玄霄看着他，忽然开口：“你们经常做这种事吗？”
高瘦修士一愣。
“杀人夺宝，背后捅刀。”陆玄霄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就像刚才他对你做的那样，就像你们原本打算对我做的那样。”
高瘦修士脸色变幻，最终化为惨然：“修仙界……本就是如此……弱肉强食……我们不过是挣扎求存……”
“是吗。”陆玄霄点点头，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然后，在高瘦修士略微放松的眼神中，他抬起了手中的匕首。
“那你也该明白，今日我强，你弱。”
匕首落下，干净利落。
高瘦修士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最终瘫软下去，气息断绝。
陆玄霄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沉默了片刻。
这是他第二次主动杀人。但奇怪的是，心中并没有太多波澜。或许是之前鬼面杀手的经历，或许是亲眼目睹了这两人为利益瞬间反目成仇的丑恶，又或许是……道心镜碎片带来的那种超然视角，让他对生死、对人性，有了更冷静、甚至更冷酷的认知。
他蹲下身，开始搜刮战利品。
矮胖修士的储物袋里东西杂乱，下品灵石三十多块，一些低阶符箓和材料，几瓶普通丹药。高瘦修士的储物袋则整洁许多，除了四十多块下品灵石，还有两瓶品质不错的疗伤丹药和回气丹，一本名为《破风刀诀》的刀法秘籍（黄阶中品），以及几块记录着黑风山脉部分区域信息的玉简。
最让陆玄霄注意的是，高瘦修士怀中还贴身藏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青铜残片——与他怀中的道心镜碎片材质极其相似，但形状不同，气息也更加微弱、隐晦！
第二块道心镜碎片？！
陆玄霄心脏狂跳，强压住激动，将这块碎片拿起。碎片入手冰凉，表面同样有玄奥的纹路，但比他那块小了一圈，也没有温热的触感。当他尝试注入灵力时，碎片微微发光，传递出一段极其模糊的信息：主“镇魂”，但残缺严重，效果十不存一。
果然是道心镜碎片！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块，而且似乎主要功能是“镇魂”的辅助部分，但确确实实是同源之物！
这高瘦修士不知从何处得来此物，或许根本不知道其真正价值，只是当作一件有些特别的古物带在身上。
陆玄霄毫不犹豫，将这块小碎片与自己那块大的核心碎片放在一起。两块碎片靠近的瞬间，同时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共鸣！大碎片散发的温热感传递到小碎片上，小碎片表面的纹路似乎明亮了一丝，而大碎片也传来一种“补全了一点点”的满足感。
但距离真正融合，似乎还缺少某种契机或条件。
陆玄霄将两块碎片都贴身收好。他能感觉到，有了这块小碎片的加入，自己气息隐匿的效果似乎又强了一分，对心神动荡的安抚能力也有所提升。
将所有战利品收好，他一把火将两具尸体烧成灰烬，又用土系小法术（《引气诀》附带的基础术法）稍稍清理了战斗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一夜之间经历了数次生死、也让他完成了第一次主动杀戮和掠夺的山神庙。
晨曦已经完全笼罩山林，鸟鸣清脆。
陆玄霄背起行囊，握紧残剑，转身踏入阳光之中。
背影依旧有些踉跄，但眼神，却比昨日更加坚定，也更加冰冷。
从今日起，那个只想安稳度日、被动挨打的散修陆玄霄，正在死去。
一个懂得隐藏、学会算计、敢于出手的陆玄霄，正在这片残酷的修仙世界中，挣扎着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