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枫在完成谢焜昱全部脏器的基础塑形后,并未停歇。他神色凝重地取出一张特制的空白符纸,指尖凌空虚划,朱砂色的符文自行浮现。他将其举在空中,口中念念有词,轻轻挥动。
令人心悸的变化发生了——符纸上原本鲜红明亮的符文,竟如同被墨汁浸染般,从边缘开始,迅速褪色、黯淡,最终转化为一种沉郁的漆黑。这不是污损,而是一种警示,符纸在感应到周遭环境中潜藏的、针对谢焜昱此刻脆弱状态的恶意或邪祟气息。
姜枫盯着完全变黑的符纸,沉吟片刻,转向脸色依旧苍白的苏清澄,语气严肃:“脏器雏形已成,接下来才是最麻烦的一步,肉与骨,不得有秽!此过程产生的灵力波动至纯至净,对于阴邪之物而言,如同黑暗中明灯,对游魂野鬼、乃至心怀叵测的咒术,都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方才大开大合的塑形之术告一段落,现在需要的是极致精细的维持与守护。苏清澄,”
他目光如炬,“接下来,我需要你协助我,全力控制并维持一个净化与守护复合的微型结界。此结界必须纯净无瑕,更要稳固如山,确保在生成骨肉的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丝邪祟、恶意、或外来的干扰灵力能够侵入这三尺病榻之地。你的自然灵术,是构建此结界最合适的基础。”
苏清澄闻言,用力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目光投向石台上符纸包裹中、眉头依旧紧锁、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谢焜昱。她感知了一下自己体内几乎见底的灵力,以及那阵阵袭来的虚弱与眩晕,咬了咬牙,摇头道:“前辈,我现在的状态……灵力消耗太大,心神损耗也不轻,恐怕难以支撑如此精细持久的结界控制。这样下去,非但帮不上忙,还可能成为漏洞。我需要帮手,真正的、可靠的帮手。请给我一点时间,我去找几个人来!”
说罢,她强撑着站起身,刚一迈步,便因灵力亏空和体力透支而腿脚一软,踉跄了一下,但她很快稳住身形,眼神无比坚定。她不再犹豫,转身推开木门,身影迅速没入外面渐深的夜色之中。
此时,公俊飞正在星陨阁内,与沈游一同研究一份关于高阶灵术施放后“灵力周期性衰减与补偿”的古老课题。室内堆满了卷轴和演算稿,氛围专注。当苏清澄带着一身夜露与急切闯入,将谢焜昱遇袭重伤、正在姜枫处紧急救治的消息断断续续说出时,公俊飞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他瞳孔骤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手中的演算稿飘然落地。他几乎是立刻向沈游简短致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嘶哑,随即夺门而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必须通知谢坤昶和陶颀阳——如此重大的事情,亲属必须在场,也需要他们的力量。
不多时,小小的针叶林边缘便聚集了一群人。谢坤昶面色铁青,陶颀阳紧握着他的手,指节发白;公俊飞眉头紧锁,眼神中是压抑不住的惊怒与担忧;崔灏昀脸上写满了凝重与难以置信;阮如意则敏锐地打量着四周环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机关囊。苏清澄带着他们,一群人急匆匆地挤进了姜枫那原本就不算宽敞的小木屋。
顿时,原本清静甚至有些肃穆的救治空间变得拥挤而嘈杂。姜枫正在为接下来的关键步骤做最后准备,见状,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毫不掩饰地挥手驱赶,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悦:“滚滚滚!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我这陋室如何施展得开?气息杂乱,反而干扰救治!听着,会自然灵术的留下!懂得布置稳固防护阵法的留下!精通空间型灵术、能封锁隔绝异常波动的留下!其他人,外面候着!”
在他的“驱逐令”下,屋内很快只剩下姜枫、苏清澄、符合要求的阮如意和陶颀阳。谢坤昶、公俊飞和崔灏昀虽然心急如焚,但也知道此刻不能添乱,只能强压焦虑,默默退到屋外。
门外,谢坤昶蹲在一块冰冷的山石上,双手插进头发里,高大的身影透着一股沉重的颓唐。在他心中,谢焜昱不仅仅是堂弟,更是谢家重新崛起的最大希望,是凝聚新一代的核心。谁都可以倒下,唯独谢焜昱不能。崔灏昀和公俊飞则并肩站在不远处,两人都沉默着,但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显示出他们内心的惊涛骇浪。谢焜昱遇袭,凶手竟是陈露汐?这个消息如同一个威力巨大的灵爆符,在他们脑海中炸开,留下持续不断的嗡鸣和一片混乱的思绪。
屋内,姜枫看到苏清澄还站在里面,略微疑惑:“你不是灵力不济,需要找帮手吗?怎么,又要逞强?”
苏清澄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决绝与自信的笑容。她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低喝一声:“苏家秘传——天人感应。”
刹那间,她周身腾起柔和却坚韧的翠绿色光芒,仿佛与屋外整片针叶林的生命力产生了共鸣。空气中无形的自然灵炁开始向她缓缓汇聚。更令人惊讶的是,她身上那种因过度消耗而产生的疲惫感、灵力枯竭的虚弱感,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这股涌入的生命绿光“蚕食”、驱散。她的脸色重新变得红润,眼神也恢复了清明与锐利,虽然额角仍有细汗,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然焕然一新。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语气笃定:“现在没问题了。前辈,开始吧。如果后续我真的撑不住,会立刻让门外的灏昀接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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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赞许:“‘天人感应’……苏家果然底蕴深厚。此招变法极多,有力量来源不同的变招,有力量指向变化的技巧。你学的这最质朴的一招,却是根基最稳、后劲最足,于救治护持大有裨益。很好,没有贪图那些花巧的旁支,抓住了根本。”
他不再耽搁,双臂一展,宽大的袍袖如同两片巨大的蒲扇般掀起一阵清风,声音沉稳而充满威仪:“各就各位!陶颀阳,以你所能,布下最稳固的防护净化阵法,守护核心区域,不容有失!阮如意,张开你的感知,警惕任何空间异常与灵体侵袭,发现危险,不必请示,立即以你擅长的方式拦截或反击!苏清澄,随我意念,以你的自然灵术为引,构建‘净灵守护结界’!”
“是!”陶颀阳毫不犹豫,清叱一声。她的万法灵杖应声而出,并非从百宝袋取出,而是仿佛突破空间界限,直接出现在她虚握的掌心。她手腕一拧,法杖急速旋转,带起道道灵光轨迹,随即被她用力向地面一顿!
“嗡——!”
以法杖落点为中心,无数面仅有巴掌大小、却铭刻着繁复符文的灵光幡旗虚影凭空浮现,它们并非杂乱排列,而是遵循着某种深奥的阵法规律,层层叠叠,环绕着谢焜昱的病榻,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灵幡之墙。每一面小幡都微微摇曳,散发出纯净的净化之力与坚固的防护波动。
“百幡阵,起!” 陶颀阳声音清越,充满信心,“莫说邪祟,便是一粒携带恶意的尘埃,也休想无声无息穿透此阵!”
与此同时,阮如意也早已行动起来。她并未祭出什么大型机关,只是双目微阖,随即猛地睁开!眼中不再是平常的神采,而是泛起一种深邃、仿佛能看穿虚实界限的深蓝色光芒——未羊之惑,全力开启!
她的视野瞬间切换,物质世界淡去,灵性世界的线条与色彩浮现。她如同最冷静的虚空猎手,扫视着小木屋内外,尤其是阵法之外的针叶林。
“不对!各位请等一下!” 阮如意突然低声惊呼,深蓝色的眼眸锁定某个方向,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就在屋外东北方向,约三百步的针叶林深处,有一个极其隐蔽且怪异的法阵!几簇如同鬼火般的幽蓝蜡烛,按照扭曲的星图排列,中间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法阵图案,结构邪恶,能量流向诡异……这绝不是普通灵师,甚至不是常规邪修的手笔!它似乎……与谢焜昱的生命波动有着若有若无的黑暗链接,正在尝试渗透!”
姜枫闻听,手中维持结界灵光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那叹息声中仿佛轮转了千百年的光阴与无数惨烈的回忆。他缓缓道:“果然……又一个司槊方的‘杰作’。看来,隐藏在幕后操控陈露汐,并在此地设下这恶毒窥伺之阵的,是‘子鼠之笼’。”
“子鼠之笼?” 陶颀阳维持着阵法,急促问道,“前辈,此物可有破解之法?能否切断它与谢焜昱的联系?”
姜枫摇了摇头,眼神中掠过一丝深切的痛楚与无奈:“这或许是导致陈露汐的意识被控制的原因。当年……我的……她亦曾不幸被此物所害。我穷尽毕生所学,尝试了无数方法……最终,也未能将她从意识中解救出来。至少,从我所知的范畴来看,‘子鼠之笼’一旦成功将目标心智囚入其构建的‘笼’中,从外部几乎无解。它直接作用于灵魂最深处,外力的强行干预,往往会导致‘笼’连同其中的灵魂一并破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几位紧握神器或身怀绝技的年轻人,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你们这些年轻人……当真是……不得了。谢焜昱拥有辰龙之云,陈露汐身怀戌狗之鸣,公俊飞得了巳蛇之眼,阮如意你掌握着未羊之惑,陶颀阳又有申猴之影……十二司槊方神器,你们竟已快要集齐一半了!”
苏清澄一边配合姜枫构建结界,一边忍不住插话道:“对了!之前得到消息,卯兔之离似乎落在刘东旭的手上,没记错的话,是当时苏清泉给他的,如果能想办法夺回来……”
“慢着!” 姜枫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罕见的严厉与急切,打断了苏清澄的话,“我提起此事,绝非是鼓励你们去收集这些危险的东西!恰恰相反,我是要警告你们!” 他的目光如电,依次扫过阮如意和陶颀阳,“这些神器,固然威力巨大,但都带着司槊方浓烈的个人意志与疯狂的实验痕迹!它们会潜移默化地扰乱持有者的心神,放大内心的欲望与阴影,甚至……在特定条件下,可以直接控制你们的意志!谢焜昱的辰龙斩,因其力量核心与我同源,我才能耗费心力助他逐步克服副作用;陶颀阳的申猴之影,我能感觉到其内的暴戾之气已被某种方法基本净化。但你们其他人呢?” 他看着阮如意,“未羊之惑对你心性的影响,你可有察觉?巳蛇之眼对公俊飞的改变,你们又了解多少?司槊方,那是与我同时代、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偏执更危险的灵师!他留下的这些东西,是力量,更是诅咒和陷阱!他当年掀起的腥风血雨,我至今记忆犹新!”
姜枫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心中。阮如意眼中的深蓝光芒微微波动,陶颀阳握紧法杖的手指更加用力。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重的沉默,只有结界灵光流转的细微声响和谢焜昱微弱的呼吸声。
唯有苏清澄,在短暂的震撼后,迅速将注意力拉回眼前最紧要的任务上。她眼神坚定,声音清晰地将众人的思绪拉回:“过去的教训,我们谨记。但现在,救人要紧。前辈,结界基础已成。各位——各就各位,不容有失!”
净灵守护结界的光芒在苏清澄的引导下稳定亮起,与陶颀阳的百幡净尘阵完美交融,将谢焜昱所在的区域笼罩得严严实实。拯救谢焜昱的最大阵势全面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