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这就是我搬进合租房的第一个早上。
七点整,阳光准时打在我脸上,想赖床都没门。客厅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听就是苏芷。我瞬间醒了,昨天签的那份“合租条约”立刻浮现在脑子里。
我爬起来,把被子扯平,笔记本电脑和书在桌上摆好,用纸巾擦了擦桌面和窗台。做完这些,才轻轻拧开门。
客厅没人,空气里有咖啡香。厨房有细微的响动,我踮脚溜进卫生间,路过时偷瞄了一眼。苏芷背对着我,穿着西装套裙,正盯着一个小奶锅,旁边放着杯浓缩咖啡。整个厨房干净得能反光,所有东西都待在它们该待的地方。
我缩回头,快速刷牙洗脸,水龙头不敢开大。出来时,苏芷已经坐在客厅唯一的单人沙发上喝咖啡了。晨光罩在她身上,好看,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太强。
“早。”我挤出一个笑。
她眼皮抬了一下,算是回了,目光扫向我卧室的门。“厨房,二四六归你。今天周三。”声音没什么起伏。
“明白。”我赶紧说,“我早上一般不吃,或者外面解决。”
她没再吭声,低头继续喝咖啡。
我浑身不自在,找了个借口:“我出去找找工作。”
“嗯。”
得到这个单音节回复,我如释重负,换鞋溜出门,进了电梯才敢大口喘气。
在外面跑了一上午,面试碰了一鼻子灰。不是嫌我没经验,就是揪着我上份工作干得太短说事。下午三点,我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回到合租房。屋里静悄悄的,她不在。我稍微松了口气。
瘫在房间里继续海投简历,越投心越凉。胃开始一阵阵疼,饿的。从昨天到现在,就啃了个冷汉堡加个包子。看着窗外天色暗下来,我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必须吃点热乎的。
然后,条约第二条就蹦出来了。周三,厨房是她的。
绝望。难道要饿到明天?
我走到厨房门口,隔着玻璃门看里面。灶具锃亮,调料瓶列队整齐。她不在。我飞快地煮个面,吃完立刻收拾干净,她肯定发现不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压不下去了。饿劲和侥幸心理推着我。
我轻轻推开门,溜了进去。
从储物柜角落翻出我藏的那包挂面和榨菜,找到汤锅,接水,点火。蓝色火苗“噗”地一声窜起来,在这安静的屋里显得特别响。我顿了一下,竖着耳朵听门口的动静。
水开了,我把面条下进去,用筷子搅和。面条香味混着热气冒出来。
就在这时,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清晰得吓人。
我脑子嗡的一声。
门开了,苏芷站在玄关,手里拿着文件袋,一看就是刚下班。
她看到了厨房里的我,还有灶上那锅翻滚的面条。
空气好像凝固了。
她没说话,就站在那儿看着我。眼神里没有火气,只有一种“果然不出所料”的冷。这种沉默比什么都难受。
我僵在那儿,手里还拿着筷子。
她换好鞋,放下文件袋,才走过来,停在厨房门口。目光扫过锅,扫过拆开的榨菜袋,最后落在我脸上。
“今天星期几?”
“星三”
“周三,厨房谁用?”
“你。”
“条约第二条,写的什么?”
我喉咙发紧:“非自己使用时间,不得占用厨房”
“记性不差。”她语气很平,“那为什么犯?”
“我太饿了,从昨天就没吃好以为你没那么早回来”话说到后面,我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她没接话,目光转向那锅快煮烂的面。“所以,规则可以因为你饿就通融?或者,不被发现就无所谓?”
我哑口无言。
“关火。”
我拧灭了火。
她走上前,看了一眼锅,拿起锅盖,“哐当”一声盖上了。“收拾干净。恢复原状。”说完,转身就走。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锅被盖住的面,心里堵得慌。
闷头开始收拾。倒掉面条,刷锅,擦灶台,洗筷子,把榨菜塞回角落,用抹布把台面、地面都擦了一遍。干得很卖力,好像这样就能把刚才那事抹掉。
厨房恢复了原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空气里还剩点面条味。
苏芷坐在沙发上看书,但我感觉她根本没看进去。我清理完,站在厨房门口。
“好了?”
“嗯。”
“条约第九条,第一次违反,警告。”她头也没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林小白,记住你签过字的东西。在这里,规则最大。”
“记住了。”
“希望是。”
我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坐在地上。
窗外霓虹亮起来了,屋里却冷冰冰的。饿还是饿,但更难受的是那种被绳子捆住的无力感。
我和苏芷之间那堵用条约砌的墙,经过这么一遭,好像更高更厚了。而我,就是个在墙根底下借住的,得时刻注意着。
这合租日子,一开始就磕磕绊绊。
晚上八点多,我实在饿得受不了,准备出去买点吃的。轻手轻脚打开门,客厅的灯亮着,苏芷还在看书。
我换鞋的时候,她忽然开口:“冰箱第二层,有面包和牛奶。没过期。”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她。她还是低着头看书,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
“谢谢。”我干巴巴地说。
“不用。”她翻了一页书,“别又饿到去违反条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冰箱拿了面包和牛奶。回到房间,关上门,看着手里这些东西。
面包是全麦的,牛奶是低脂的,很健康的搭配,也很苏芷的风格。
我撕开包装,咬了一口面包,喝了一口牛奶。味道很淡,没什么特别,但确实是热的——牛奶她热过了。
我坐在床边,慢慢吃着。胃里暖了一些,但心里那点复杂的情绪,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条约是冰冷的,规则是坚硬的。但她留的面包和牛奶,又带着一点温度。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我更加茫然。
吃完,我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牛奶盒洗干净晾在窗台。然后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招聘信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夜深了,隔壁房间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不知道她睡了没有,在做什么。
这个合租的第一天,就在这样微妙的、紧绷的、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中,快要过去了。
我躺回床上,关了灯。黑暗里,能听见远处马路上的车流声,隐隐约约,像这座城市平稳的呼吸。
而我,在这呼吸的间隙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陌生的屋檐下,我需要重新学习如何生活,如何与另一个人——一个用规则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共处。
这不容易。但路已经选了,就得走下去。
至少今晚,没有饿着肚子入睡。
这大概,算是这个糟糕日子里,唯一一点像样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