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振华的名字在屏幕上固执地闪烁着,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和嘲弄。我盯着它,感觉那铃声每响一声,心脏就跟着紧缩一下。尘尘跳下沙发,钻到了茶几底下,似乎连它都讨厌这刺耳的声音。
最终,铃声停了。屏幕暗了下去。
我几乎是立刻把手机扔到了沙发另一头,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屋子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我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门口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门开了。苏芷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盒牛奶和猫罐头。她没看我,径直走进来,弯腰把袋子放在玄关的鞋柜上。
“尘尘呢?”她问,声音平静,但还是带着那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在…在茶几下面。”我站起身,有点手足无措。
她没再说话,走到茶几旁蹲下,轻声唤着:“尘尘?出来,妈妈给你带好吃的了。”
茶几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尘尘探出头,看到是苏芷,立刻“喵”了一声,声音带着明显的委屈,从底下钻出来,使劲蹭她的腿。
苏芷把它抱起来,轻轻抚摸着它的背,走到玄关拿起猫罐头,又去了厨房。整个过程,她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
我看着她在厨房里熟练地打开罐头,把食物倒进尘尘专用的小碟子里,放在地上。尘尘立刻埋头痛吃,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它…它之前好像没什么胃口。”我站在厨房门口,没话找话。
苏芷洗了洗手,用纸巾擦干,这才转过身,目光第一次落在我脸上,但那眼神里没有什么温度。“嗯,可能换季,或者想我了。”
她说完,就要绕过我回自己房间。
“苏芷!”我忍不住叫住她,声音有点发紧。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我:“还有事?”
“我们…我们能不能谈谈?”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谈什么?”她依然没有转身,“谈人民出版社那边给你开了多好的条件?还是谈你怎么权衡利弊,觉得单飞更划算?”
她的话像冰锥一样扎过来。我深吸一口气,绕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当时有点动摇,我…”
“动摇?”苏芷终于抬起眼,直视着我,那双平时沉静的眼睛里此刻像是结了一层冰,“林小白,那不是动摇。你心动了,而且行动了。你私下跟梁振华接触,考虑他给你画的饼,甚至在他面前,对我们一起做出来的《烟火人间》表现出一种…可以商量的态度。二八看书蛧 毋错内容这难道只是动摇吗?”
她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算得上平静,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得我头晕眼花。
“我没有答应他!我这不是…还没决定吗?”我试图辩解,但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无力。
“没决定?”苏芷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所以我还应该感到庆幸是吗?庆幸你还在犹豫?林小白,你把我当什么?把工作室当什么?一个备选项吗?”
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点情绪,一种被压抑着的愤怒和失望。
“不是!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也有些急了,“我们一起做了这么多,《烟火人间》是我们的!我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我只是…只是觉得那也许是个机会…”
“机会?”苏芷打断我,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我,“什么机会?把你林小白个人捧红的机会?还是把‘烟火人间’这个招牌快速变现的机会?梁振华想要的是什么,你看不出来吗?他想要的是噱头,是能快速制造热点的话题!他根本不在乎我们想通过《烟火人间》表达什么!他只想把我们的东西,拆解包装,变成符合他那个所谓‘更大平台’调性的商品!”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我提高了音量,感觉血液往头上涌,“但我不能一辈子就窝在这个小工作室里!我们也需要更大的曝光,需要更多的资源!这有错吗?”
“需要曝光和资源,就要以失去自主权,磨掉我们作品最核心的东西为代价吗?”苏芷的声音也扬了起来,她很少这样大声说话,“林小白,你忘了我们当初为什么拒绝秦语墨了吗?就是因为不想被资本裹挟,不想失去我们自己做东西的初衷!你现在做的,和当初我们鄙视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你别拿秦语墨说事!”我被戳到了痛处,口不择言,“你现在不也跟她走得挺近?你看她给你介绍的‘场地’就很纯粹?”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苏芷看着我,眼神里的那点愤怒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失望。她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对,我是在接触新的可能。”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平静,但那种平静比任何怒吼都让人心寒,“因为我发现,我曾经坚信的一些东西,原来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坚固。人都是会变的,林小白。我理解。”
她说完,再次试图绕过我。
“苏芷!”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desperation 让我失去了分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道歉!我不该跟梁振华接触,我不该动摇!我们…我们就像以前一样,一起做下去,不行吗?”
她用力甩开我的手,力道之大,让我踉跄了一下。
“像以前一样?”她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品味一个荒谬的笑话,“林小白,回不去了。裂缝产生了,信任动摇了,就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能抹平的。你心里那颗向往‘更大世界’的种子已经种下了,就算你这次强行按下去,以后呢?下次再遇到更好的‘机会’,你还能毫不犹豫地说不吗?”
她看着我,眼神疲惫而清醒:“我不能把我的理想,我们共同的心血,寄托在一个随时可能因为更好条件而离开的‘合伙人’身上。我赌不起。”
她没再给我说话的机会,转身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轻响。
像是一道最终的裁决。
我僵在原地,手臂上还残留着她甩开时的触感。客厅里只剩下尘尘舔碟子的声音,它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吃得津津有味。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的话,一句一句,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
回不去了。
赌不起。
原来在她心里,我已经成了一个不可信任的,随时会离开的“合伙人”。
我慢慢地蹲下身,抱住头。厨房里,尘尘吃完了,心满意足地舔着爪子,然后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苏芷的房门口,用脑袋蹭了蹭门板,轻轻地“喵”了一声。
里面没有回应。
它等了一会儿,又扭头看了看蹲在地上的我,最终还是走到了沙发边,跳了上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团了起来,不再理会这僵持的人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