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篇关于“破碎光斑”的奶茶文案，第二天早上被我战战兢兢地发给了李莉。等待回复的几分钟里，我坐立不安，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苏芷昨晚站在门口，用那种平缓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描述“支离破碎的亮片”时的样子。她那瞬间放空的眼神，和话语里不经意流露出的某种类似伤感的情绪，让我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揪了一下。
邮件提示音响起，我几乎是扑到电脑前。
李莉的回复很简短：「这个方向可以，具体词句再打磨，下午发我终版。」
可以！她说可以！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兴奋和难以置信的热流冲上我的头顶，几乎让我有些晕眩。不是因为文案通过了，而是因为这一次，推动我找到方向的，不再是阴暗处的模仿和窃取，而是苏芷那扇突然打开了一条缝的门后，透出来的一点真实的光。尽管那光，似乎带着她自身的寒意。
我激动地站起身，在小小的工位前踱了两步，恨不得立刻冲回合租房，对着苏芷说声谢谢。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怎么说？难道说“谢谢你昨晚那番关于破碎阳光的启发，我的文案过了”？太奇怪了。而且，以苏芷的性格，大概率只会用那双冰湖似的眼睛看我一眼，然后沉默地关上门。
兴奋过后，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我开始仔细咀嚼她昨晚的话。“像一些看似美好，实则虚无的承诺”她是在说阳光，还是意有所指？联想到顾一帆，联想到那晚让她失控的电话她心里，是否也存在着某种“抓不住”的、“转瞬即逝”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沉了沉。我好像，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冰山之下，更深的阴影。
下午，我仔细打磨了文案，确保每一个字都源自自己的理解，没有再直接套用她的原话。发给李莉后，得到了一个「ok」的手势。
下班时，脚步比往常轻快了许多。路过那家昂贵的进口超市，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这次没有去看花草茶，而是径直走向了生鲜区。苏芷似乎很少做饭，冰箱里除了咖啡豆、牛奶和几片吐司，几乎看不到别的。我挑了一盒看起来品质不错的草莓，又选了一小罐她偶尔会喝的希腊酸奶。结账时，看着账单上的数字，心里还是抽了一下，但想到那盒方糖和那几块带着温度的饼干，又觉得值得。
回到合租房，苏芷的房门关着。我把草莓和酸奶轻轻放在厨房的料理台上，想了想，也撕了张便签纸，模仿她那种简洁到吝啬的风格，写下：
“回礼。谢谢。”
没有多余的字。我把便签压在酸奶下面。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自己房间，心里有点忐忑，又有点莫名的期待。她会收下吗？会觉得我多此一举吗？
晚上八点多，我听到她房门打开，脚步声走向厨房。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厨房里传来冰箱门开关的声音，还有水龙头短暂的流水声。她在洗草莓？
过了一会儿，她的脚步声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停在了我的房门外。
“叩叩。”
又是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她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个小碗，碗里是洗好的、红艳艳的草莓，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太多了。”她把碗递给我，语气平淡，“一起吃。”
我愣住了，接过碗，指尖碰到冰凉的碗壁，心里却蓦地一暖。“谢谢。”
她没说话，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我端着那碗草莓，站在原地，看着她关上的房门，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她没有拒绝，甚至分享了她觉得“太多”的部分。
我回到书桌前，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带着清新的果香。很甜。
这种小心翼翼的、带着距离感的“礼尚往来”，这种生涩却真实的互动，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轻轻撞击着那堵名为“合租条约”的冰墙。
我不知道这堵墙最终会不会融化。
但至少，此刻，我能清晰地听到，冰层之下，水流开始涌动的声音。
而这声音，伴随着草莓的清甜，在这个普通的夜晚，成了最动人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