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光景,在紧张、憋闷的修炼和对望沙游学的期待中飞快流逝。当一艘庞然大物出现在焉然镇外、旭日湖边缘的平坦荒原上时,整个学院都轰动了。
那并非航行于水的舟船,而是一艘名副其实的“陆地行舟”!船体由某种深褐色的奇异巨木雕琢而成,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船底并非龙骨,而是镶嵌着无数块流转着土黄色光芒的厚重石板。此刻,这些石板正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大地之力,托举着这艘巨船,如同在无形的泥沼中平稳滑行,碾压过荒原,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最终稳稳停在了焉然学院气势恢宏的山门前。船首雕刻着一头咆哮的克苏鲁海怪图腾,充满了粗犷而彪悍的海洋气息。
“望沙学院的船到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早已等候在学院大门内广场上的焉然师生们,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去。
船身侧舷放下厚重的木质舷梯。率先走下来的,是几位望沙学院的带队老师,气息沉稳,目光锐利如鹰。紧随其后的,便是此次前来交流的五位望沙新生代表。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对男女。女子身形高挑健美,肤色温润如玉般洁白,一头火红的长发如同燃烧的沙漠夕阳,随意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英气勃勃的五官。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赤褐色皮质猎装,腰间挎着一柄造型古朴、带着火焰纹饰的弯刀,眼神明亮锐利,顾盼间带着一股天生的领袖气质和毫不掩饰的战意。正是穆雅斓。
她身旁的男子身材魁梧,比穆雅斓还要高出半个头,隔穿着黄色劲装,着衣服也能看出肌肉虬结。他面容方正,神情沉稳,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引起地面微微的震颤。背后斜挎一斩唐刀,正是胡风浦。
穆雅斓和胡风浦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广场上的焉然新生,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兴奋。而当他们的视线掠过站在人群前列的谢焜昱时,几乎是同时一亮!
“谢焜昱?”穆雅斓声音清亮,带着一丝惊喜的确认。没错,这标志性的紫色,正是谢家人的衣着!
胡风浦也点了点头,沉稳的目光中燃起战火。
谢焜昱微微一怔,随即看到跟在穆雅斓和胡风浦身后走下来的第三人,瞬间了然——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气质清冷如月下幽泉的白玉灵!她那柄玉质短剑挂在腰间,像是个摆设。
“穆姑娘,胡兄弟,初次见面,里面请。白姑娘,又见面了。”谢焜昱笑着抱拳回应,从他们的衣着上,可以分辨出赤红色的穆家与黄色的胡家,想到老爹谢庭树说过的话,想必这二人对自己是友善的。
“哈哈!果然是你!”穆雅斓爽朗大笑,几步就跨到谢焜昱面前,毫不拘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火红的发丝在阳光下跳跃着,“东南那边都传遍了!你和陈姑娘联手,连卢海润院长都敢斗上一斗!还占了上风!厉害!太厉害了!”她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钦佩和……熊熊燃烧的切磋欲望。
胡风浦也走上前,声音浑厚如闷雷:“谢兄弟,闻名不如见面。东南穆家、胡家,素来敬重有真本事的人。你的事迹,我们听了心痒难耐。今日得见,不知可否……讨教几招?点到为止!”
谢焜昱看着眼前这两位性格鲜明、战意盎然的东南世家子弟,心中也涌起一股豪气。被周砼折磨、被吴冠超膈应、被宿舍恶心的怨气似乎都消散了不少。他哈哈一笑:“有何不可!穆姑娘,胡兄弟远道而来,谢某自当奉陪!请!”
简单的欢迎仪式后,切磋被安排在了甲字楼后的演武场。消息传开,不仅新生,连不少老生都闻讯赶来,将演武场围得水泄不通。望沙学院彪悍善战的名声在外,而谢焜昱作为焉然新生中的风云人物,这场切磋无疑极具看点。
两场切磋,酣畅淋漓!一个是以元素之力催动刀剑的穆雅斓,一个是专注于家族秘术,辅之用自然灵术配合的战法,招式不相上下,可几人相敬相识一场,一切以和气为重,演武场上的打斗更像是招式的推演,虽戾气不足,可观赏性极佳,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谢焜昱也感觉浑身舒坦,多日来的憋闷一扫而空。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如泉的声音响起:“谢公子,不知可否也指点小女子几招?”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已经拿出玉质短剑、气质清冷的白玉灵。她缓步走入场中,目光平静地看着谢焜昱。
谢焜昱微微一怔。他之前与白玉灵接触不多,只觉她气质独特,实力深浅不知。但作为东道主,对方又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主动邀战,他实在不好拒绝。
“白姑娘言重了,指点不敢当。互相切磋,点到为止。”谢焜昱抱拳应下,心中却并未太过重视,毕竟刚刚经历两场激战,虽然消耗不小,但状态尚可。
“请。”白玉灵微微颔首,手中把玩着玉质短剑。
谢焜昱也不多言,身形一晃,率先发动试探!他并未动用大威力灵术,而是屈指一弹,一道凝练的,规模极小,如同风刃般无声无息的风清扬切向白玉灵的肩膀,速度极快,角度刁钻。
然而,就在风刃即将及体的瞬间,白玉灵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仿佛有奇异的光芒流转了一下。她只是极其细微地、如同风中柳絮般向侧面“飘”了半步。
嗤!
风刃擦着她月白色的裙角掠过,斩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毫厘之差!
谢焜昱眉头微皱,这闪避……有点诡异!他不再留手,双手快速结印!
“黑障术!”浓郁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瞬间以他为中心爆发,如同墨汁般迅速蔓延,眼看就要将白玉灵完全吞噬!这一招范围极大,遮蔽感知,是谢焜昱控制场面的得意手段。
可白玉灵的反应快得不可思议!在黑障蔓延到她脚下前的刹那,她叩指轻弹玉剑,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越的铮鸣!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如同水波般的透明涟漪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那吞噬光线的黑障遇到这涟漪,如同冰雪遇到了暖阳,竟然被强行推开、无法近身!在她周身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一丈的、不受黑暗侵蚀的“净土”!
“什么?!”谢焜昱心中剧震!黑障术竟然被如此轻易地破解了?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四方封印术!”谢焜昱低喝,金色结界瞬间出现在白玉灵四周,急速合拢,要将其禁锢!
白玉灵甚至收起了玉质短剑,用极快的身如同穿花蝴蝶般轻盈地“滑”出结界!那封印光柱在她身后猛然合拢,却只禁锢了一片空气!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目光依旧平静地锁定着谢焜昱的位置!
谢焜昱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这白玉灵……绝对不简单!一而再再而三破解自己的灵术,更何况,还有谢家不外传的黑障术和四方封印术!
“球状闪电!”谢焜昱眼中厉芒一闪,体内被压抑的狂暴雷元素轰然爆发!刺目的蓝白色雷球瞬间成型,带着毁灭性的轰鸣和撕裂空气的速度,如同瞬移般朝着白玉灵狠狠撞去!这是他目前状态下的最强一击!速度之快,连穆雅斓和胡风浦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一击,谢焜昱有绝对的自信!就算不能伤到她,也足以逼她全力防御,甚至狼狈后退!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在场的人,包括谢焜昱自己,都目瞪口呆!
面对那如同雷霆之怒般撞来的球状闪电,白玉灵非但没有闪避或防御,双手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在胸前结了一个极其复杂、带着空间扭曲感的印诀!
嗡!
一层淡淡的、如同水银般流淌的银色光膜瞬间覆盖她全身!就在球状闪电即将吞噬她的瞬间,那银色光膜与狂暴的雷球表层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白玉灵的身影,竟然如同附骨之疽般,被那高速移动的雷球“粘”住了!她没有被雷电撕裂,反而如同站在冲浪板上驾驭着惊涛骇浪,紧贴着狂暴的雷球表面,被谢焜昱带着一起,以恐怖的速度冲向了演武场的边缘!
“靠!”谢焜昱魂飞魄散!他从未想过有人能用这种方式“搭乘”他的球状闪电!他想要强行中断灵术,但因为白玉灵的影响,现在的球状闪电接近失控!
眼看两人就要狠狠撞上演武场边缘加持了防护符文的石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玉灵动了!她的玉质短剑扣在了谢焜昱脖子上,在他耳后轻声说:“这招本身是留给冯家人的,谁知道,这球状闪电竟被你学了去!”
她身体猛地一沉,那层银色光膜瞬间收敛!她如同摆脱了磁力的铁块,瞬间脱离了雷球的表面!同时,她身体在空中展现出一种违背人体结构的极致柔韧,如同没有骨头的灵蛇,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旋转卸掉了巨大的惯性冲力,轻盈地落在了雷球前进轨迹的侧前方!
而谢焜昱,则狠狠撞在了防护石墙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石墙上的符文剧烈闪烁,碎石飞溅!谢焜昱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气血翻腾,眼前发黑,球状闪电也瞬间溃散!
就在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身体被反震得微微僵直的刹那!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速度比刚才的球状闪电似乎也不遑多让!
白玉灵!眼神冰冷如刀,再无半分之前的清冷平和!她那双白皙修长、看似柔弱无骨的手,此刻却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
谢焜昱只觉得自己的手腕、手肘、肩膀瞬间被对方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扣住!那力量奇大无比,而且精准地按在了关节和筋络的节点上!白玉灵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藤蔓,紧紧缠绕上来,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柔韧和狠厉!
咔嚓!
“呃啊——!!!”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晰的骨节错位声伴随着谢焜昱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
白玉灵一个干净利落的反关节擒拿加过肩摔!谢焜昱只觉得右肩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前所未有的剧痛!整个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砸在坚硬的演武场地面上!
噗!
谢焜昱眼前一黑,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右肩关节脱臼,甚至可能伤到了筋骨!他躺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痛而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整个演武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急转直下的变故惊呆了!刚才还意气风发、连战两大高手的谢焜昱,转眼间就被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以如此狠辣、如此近身的方式,瞬间重创!
白玉灵似乎还不尽兴,如同蟒蛇般的身形缠绕在谢焜昱身上,一道道叩响的声音,与谢焜昱的惨叫声相辅相成。白玉灵的动作之快,如同在瞬间结好中国结一般,等到这一瞬间结束,谢焜昱已经躺在演武场上动弹不得。
白玉灵凑到谢焜昱耳边,轻声细语:“不过,破解你们谢家那几招三脚猫功夫,我还是极为擅长的。”
穆雅斓和胡风浦脸上的笑容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一丝凝重。公俊飞在人群中推眼镜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神锐利如刀。陈露汐捂住嘴,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惊恐和心疼。苏清澄紧咬着下唇,眼神复杂。连一直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的吴冠超,此刻眉头也深深皱起。
演武场上,只剩下谢焜昱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他这辈子最大的伤,以一种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猝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