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帆的邮件像一块冰冷的铁,沉甸甸地压在了周五晚上的空气里。送走采访记者后本该有的那点松弛感,被彻底驱散。
“线上会议,明天下午三点。”我把邮件内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工作室里显得有点干涩。
苏芷已经坐回了她的工位,背挺得笔直,视线落在空白的数位板上,手指却无意识地、一遍遍擦拭着屏幕边缘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是她极度烦躁或专注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嗯。”她应了一声,很轻,但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大刘和小悠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刘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凝滞的气氛:“那个顾一帆,什么人啊?听起来来者不善?”他用了疑问句,但眼神里的肯定多于疑问。
我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大刘和小悠解释这团缠绕着过往、竞争和复杂情感的乱麻。说他是苏芷的前男友?一个难缠的、别有目的的潜在客户?似乎都不够准确。
“一个以前的熟人。”苏芷替我回答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像结了一层薄冰,“在艺术圈有些资源,眼光很挑剔,要求会很多。”她刻意省略了最关键的身份信息,只从业务角度给出了警告。
小悠“哦”了一声,似懂非懂,但脸上的紧张显而易见:“比‘味真香’的王总还难搞吗?”
苏芷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不一样。王总想要的是爆款,是数据。顾先生”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他要的是完全的控制,和对‘美感’的绝对服从。他会用他的道理,说得你怀疑自己的审美。”
这话让大刘和小悠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于创作者来说,怀疑自己的审美,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那我们还要接吗?”小悠怯生生地问。
“为什么不接?”苏芷反问,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如果他真的只是想做设计,那就按我们的流程和标准来。如果他别有目的”她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清楚:那就让他看看,现在的我们,和过去已经不一样了。小税宅 庚薪罪快
“苏芷说得对。”我接过话头,努力让语气听起来镇定,“是机会还是陷阱,得碰过才知道。我们不能未战先怯。”我看向大刘和小悠,“明天下午的会议,我和苏芷参加。你们正常做手里的项目,不用分心。”
大刘点点头,握了握拳:“明白。你们顶住,后方有我们。”
小悠也用力点头,虽然眼神里还有担忧。
“走吧,先下班。”我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黑透的天色,“养精蓄锐。”
回家的路上,我和苏芷都异常沉默。夜风凛冽,吹在脸上像小刀子。我们并肩走着,影子在路灯下时长时短,却感觉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那是属于她不愿多提的过去。
直到走进楼道,感应灯亮起,苏芷才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带着回音:“他可能会提到以前的事。”
我脚步一顿,看向她。灯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比如?”我问。
“比如我以前的画风,或者一些合作上的旧事。”她语焉不详,但意思明确,顾一帆很可能会利用信息不对称,在专业上打压她,或者在心理上施压。
“那就让他提。”我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坚定,“以前的苏芷是苏芷,现在的苏芷,是‘共生studio’的合伙人。我们卖的是现在的创意和能力,不是考古。”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那层冰封的戒备,似乎融化了一点点。她轻轻“嗯”了一声。
回到家,尘尘照例热情地迎上来,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我们的腿,试图驱散我们身上带回来的寒气与低气压。苏芷弯腰把它抱起来,脸颊贴着它温暖的小身子,闭了闭眼。
我们没有再多谈明天会议的具体策略,有些默契,无需言明。我知道她会准备好我们近期的作品集,尤其是能体现我们当前理念和技术的项目。而我,则需要梳理好我们的工作流程、报价体系,准备好应对各种刁钻的专业问题。
这个晚上,我们各自占据客厅的一角,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苏芷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浏览、整理着作品集,表情专注而冷峻。我则在笔记本电脑上完善着项目说明文档,偶尔停下来,思考顾一帆可能提出的质疑点。
尘尘似乎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它没有像往常一样疯玩,而是安静地趴在苏芷脚边,时不时抬起脑袋看看她,又看看我。
深夜,我保存好文档,合上电脑。苏芷也刚好放下平板,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早点睡吧。”我说。
她点点头,站起身,却没有立刻回房。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零星亮着的灯火,沉默了片刻。
“林小白。”她忽然叫我的名字。“嗯?”
“明天”她转过身,灯光在她身后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眼神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明亮,“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记住,我们是‘共生’。”
这句话像一句咒语,又像一次确认。它驱散了我心底最后一丝不确定。
“当然。”我迎上她的目光,郑重地点头,“我们是‘共生’。”
她似乎松了口气,嘴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知道,明天的线上会议,不仅仅是一场业务洽谈。它是一场扞卫战,扞卫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工作室,扞卫我们共同认定的创作“尺子”,更是扞卫苏芷摆脱过去、独立行走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