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那句话像道闪电,把张楚劈得外焦里嫩。他张着嘴,半天没合上,直到我和苏芷走出店门好几米远,他才猛地追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苏、苏小姐!林哥!等等!”
苏芷停下脚步,侧过头,夕阳在她脸上投下淡漠的轮廓。
“我我写!我按您说的做!”张楚喘着粗气,双手紧张地绞着围裙,“可可停业三天,我”
“损失我承担。”苏芷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前提是,你完全按我的要求做。”
张楚愣住了,眼眶突然就红了。他用力抹了把脸,声音哽咽:“谢谢谢谢苏小姐!我我一定”
“不用谢我。”苏芷转身,目光扫过我,“要谢就谢他。”
她说完便径直朝小区走去,留下我和张楚面面相觑。
张楚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林哥!你听见没?苏小姐她她肯帮我!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
我看着他充满希望的眼睛,心里却七上八下。苏芷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她不是个会轻易插手别人事情的人,更别说还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炸鸡店老板。
回到家,苏芷已经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我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她的计划,她却头也不抬地递过来一张纸:
“清单。明天你去采购。”
我接过一看,上面列着:米色墙漆两桶、原木色相框十个、暖光射灯六盏、牛皮纸餐盒五百个
“这是要?”我忍不住问。
“改造。”她简短地回答,视线始终没离开屏幕,“既然要帮,就帮到底。”
“为什么?”我还是没忍住,“我是说,为什么愿意这样帮张楚?”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她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冰湖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情绪。
“他让我想起一个人。”她说完,又低下头去,“一个曾经也像他一样,差点被这座城市吞掉的人。”
我没敢再问。那个“人”是谁?是她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人?但我知道,这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解释。
接下来的三天,我见识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苏芷。
她挽起袖子,亲自指挥工人刷墙,对色差的要求精确到毫米。她蹲在建材市场,为了一块合适的旧木板跟老板讨价还价。她甚至亲手设计菜单,把张楚那手歪歪扭扭的字扫描下来做成logo。
“这样才有温度。艘嗖小说徃 耕辛嶵快”她说。
张楚则完全变成了她的跟班,让往东绝不往西。他白天在店里忙装修,晚上就趴在油乎乎的柜台上写自己的故事,写几句就抬头问:“苏小姐,这样写行吗?”
苏芷偶尔会瞥一眼,用红笔划掉大段大段的形容词:“不要煽情,写事实。那天送外卖摔了几跤,顾客说了什么,写具体。”
最让我意外的是,她居然让我参与菜单的设计。
“你的文案,”她说,“需要一句能让人记住的slogan。”
我受宠若惊,连夜想了十几个方案,什么“梦想的味道”、“城市的温度”,全被她否了。
“太虚。”她皱眉,“要和他这个人有关。”
我苦思冥想,忽然想起张楚写的故事里,提到他第一次送外卖超时,被顾客骂得狗血淋头,他站在楼下,看着万家灯火,觉得自己永远融不进这座城市。
“也许”我试探着说,“可以叫‘合约炸鸡’?”
苏芷挑眉看我。
“你看,”我解释道,“张楚和我们,本来只是陌生人,因为一次差评和求情有了联系。现在我们又一起帮他改造店铺,这就像一份无形的合约。而且‘合约’这个词,听起来很都市,很现代,和他这种草根创业的故事形成反差。”
苏芷沉默了片刻,居然点了点头:“可以。”
张楚知道后,激动得直搓手:“合约炸鸡!好听!比‘小楚炸鸡’高级多了!”
三天后,店铺重新开业。
米色的墙壁温暖明亮,墙上挂着张楚穿着外卖服的照片,配着他亲手写的创业故事。暖色的射灯打在食物上,连最普通的炸鸡腿都显得诱人起来。牛皮纸餐盒上印着那句我苦思冥想的slogan:
「合约炸鸡:每一口,都是和这座城市的和解。」
苏芷还让我在本地论坛和美食公众号上发了篇软文,标题是她亲自定的:
《那个差点被我差评毁掉的外卖小哥,开了家炸鸡店》
文章用冷静克制的笔调,讲述了张楚的故事,没有卖惨,只有真实。出乎意料的是,这种写法反而引起了强烈共鸣。
开业第一天,店里就排起了长队。
张楚忙得脚不沾地,脸上的笑容却比头顶的射灯还亮。他特意给我们留了最好的位置,非要亲自给我们做一桌“全鸡宴”。
“苏小姐,林哥,你们尝尝!”他端着金灿灿的炸鸡过来,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抖,“按你们说的,火候严格控制,甜辣酱也改良了!”
!苏芷小口尝了一块,微微点头:“可以。”
就这两个字,让张楚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看着苏芷在暖光下显得柔和的侧脸,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几个月前,我们还是被一纸冷冰冰的合租条约绑在一起的陌生人,现在却坐在这里,分享着同一份因为我们的介入而重获新生的炸鸡。
“谢谢你。”我轻声对苏芷说。
她正用纸巾擦手,动作优雅得像在擦拭名贵瓷器。听到我的话,她动作顿了顿,抬眼看我。
“谢我什么?”
“所有。”我说,“为张楚,也为我。”
她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投向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夜色渐浓,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在人间的星辰。
“不必谢我。”她轻声说,“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一个梦想,像泡沫一样碎掉。”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喧嚣的店里,几乎听不见。但我知道,这句话里,藏着某个我尚未知晓的故事。
就在这时,张楚端着饮料过来,兴奋地说:“苏小姐,林哥,我想好了!要是这店真能做起来,赚的钱我们分成!你们就当就当入股!”
苏芷皱了皱眉:“不用。”
“要的要的!”张楚坚持,“没有你们,这店早就没了!就当是嗯,就当是我们三个的‘合约’!”
我和苏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随你。”苏芷最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