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参芪鸡汤的热度,仿佛不仅仅熨帖了肠胃,更悄然融化着某些横亘在我心头的冰棱。看书屋 冕沸阅读苏芷那句“城墙是御外的,不是困内的”像一把钥匙,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让我重新审视着我和她,以及这个合租房里的一切。
一夜无梦,疲惫至极的身体和混乱的心绪终于得到了短暂的休憩。
第二天是周日,我醒来时,阳光已经铺满了大半个房间。客厅里很安静,没有父母带来的压抑感,也没有苏芷敲击键盘的细密声响。我推开房门,发现餐桌上放着早餐——一杯豆浆和两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旁边压着一张便利贴,是苏芷的字迹:
「早餐。我去工作室。」
简洁,一如往常,却不再让人觉得冰冷。我看着那杯温热的豆浆和包子,心里某个角落微微松动。她记得我没吃昨晚的饭,记得我需要补充体力。这种细枝末节的关照,比她任何冷静的“事实陈述”都更具穿透力。
父母那边,暂时没了动静。或许是被苏芷那套组合拳打蒙了,或许是在消化,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愈发脱离他们掌控的儿子。我没有主动联系他们,我需要空间,他们同样需要。
独自吃完早餐,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昨日激烈的冲突恍如隔世,只留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一丝奇异的清明。我开始动手收拾父母带来的、那些几乎没动过的家乡菜,将碗碟一一清洗干净,把客厅恢复成原本简洁到近乎空旷的模样。这个过程,像是一种仪式,擦拭掉的不仅是油污,还有昨日留下的纷乱印记。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沙发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苏芷紧闭的房门。那道门,曾经是规则的界限,是冰冷的屏障。但此刻,在我心里,它似乎不再是不可逾越的关口。城墙依然在,但我知道,它守护的,不再仅仅是各自的领地,还有这片空间里,悄然滋生出来的、脆弱却真实的连接。
我拿出手机,点开与苏芷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她问我提案“如何”,我回“没输”。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良久,我删删改改,最终只发出了一句:
「谢谢。汤很好喝。」
没有多余的情绪渲染,就像她一贯的风格。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瞬间,聊天框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几秒钟后,她的回复跳了出来:
「嗯。」
只有一个字。
但我看着那个字,却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她坐在工作室里,面无表情地敲下这个回复,或许嘴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松动。
足够了。
我将手机放在一边,拿起那支她送的蓝色钢笔,摊开新的稿纸。护手霜的文案还需要最终打磨,那个关于“修复掌心痕迹”的概念,经过昨日的风波,在我心里有了更深的感触。修复,不仅仅是抚平干燥和毛糙,更是接纳生活赋予的所有印记,包括那些来自原生家庭的、深刻的划痕。
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思路不再滞涩,带着一种痛定思痛后的流畅。
时间在安静的书写中流逝。下午,我去了一趟“合约炸鸡”。张楚看到我,立刻关切地迎上来。
“林哥!你没事吧?昨天叔叔阿姨他们”他显然从我昨日的仓促离开和今天的脸色中猜到了些什么。
“没事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一点家庭内部矛盾,解决了。”
店里的生意依旧红火,那场风波留下的痕迹早已被忙碌和香气覆盖。我帮着张楚招呼了一会儿客人,看着他和顾客熟稔地交谈,脸上洋溢着踏实的光彩,心里也感到一种莫名的慰藉。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座城市里挣扎着、生长着。
傍晚回到合租房,苏芷已经回来了。她正站在阳台上,背对着客厅,望着远处沉落的夕阳。余晖将她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金边,晚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那场景安静得像一幅油画。
我没有打扰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餐。今天轮到我使用厨房。我决定做点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
当我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出厨房时,苏芷已经从阳台回到了客厅。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但目光似乎并没有聚焦在书页上。
“吃面了。”我把其中一碗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她抬起眼,看了看面条,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一丝极快的、类似于惊讶的情绪闪过,随即恢复了平静。“谢谢。”
我们面对面坐在茶几旁,安静地吃着面条。没有交谈,只有吸溜面条的细微声响和碗筷碰撞的清脆声音。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透过窗户,将我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交织在一起。
这种沉默,与父母在时的压抑截然不同,它是一种经过风暴洗礼后的、安宁的共处。
吃完面,我起身收拾碗筷。苏芷也站了起来。
“我来洗吧。”她说。
我愣了一下。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条约里明确写了她负责做饭(在她使用时间),我负责洗碗。
“今天,”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惊讶,语气平淡地补充,“例外。”
我没有再坚持,把碗筷递给她。看着她挽起袖子,站在水槽前,打开水龙头,动作依旧精准利落,水流冲击碗碟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片被父母搅乱的湖面,终于彻底平静下来,映出了天上清晰的星辰。
城墙之内,并非只有冰冷的规则和界限。
还有一碗热汤,一份早餐,一顿沉默的晚餐,和一次破例的洗碗。
以及,两个在各自世界里跌跌撞撞的人,终于开始学着,在对方的城墙之内,为自己,也为对方,留出一盏灯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