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区第二人民医院那特有的消毒水气味,似乎随着“出院”这两个字,短暂地被抛在了身后。黄博换下了病号服,重新穿上那身洗得发白、却洗不掉陇靖惨案残留的淡淡血腥和贪婪恶臭的旧西装,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布满蛛网裂痕的黑框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普通的病痛,而非一场颠覆认知、命悬一线的浩劫。
手里捏着那张签了字的出院单,纸张的边缘在微风中簌簌作响。
自由了。
代价是168小时的倒计时悬顶,以及身边几个位来自“心渊议会”的“监护人”。
刘烨和唐心玥一左一右走在他身侧,如同尽职的“引导员”,只是这份引导,依旧带着心渊议会特有的谨慎与试探。
阳光透过医院大厅的玻璃穹顶洒下,仿佛给他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黄博先生,” 刘烨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刻意放缓了脚步,指尖极其自然地垂在身侧,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淡灰色雾气如同最细的尘埃,悄然弥散在空气中,浸润着周围的空间——他的“同情”权限始终维持在最低功率的输出状态,如同无声的背景音乐,试图持续软化黄博的心防。“加入议会,首要的一点,你需要理解我们力量的本质。”
他侧过头,看向黄博,眼神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教导”意味:“情绪,是我们力量的源泉,但更是我们需要时刻警惕、这是一种需要我们去‘扮演’的对象,是我们驾驭力量、使用权限的工具,而非本质”
“扮演?” 黄博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疑惑,镜片后的目光却精准地捕捉着空气中那淡灰色雾气的流动轨迹。冰冷的理性如同无形的滤网,将这层“同情”的诱导悄然解析、剥离。扮演?
冰冷的理性在高速运转、解析:能量结构、情绪频率、稳定性……与他识海中那纯粹冰冷的金色理性本源截然不同。更关键的是——工具?这与陈忧所说的“掌握牢笼”、“理解本源”的核心概念,陈忧在他识海中强调的“掌握”,如同硬币的正反面,截然不同。
“没错,扮演!” 唐心玥活泼地接话,蹦跳着绕到黄博前面,倒着走,脸上笑容灿烂,“就像演员揣摩角色一样!比如刘师兄的‘同情’,” 她指了指刘烨,“他需要理解‘同情’的形态、它的触发点、它的作用方式,然后在需要的时候,‘扮演’出恰到好处的‘同情’情绪,去引导、安抚目标。这可不是简单的情绪泛滥哦,是精准的控制!” 她说着,还做了个夸张的、仿佛在舞台上表演悲伤的动作。
刘烨点点头,补充道:“每一种情绪,都有其特定的‘角色设定’和‘行为模式’。我们需要不断学习、模仿、代入,才能安全、有效地运用这份力量。失控的情绪,或者被情绪本身所控制……”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后怕,“那是非常危险的,就像陇靖事件里那些被恶鬼吞噬的人一样。”
扮演?模仿?代入角色?
黄博心中默念着这个词,识海中那半缸金色的池水微微波动。陈忧冰冷的声音似乎再次响起:”牢笼是拿来掌握的,不是被关进去的。“
掌握,意味着理解本质,驾驭规则,成为力量的主人。而扮演……听起来更像是戴上情绪的面具,成为力量的提线木偶?心渊议会教导的道路……似乎与陈忧指出的方向,存在着根本性的分歧。
他没有点破,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虚弱和带着点“痴傻”茫然的模样,只是微微“哦”了一声,仿佛在努力理解这复杂的概念,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求知”神色。只是微微颔首,仿佛在努力理解这颠覆性的概念。
“噗嗤!” 旁边的唐心玥忍不住笑出声,她凑到黄博身边,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促狭的笑意,“黄师兄,那要是按刘烨师兄说的,你要扮演‘痴傻’情绪……”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手指轻轻戳了戳黄博的手臂,“会不会……演着演着,就真的变成傻子啦?嘻嘻!”
她的话语带着少女的俏皮,并无多少恶意,却也清晰地传递着议会内部对黄博这种“奇葩”觉醒的普遍看法——无用且滑稽。
唐心玥看着黄博那副“呆愣”的样子,眼珠一转,促狭地笑道:“黄师兄,那你的‘痴傻’情绪……该怎么扮演啊?难道要整天流着口水,嘿嘿傻笑吗?” 她夸张地模仿了一下,随即又赶紧摆手,“哎呀开玩笑的!不过说真的,你要是扮演得不好,会不会真的……嗯……变傻一点点?” 她的话半是玩笑,半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黄博脚步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唐心玥带着戏谑笑意的脸。他没有理会她的玩笑,反而提出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却又直指核心的问题:
“扮演情绪……那情绪转化出来的东西……会说话吗?”
“说话?” 唐心玥愣住了,随即噗嗤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黄师兄,你想什么呢!情绪就是情绪啊!是内心的力量转化成的效果!
比如我的‘信任’,就是让别人觉得我可靠、可信赖!它怎么可能自己开口说话?那不成精神分裂了吗?” 她拍着胸口,一脸“你果然脑子不太清醒”的表情,“怪不得你会觉醒‘痴傻’这种情绪,这思维方式确实……嗯,很特别!” 她最后几个字带着明显的调侃。
她说着,还夸张地打了个寒颤,随即又像想起什么,用一种“恍然大悟”又带着点同情的眼神看着黄博:“哦——怪不得你会觉醒‘痴傻’情绪呢!原来你潜意识里……嗯……” 她没说完,但那意思不言而喻——脑回路清奇。
黄博沉默地“哦”了一声,低下头,仿佛被打击到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出院单的边缘。镜片裂痕深处,一点微弱的金芒极快地掠过。精神分裂?陈忧的存在……原来在议会认知里,是如此的禁忌和异常。
刘烨也无奈地摇摇头,似乎觉得黄博这个问题更印证了他的“特殊”。淡灰色的雾气无声地拂过黄博周身,试图安抚他“混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