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寂静被无声的惊雷劈开。
黄博在病床上猛地睁开眼,并非惊醒于噩梦,而是识海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精密齿轮被强行卡停的震荡!那震荡的源头冰冷而熟悉,带着绝对秩序的威压——是图书馆那本《理性之书》!
难道,图书馆的那本书失控了,黄博下意识想到这个,但周围环境没有紊乱,应该不是,紧接着冷静下来,吸气,平复情绪,稳定心神。
随后他立刻闭上眼,意识沉入识海。
原本黯淡枯竭的金色数据池此刻正剧烈翻腾,池底深处仿佛有某种庞然大物在苏醒,搅动起浑浊的涡流。
而悬浮于池水上方的陈忧虚影,周身流淌的碎冰蓝数据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构成裙摆的光带明灭不定,如同超负荷运转的电路。
陈忧身边不断闪烁着黄博看不到的冰蓝文字,文字上写满了玄妙的金色文字,只一眼,黄博就感到自己头疼。
就在黄博意识体凝聚的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陈忧那双永远平静无波、如同无机质水晶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灵动?仿佛冰冷的程序被注入了一缕活水。
那一丝灵动让黄博竟失了神。
他下意识地“睁大”意识之眼,想要看得更真切。视线聚焦的刹那,他惊愕地发现,陈忧那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纤细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物——一条由无数细微的、不断生灭的碎冰蓝光点构成的水晶手链!手链的光芒与《理性之书》震荡的波动隐隐呼应。
“看够了吗?”陈忧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黄博的惊疑。她的面容依旧毫无表情,但黄博却诡异地从她那冰冷的电子音质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人性化的…“有趣”?
“你…”
“感知到外部高维能量扰动,源头指向《理性之书》实体。”陈忧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语速极快,“扰动强度超出预期阈值,与我缺失的根源信息产生深度共鸣。接下来五天内,我将切断与你的表层意识链接,进入深度休眠状态,集中算力解析共鸣信息流并尝试进行初步的‘根源修复’与‘力量重构’。”
她冰蓝色的眼眸锁定黄博的意识体:“在此期间,你的‘理性’权限将维持最低限度的基础解锁状态。”随着她的话语,下方翻腾的金色数据池中,极其艰难地分离出几缕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金色光丝,缓缓融入黄博的意识体。
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属于“理性”的冰冷秩序感,如同干涸河床渗出的涓涓细流,重新在黄博体内流淌起来。虽然力量百不存一,但至少不再是彻底的虚脱。
“这…”黄博感受着那微弱的力量,心中惊疑不定,“这力量是怎么恢复的?是因为那本书的变动?”
“关联性波动导致张锋封印的‘逻辑冻结’出现短暂缝隙,我进行了有限度的能量虹吸与引导。”陈忧言简意赅,“足够你在非极端情况下进行基础自保。记住,五天。五天内,非生死关头,勿要主动深层链接我,不然打你。休眠…开始。”
话音未落,陈忧的身影连同那条奇异的水晶手链,骤然化作一道凝练的碎冰蓝数据流,如同归巢之燕,瞬间没入下方依旧翻腾不息的金色池水深处,消失不见。整个识海瞬间陷入一种更深沉的寂静,只剩下池水缓慢平复的涟漪和那几缕微弱得可怜的金色光丝。
黄博的意识体孤零零地悬浮在黯淡的识海上空,心中充满了巨大的谜团和一丝不安。陈忧的变化、那水晶手链、《理性之书》的异动、还有这莫名恢复的一丝力量…一切都指向那个被张锋封印的禁忌之物。他带着满腹疑虑,意识回归现实。
就在他意识刚刚落回躯体的瞬间,眼皮还未来得及完全睁开,一股无形的、温和却沛然莫御的威压悄然笼罩了整个研究生宿舍。
不是敌意,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黄博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他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本能地屏住,维持着沉睡的姿态,全身的感知却提升到了极致。
病房的门无声无息地滑开。没有脚步声,只有两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走了进来。
是张锋。以及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棉麻外套、气质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人——冯晨。
两人走到黄博床边,静静地站立。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黄博伪装着的沉睡脸庞、以及那略显单薄的身体。
“哟,这小家伙,什么时候进入‘学徒’阶段的?”冯晨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学者般的探究,目光却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灵魂深处那被冻结的理性之火。
张锋的目光落在黄博脸上,深邃的眼眸中碎冰蓝的微光一闪而逝,似乎在解析着什么。“能量烙印的‘熵值’显示…稳定期至少有半年了。”他声音低沉平稳,“这小家伙,的确很罕见。力量结构异常稳定,没有早期觉醒者常见的剧烈波动和失控风险。像一块…被反复锻打、杂质尽去的寒铁。”
“半年…”冯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在黄博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张锋,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带着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叹息。“所以…你直接使用‘织梦者’级别的认知覆写…不仅仅是为了掩盖议会之前的冲突,给他一个‘合理’的出身…更是为了…给这小家伙一个‘家’?一个可以安心待着的‘住处’?”
张锋沉默了几秒,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轻微的滴答声和黄博刻意放缓的呼吸声。窗外的月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象牙塔…总好过在泥泞里挣扎。”张锋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遥远感,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至少…这里干净些。”
冯晨深深地看了张锋一眼,没有再追问。他明白张锋话语中那份深藏的歉意——对当年那个意外觉醒后,只能在无尽追杀与黑暗中独自挣扎求存的…童年的自己。
“走吧走吧,出去聊聊吧。别吵醒这小家伙了。”冯晨拍了拍张锋的肩膀。
两道身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直到那无形的威压彻底散去,黄博才敢缓缓睁开眼,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望着紧闭的房门,张锋那句“象牙塔总好过在泥泞里挣扎”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回响。家?住处?歉意?张锋那深不可测的动机,似乎又蒙上了一层更复杂、更难以揣测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