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网上被读者当神仙,写字能画出最细感情、最美场景的“芷水”,居然就是每天跟我住一块儿、用冷冰冰的条约把我捆得死死的苏芷?这差别太大了,我一时没法把这两个人拼在一起。一个是变感情戏法的,一个是定规矩的霸王。哪个才是真的她?还是,两个都是?
厨房水声停了,苏芷的脚步声朝她房间过来。我屏住呼吸,全身绷紧,像只吓坏的兔子,怕她看出什么,推开门用那双结冰的眼睛把我冻住。
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一下。我的心差点不跳了。她发现了?电脑动了半毫米?键盘上有我指纹?一堆吓人的念头闪过。
可脚步声又响了,接着是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她回屋了。
我猛地松口气,浑身发软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逃过一劫的虚脱过去后,是更深的羞耻和罪恶感,沉甸甸地压在心里。我弄脏了那份才气,虽然我告诉自己只是“学一学”,可干的事跟偷没两样。
但是李莉的死线像绳子勒在我脖子上。我想起刚才在苏芷文档里看到的那些句子,那些写颜色、感情、欲望的准话,像黑夜里指路的灯。没时间了,我得选。
良心抽着耳光,活命的本能嚎叫着,在我脑子里打架。最后,对失业睡大街的怕,又一次勉强压倒了快站不住的良心。ez晓税徃 庚芯嶵哙
“就学个感觉不抄原句是为了活”我小声嘟囔,想给自己找个烂借口。我挣扎着爬起来,坐到书桌前,摊开新稿纸。那个旧键盘静静待在角落,像只偷看的眼睛。
我闭上眼,使劲回想在苏芷电脑上瞄到的文字,不是具体句子,是那种特别的味儿、把说不清的感觉写成看得见的方式、造气氛的节奏。我试着把这“感觉”塞进口红的描述里。
过程还是又慢又难受。每次下笔,都带着强烈的自我恶心。我觉得自己像个差劲的模仿犯,想用偷来的颜料画自己的画,可每一笔都露着心虚和脏。但没法否认,当我试着用“芷水”的角度去看去写时,笔底下出来的字,确实不再是之前干巴巴的口号,开始有点温度和画面了。
我写写停停,涂涂改改,熬到深夜。这次,苏芷屋里再没动静,可能她也在熬夜写,可能她睡了。但我知道,有道看不见的目光,好像穿过了墙,一直贴在我背上,扎得慌。
第二天,我顶着更黑的眼圈和一身的累到公司。把重新写的文案发出去时,手都在抖。这不是期待的抖,是等判刑的怕。
这次等得特别久。整个上午,李莉没动静。午休时,小悠凑过来问:“小白,看你状态更差了,稿子怎样?有谱了吗?”
我勉强笑笑,眼神躲闪:“还还在改。
“别太拼,注意身体啊。”小悠好心说,“对了,你昨天问芷水,我后来想起她好像有个早期的小论坛,里面可能有点她练笔的片段,不过难找”
我心里一紧,赶紧打断:“哦,不用了不用了,我就随便问问。”我怕她再说下去,我脸上的心虚藏不住。
下午两点,李莉的内线电话终于响了。我深吸一口气,豁出去地接起。
“林小白,来我办公室一趟。”李莉语气听不出好坏。
我硬着头皮进去,准备好了被骂甚至被开除。
可李莉坐在桌子后,手里拿着打印的文案,脸上居然有点夸人的表情?
“坐。”李莉指指对面椅子。
我忐忑地坐下。
“这篇稿子,”李莉把纸推过来,上面用红笔画了不少圈和波浪线,但不是刺眼的叉,“进步很大。”
我愣住了,简直不信耳朵。
“你看这儿,”李莉指着一段写“微醺浆果”的,“‘像冬天火炉边,手指头绕着的黑皮诺,暖意从喉咙滑下去,悄悄染红脸’。这比喻好,有画面,有温度,有感情变化。还有这儿,‘半熟蜜桃’,‘青涩和甜味的危险平衡,像初恋没亲完的那个吻’虽然还有点嫩,但感觉对了!这才是能打动人的文案!”
李莉语气带着明显的高兴:“小白,我就说你有料!看来压力真能压出好东西。这篇稿子离完美还远,但当初稿够我去跟品牌方聊了!你立了功!”
我听着李莉夸,脸上烧得慌,心里一点不高兴,只有一片冰冷的慌。这些被夸的句子,里面的灵感,都来自我昨晚不光彩的偷看。这项“有料”的帽子,扣我头上重得快压断脖子。
“是是李经理您教得好。”我低下头,不敢看李莉眼睛,声音干巴巴地回。
“好好干!”李莉拍拍我肩膀,这是她头回对我这么亲近,“这项目要成了,你转正肯定行!搞不好还能提前转!继续抠细节,尤其结尾,劲儿还差点。明天我们再碰。”
从李莉办公室出来,我感觉像踩棉花,脚步发飘。周围同事看来的眼神有好奇有羡慕,小悠还对我比加油手势。可我觉得这些眼神像针扎。
我成功了。我暂时保住了工作,甚至得了赏识。可这成功是踩在对苏芷的背叛和偷窃上。每句夸奖都像一耳光,扇在我良心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下班回到合租房,我比任何时候都怕见苏芷。我怕那双好像能看透所有的眼睛,从我脸上细微表情里,读出我藏起来的秘密。
苏芷还是老样子,冷,远,好像昨晚啥也没发生,她的秘密世界还好好儿的。她坐客厅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手指飞快敲键盘,一脸专注。那熟悉的、几乎没声的键盘响,这会儿在我听来,却像最狠的审问。
她是在写新章节吗?是在用我够不着的才气,建另一个动人的世界吗?而我自个儿,却像个下作的小偷,缩在角落,嚼着从她那儿偷来的一星半点灵感渣子,还为骗来的认可偷着乐。
我不敢在客厅多待,几乎是逃回自己房间。关上门,隔开外面那个带着无形压力的世界,我才稍微喘过气。
书桌上,那份被李莉画满圈的“成功”文案,像张罪证摊在那儿。我走过去,拿起那张纸,看着上面那些曾让我有点得意的句子,现在只觉得刺眼。
“像冬天火炉边,手指头绕着的黑皮诺”
——这感觉,是不是从苏芷写某个冬夜、角色手里那杯代表孤单或温暖的酒里来的?
“青涩和甜味的危险平衡,像初恋没亲完的那个吻”
——这画面,是不是从她故事里那段满是遗憾和心动的年轻时候变的?
我把稿纸揉成一团,想扔垃圾桶,可手举到一半,又没力气地垂下。我不能扔,这是我的“工作成绩”,是我活命的凭据。这种明知脏却不得不靠的无力感,快把我撕碎了。
这一夜,我失眠了。成功的喜被沉甸甸的负罪感吃光了。我偷的不是简单字句,是苏芷倒在创作里的感情、眼力和魂片子。这份“灵感”像长在骨头里的虫子,开始咬我心里仅剩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