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阁地下石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苏清澄半跪在陈露汐身边,双手闪烁着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芒,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脖颈上那圈诡异恶毒的黑色怨缚丝。那细密的黑线仿佛有生命般,在自然灵力的刺激下微微扭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顽强地抵抗着驱散。何雪玲则被随后赶到的学院医官紧急施救,喂下了保命的灵丹,但伤势极重,依旧昏迷不醒。
谢焜昱站在一旁,拳头紧握,浑身忍不住地颤抖。但不得不说,他的心态比起之前的莽撞好了很多。尽管他看着陈露汐苍白虚弱的脸庞和那触目惊心的黑线,心如刀绞,滔天的怒火和杀意在胸腔中翻涌,可谢焜昱还是用理智束缚住了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气,如果不是他憋的发红的眼睛,甚至看不出来他的着急。
就在这时,公俊飞悄无声息地靠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递给他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谢焜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沸腾的情绪,跟着公俊飞退到石室角落,远离了忙碌救治的人群。
“冷静点。”公俊飞的声音低若蚊蚋,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我们需要找出凶手。”
谢焜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赤红稍退,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只是那锐利中带着冰冷的寒意:“你说。”
“你可是个过目不忘的人,汇天塔警钟响起,全镇灯火熄灭的那一刻,你……”公俊飞还没说完,密友的羁绊让谢焜昱知道了公俊飞的想法,答案脱口而出:
“达忠,在二层走廊的另一边。”
“达忠啊……但他在二楼走廊的另一端,绝无可能在瞬间完成攻击、夺宝、布置现场再消失。时间对不上。”公俊飞思索起来。
谢焜昱的眉头紧紧皱起,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让他立刻回溯起当时的场景。没错!汇天塔二层在警钟响起、黑暗降临的那一刹那,确实是空的!“你的意思是……凶手拥有极致的速度,或者……”
“或者,根本不需要‘抵达’。”公俊飞接口,眼神深邃,“空间穿梭。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解释为何能在警报触发、灯火熄灭的瞬间真空期内,完成这一切并消失无踪。”
“空间穿梭?”谢焜昱瞳孔一缩,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阮如意?她的未羊之惑……”
“嫌疑很大。”公俊飞点头,“毕竟,连阴间她都可以随意穿梭,这比其他东西厉害多了。但是,”他话锋一转,“闪传术修炼到极致,也能达到类似短距离‘闪现’的效果,虽然消耗巨大且距离有限。更重要的是,我们怎么能确定,只有阮如意或者未羊之惑才能做到空间穿梭?某些失传的古老灵术,或者特殊的灵宝,或许也能实现。”
谢焜昱沉默了。公俊飞的分析切中要害,空间能力是最大的嫌疑,但不能锁定唯一目标。
公俊飞继续道:“所以,我们需要动机。谁最需要,或者说最想得到灵聚如意?谁又有能力策划如此周密的行动,甚至不惜杀害学院长老?”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卢海润身为院长,学院的一切资源理论上他都可以调动,虽然需要程序,但没必要用这种极端手段自毁长城。那么,最大的嫌疑,就落在了那些与学院并非一心,甚至存在矛盾的势力身上。”
“苏家。”谢焜昱几乎脱口而出,眼神冰冷。苏家与卢海润素来不和,两者在焉然镇内的势力盘根错节,一直试图获取更多话语权和资源。灵聚如意这种能极大提升整体实力的战略级宝物,对野心勃勃的苏家来说,诱惑力巨大!而且,苏家擅长各种诡谲灵术,也并非不可能。
“可能性极高。”公俊飞肯定了谢焜昱的判断,“苏清泉一直行踪诡秘,苏家在学院内也安插了不少人手。他们有动机,有能力,也有胆量。”
谢焜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正在接受治疗的陈露汐,又想起高台上卢海润那更关心灵宝和自身灵术而非人命的冷漠眼神,心中迅速有了决断。
他压低声音对公俊飞说:“老公,你的判断我同意。但是,这件事,由你去告诉卢海润最合适,不过,目前还不是时机,毕竟,现在咱们没有一点证据,就去告诉院长,这一看就像是拱火的。到时候,很可能会引火上身啊。”
公俊飞微微挑眉,立刻明白了谢焜昱的顾虑。
谢焜昱继续道:“卢海润刚才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只在乎他的宝贝和谁偷的,对小奶糕和何学姐的安危毫不关心,甚至更感兴趣我这‘灵风环荧’的范围和原理。他现在一定想方设法要利用一切能找到凶手的线索和力量。如果我这个时候主动凑上去,献上‘苏家是凶手’这个推论,无异于直接把自己绑上他的战车,成为他打击苏家的急先锋。苏家势力庞大,一旦被他们盯上,后患无穷。我现在……不能再卷入这种高层的倾轧里,小奶糕需要我,我也必须保留力量保护她。”
他的分析冷静而现实。他的冷静让他能迅速看清局势利弊,在感情用事和理性选择间,他此刻选择了更稳妥的方式——即便这看起来有些“怂”。
公俊飞深深看了谢焜昱一眼,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去说的。你去看陈露汐。” 他理解谢焜昱的顾虑,也愿意承担起这个向院长汇报的风险。这本身就是智力担当的职责所在。
谢焜昱感激地拍了拍公俊飞的肩膀,转身快步走向陈露汐。
此时,苏清澄已经初步稳定了陈露汐的伤势,那圈怨缚丝的光芒黯淡了不少,但并未完全清除,需要后续持续治疗和更强的净化手段。陈露汐悠悠转醒,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和虚弱,但当她的目光聚焦,看清围在身边的人群,尤其是看到一脸焦急、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谢焜昱时,那迷茫瞬间被冰冷的疏离和尚未消散的委屈取代。
她猛地扭过头,避开了谢焜昱的手和目光,将脸转向墙壁,只留给他一个苍白而倔强的侧影。甚至连一句“走开”都懒得说,用沉默筑起了一道冰冷的心墙。
谢焜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中的刺痛远比掌心的伤口更甚。他知道,之前的争吵和误会,再加上这次的惊吓和伤害,已经让陈露汐对他积累了太多的失望和心寒。不是简单一句道歉就能弥补的。谢焜昱就像是个雕像,在人群之中一动不动,又眼睁睁看着陈露汐,被人群隔得越来越远。
他看着陈露汐拒绝的背影,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收回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默默地退出了石室,将空间留给了苏清澄和其他照顾她的人。
走出压抑的石室,回到星陨阁一层的走廊,谢焜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无力感、愧疚感和滔天的怒意在他心中交织翻滚。
但他没有让自己沉溺在这种情绪中太久。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决绝!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犹豫只会让在乎的人受到更多伤害!
他必须行动起来!用尽一切手段,找出那个胆敢伤害陈露汐的幕后黑手!无论他是苏家的人,还是别的什么牛鬼蛇神,他都要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好好回忆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关键的信息,被我们漏掉了?”谢焜昱像是陷入极度焦灼中的自言自语。他猛地闭上双眼,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额角甚至因为过度专注而渗出细密的汗珠,在他偏黑的肤色上显得格外光亮。
他的面庞肌肉紧绷,下颚线如同刀削般锐利。“那就从最可疑的地方入手……看看当时,谁不在焉然学院,或者……谁的行踪最诡异……”他低沉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伴随着高速运转的思维。
记忆如同被无形的手急速翻动的书页,画面飞速流转。突然,他的思维猛地定格——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如同一个无声无息的幽灵,在焉然学院那人迹罕至的东北走廊转角,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背景,消失了。
就在这个画面清晰起来的瞬间,谢焜昱那已经消退字迹的左侧脸颊,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针刺般的隐痛!“嘶……”他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右手猛地捂上脸颊,指尖用力,仿佛想将那莫名的痛楚按压下去。这疼痛来得诡异,更像是一种来自记忆深处的危险警报。
“怎么回事?”他强忍着脸上的不适,声音带着一丝因疼痛而产生的沙哑,语速却更快了,显示出内心的惊涛骇浪,“十几分钟!就在那短短的十几分钟内,苏清泉居然消失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双眼虽然紧闭,但眼皮下的眼球却在剧烈地、快速地转动着,显示出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处理信息。“那里是东北走廊的转角,甚至没有一扇窗户!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几盏长明烛火在摇曳……”他在脑中极力重构当时的场景,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检视,“他就那样……‘走进’了墙体?不……不是简单的穿墙,是离奇消失!直到所有人集合,他又像鬼魅一样从原地重新出现……”
线索似乎断在这里。谢焜昱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脸上的痛感稍减,但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浓。他必须挖掘更深层、更不被注意的记忆。
“还有一个可疑的点……女生宿舍的那段记忆……”想起这个,即使是在如此紧张严肃的关头,谢焜昱黝黑的脸颊上也难以抑制地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红晕,这让他原本刚毅的面容显出几分尴尬。他下意识地抬手蹭了蹭鼻尖,似乎想掩饰这份不自在。
“当时用灵风环荧感知,毕竟……毕竟非礼勿视,并非光明正大之举,所以只是粗略扫过,并未深思……”他低声快速解释了一句,仿佛在说服自己此刻行为的正当性,“但此一时,彼一时了!”
他强迫自己摒弃杂念,将全部精神力再次沉入那段记忆中。灵风环荧带回的感知被无限放大、慢放、分析。“感觉到了……陈露汐的银貂,当时正安静地卧在她的床上……”
突然,记忆画面中的银貂猛地有了动作!它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瞬间惊动,浑身的黑毛炸起,小巧的身体立刻绷得笔直,如同一支蓄势待发的箭,“嗖”地一声从床上飞跃而起,精准地落在窗台上,对着楼下某个方向,发出了尖锐而急促的狂吠!
几乎就在同时,汇天塔那宣告异常的沉重钟声,轰然响起,穿透记忆直接敲击在谢焜昱的心弦上!
而更让谢焜昱此刻感到脊背发凉的是——记忆中的银貂,在狂吠之后,似乎精准地锁定了某个目标,它的双眼闪烁着非同寻常的灵性光芒,死死地、专注地凝视着楼下某个移动的点,目光一路追踪,直至目送那个“东西”彻底离开学院范围,去往焉然镇的方向!
“奇怪!太奇怪了!”谢焜昱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深的困惑。他看向公俊飞,语气急切而严肃:“银貂!它似乎发现了我的灵风环荧完全没有捕捉到的东西!这怎么可能?!灵风环荧延伸的就是我所有的感知触角,它感知不到,就意味着我‘看’不见、‘听’不见、‘嗅’不见!可银貂……它分明看到了!那到底是什么?!”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之前的窘迫早已被巨大的疑团所带来的紧张感彻底取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诡谲气息,一个看不见的、能避开所有灵术探测的“存在”,仿佛正从那段被重新审视的记忆里,缓缓浮现出它模糊而危险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