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到了陶玥和陶蒙去焉然学院上学的时候了。
寅时的月光凝成霜粉洒在青瓦上,陶玥踮脚把最后一张符咒贴在窗框。琉璃瓶里倒映的星空正在扭曲——如果这星空在瓶中如雨点落下,那就说明,她要去焉然学院了。
几天之后。
陶蒙叩门时带着满身的雨,她肩头立着只青铜机械鸟,羽翼间流转着幽蓝符文。“该启程了。”
陶玥在纠结,自己是个灵师的事情要不要告诉陈顾年,不告诉的话,又怎么解释她的不辞而别?据说焉然学院很久都无法联系,就这样断联吗?陶玥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她在躲避感性的质问。
院中老槐树突然抖落晨露,枝干虬结处浮现发光脉络。地面震动间,四匹通体银白的骏马踏碎虚空,青铜马车轮毂上镌刻的二十八宿次第亮起。陶玥握紧胸前的冰花吊坠,那是用陈顾年送的烤栗子外壳熔铸的。
“等等!”
陈顾年狂奔的身影撞破晨雾,运动鞋在湿润的石板上打滑。他怀里抱着保温杯,昨晚美院加课赶工时沾的丙烯挂在他衣服上。
陶蒙抬手就要启动防御阵,被陶玥按住。她跃下车辕,帆布鞋下绽出细小冰花。
陈顾年喘着气跑过来,大声质问道:“这段时间你都去哪了?为什么躲着我?”
“只怕咱们不是一路人,我不能告诉你我要去哪,请你回去吧。”陶玥的声音低到尘埃里。
“我不!你去哪里?要多久?除非公园里那棵树死了!或者再也没有人卖糖葫芦,不然,我就一直等着你!等着你来找我!你肯定有什么难以倾诉的原因,没关系!如果你找不到我,那就在金城的墓地里去找!如果有个墓碑刻着一朵花,淡蓝色的,那就是我等你到死的标志!”
陶玥颤抖着转过身去,默默地抹去了眼泪。遇到这样的人,谁能不动容呢?陶玥回过头来点了点头:“等我五年,你娶我好嘛?不要变心好嘛?”
机械鸟突然发出尖啸,“我会给你寄种子,能结出冰花的那种。”陶玥指尖拂过他衣服上的油彩,丙烯颜料突然流动起来,化作一枝绽放在陈顾年胸口的冰花。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展现绘画系灵力,陶蒙的机械鸟差点从肩头跌落。
陈顾年一阵恍惚,自问自答道:“玥玥真的会……魔法?”
马车檐角的青铜铃无风自鸣,陶蒙甩出怀表轻声问道:“不亲一下吗?还有五分钟。”
陶玥紧拥陈顾年,眼泪一股脑擦在他的衣服上,吻了吻后说:“等我!你也好好加油!我爱你,比全世界的人都爱你!”
机械鸟喷出的火焰吞没了后半句话。青铜马车腾空时,陈顾年突然向前扑去,指尖擦过车轮溅起的星屑。那些光点落在他手背,灼得生疼。
“别看。”陶蒙捂住陶玥的眼睛,“不然会心软或心痛的。”
陶玥的冰花吊坠炸裂成粉末,琉璃瓶里的戏魂发出欢呼。马车穿过云层时,她沾染在少年围巾上的灵力痕迹,突然开出一串水晶兰。
陶玥蹲在星辰阁琉璃瓦上,嘴里叼着半块荷花酥。晨雾中,陶玥在焉然学院宛如悬空玉阙的梁上闪转腾挪,她眯起眼睛,将刚折好的符纸青蛙弹向中庭莲池。
“邱桐师兄说今日未时要查《灵宝要全》”少女指尖泛起幽蓝灵光,纸蛙入水的瞬间,池中锦鲤突然摆尾跃起,叼住荷叶下的青铜钥匙。
这是进入血灵之契秘密空间的钥匙,只要拿着钥匙,遁入山林之中,找到那棵如同弹弓般张拉的老歪脖子树,将钥匙放进那棵树的树洞之中,便能进入无人知晓的地界。陶玥左右看了看,一蹦一跳地走向密林。
腰间的传音铜镜忽然震动,冯奭泓冷冽的声音传来:你还有半柱香时间。
陶玥绣着银线暗纹的裙裾扫过青苔,她将钥匙放进树洞之中,闭目念诀,跳进了树洞之中。
“邱哥!抱歉我来迟了!我妹妹老是问我这几天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我一直不方便来,等到清晨说我去修炼才行。嗯……我迟到了六个小时,不要介意呀,嘿嘿。”陶玥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可随后,黑暗的空间中闪出一道道光,这偌大的空间中,居然还有冯奭泓和其他血灵之契的同伴。
“大家原来都来了呀……”陶玥连忙坐下,试探着闭目的邱桐。可邱桐不言不语,如同一座雕像,坐在那里。
“哎,算了,今天太迟了,明天由冯老大教会你一个十分关键的,保命的术。”
“不需要吧?哪有鬼能伤得了我?”陶玥轻松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邱桐的呵斥:
“鬼有什么?人才是最可怕的!很有可能,你什么都没发现的情况下,就被杀了!”
后面的达义突然吐了一口鲜血,虚弱地倒在地上。苏琮铮连忙拿出一个大盒子,里面装满了药。他将用夜影翼龙的骨膏抹在手心上,给达义的胸口释放灵力,才让他的脸色慢慢好了过来。
“达哥……这是怎么了?”陶玥怯生生地问道。从达义的状态就知道邱桐的话并不是吓唬她。
这时,达义微启苍白的嘴,有气无力地说:“达忠,他加入了黑水之誓。”
这个名头是陶玥第一次听说,她懵懂地问:“黑水之誓是什么意思?”
在场其他人如临大敌,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达忠加入了黑水之誓,并给达义释放了黑誓之敌的标记,不知道是谁袭击了达义。
陶玥听到这话后,开始飞速思考。自从进入焉然学院,陶蒙就和自己关系开始疏远起来,她和达义、罗映竹、谢庭钧、文先礼关系渐密。看起来,更像是他们的阴谋。
“邱哥,黑水之誓的人怎么分辨?”陶玥问道。
“黑水之誓的人是潜藏在许多普通出生的灵师,也就是白首之中。没有任何特点,他们确定敌人之后,会在他们身上释放一种标记,这种标记只有黑水之誓的人可以看到,叫做黑誓之敌。我们才解除掉达义身上的黑誓之敌标记,这也就是我说的,需要冯老大教会你的灵术。”
陶玥点了点头,一个危险的方法涌上心头:“邱哥,你们能破解黑誓之敌,说明你们也可以释放,就把黑誓之敌给我释放了吧,我要去打探一下情况。”
“陶玥!这很危险,我们不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的!”冯奭泓说道。
“达忠和陶蒙关系很好,我需要看看他们的反应,以便确认到底是谁做的。”
“不行……”邱桐话还没说完,便被陶玥打断了:“我都是血灵之契的人了,该我承担的责任,我一定会去做的!请相信我。”
众人眼神对视后,便答应了下来。
被施下黑誓之敌后,陶玥还在感觉,又对着一汪水看了看自己:“没形状,没反应,没味道,真是个奇怪的标记啊,他们真的能看的出来吗?”
陶玥踮起脚尖,像只猫一样轻盈地绕过拥挤不堪的焉然学院大厅,然后从一个僻静的角落悄悄地翻进了食堂。她的动作十分娴熟,仿佛经常这样做似的。
进入食堂后,陶玥东张西望,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陶蒙。陶蒙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安静地吃着早饭。
陶玥兴奋地一蹦一跳,像个快乐的小精灵一样,径直朝陶蒙走去。她的步伐轻快,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蒙蒙,你猜我学会了什么?”陶玥满脸笑容地对陶蒙说道。
陶蒙听到陶玥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她的眼神清澈而天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什么呀?快给我看看呗?”陶蒙好奇地问道。
“一个新术哦!”陶玥得意地说道,心里暗自想着,“看来陶蒙应该不知道这件事,这样也好,她没有被牵扯进来。”
然而,就在陶玥话音未落的时候,一只手突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胳膊。陶玥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去,只见谢庭钧正一脸紧张地看着她,二话不说,强行拉着她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
虽然谢庭钧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他的表情却异常严肃,甚至有些恐怖:“你最近是不是惹什么人了?老师都告诉你不要太张扬了!”
陶玥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她原本还带着些许笑容的面庞,此刻却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僵硬得让人有些害怕。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语气生硬地问道:“怎么了?我谁都没惹啊?”
谢庭钧站在她面前,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仿佛对陶玥的行为感到无比痛心。他摇了摇头,叹息着说:“不可能,你怎么会……哎,算了,以后你就知道了。”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陶玥一个人站在原地,满脸狐疑。
谢庭钧离开后,陶玥的表情愈发显得疑惑不解。她心里暗自思忖着,谢庭钧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似乎对黑水之誓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连黑誓之敌的标记都一清二楚。可是,陶蒙作为陶玥的妹妹,为什么会对此一无所知呢?难道说,陶蒙只是在故意隐瞒这一切?
陶玥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许谢庭钧也已经被黑水之誓所吸收,成为了其中的一员。这样一来,谢家就失去了能够抵御黑水之誓的继承人。而另一方面,陶蒙与黑水之誓似乎关系密切,刚刚她所表现出来的亲和,恐怕也只是一种伪装罢了。
想到这里,陶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后背发凉。
陶玥像是根失魂的木头,回到了血灵之契的秘密聚集地,其他人听到了陶玥的转述,也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冯奭泓站起身,伸出双手说:“好了,不说那么多了,我帮你把黑誓之敌的标记解开。”
陶玥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不太相信陶蒙是这样的人,我还要试探一下。再说了,黑誓之敌的标记被解开,他们不就会怀疑是谁解开的吗?不行吧,这样会出卖你们的。”
达义摇了摇头:“我的黑誓之敌已经解开,要发现也不是在你这里发现的,听我们的,不要逞强一个人蛮干,哪怕是你说的试探,我们也有其他的办法。相信我,我已经有了好办法。”
当解开黑誓之敌的陶玥回到宿舍后,原本躺在床上的陶蒙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拉了起来,她的身体迅速挺直,双眼紧紧地盯着陶玥,仿佛要透过她的外表看到她内心的想法。陶玥并没有注意到陶蒙的异常,她只是像往常一样,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前,准备收拾一下东西。
然而,陶蒙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陶玥,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床边,一动不动,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过了好一会儿,陶蒙终于打破了沉默,她慢慢地走到陶玥身边,轻声问道:“姐姐,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啊?”
陶玥听到陶蒙的问题,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陶蒙,疑惑地回答道:“啊?没有啊?怎么了?”
陶蒙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额……那个,谢庭钧让我问你的,他好像很担心你,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
陶玥听了陶蒙的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她立刻意识到,陶蒙发现了她的变化。不过,她还是强装镇定地回答道:“没有啊,我只遇到了咱们学校里的人,没什么特别的啊。”
陶玥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陶蒙的表情。果然,她看到陶蒙的脸色从刚才吃饭时的欣喜一下子变成了失落,那是一种无法掩饰的失望和难过。陶玥心里暗叹一声,她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陶蒙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