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宇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王晓亮没反应过来。
“没错。”
“我喜欢魏子衿。”
“从大一开学不久,一直到现在,还是很喜欢。”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象是在对自己解释:“我这人心眼小,装不下那么多人。所以,没谈过恋爱。”
“哈哈哈!”
他突然爆发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筷子都给扔了。
“我就说嘛!我就说嘛!”刘新宇一边笑一边拍着大腿,“你小子想吃天鹅肉呀?”
他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店里回响,显得格外响亮。
王晓亮没有恼怒刘新宇说他是癞蛤蟆,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啤酒。
刘新宇凑近了些,压低了原本就洪亮的嗓门:
“晓亮,说真的,你别生气啊。我就是好奇……你是不是……还是童男?”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加直接,也更加私密。
王晓亮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不知道是酒意还是窘迫。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没什么好羞耻的。
初中高中,他象所有一心想考个好大学的学生一样,把全部精力都扑在了学习上。偶尔萌生的青春期欲望,也是通过最原始的方式自行解决。那时候,时间是奢侈品,根本没有多馀的空隙去想这些。
等到了大学,环境宽松了,时间自由了,他却在开学后不久,就一头撞进了名为“魏子衿”的迷雾里。
从此,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直到现在。
看到王晓亮点头确认,刘新宇的表情精彩极了。他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又乐不可支,指着王晓亮,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晓亮哥,我真是……我真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潇洒帅气,才气逼人的晓亮哥,竟然是个活的稀有古董!”
“去你的!”王晓亮被他这夸张的说法逗乐了,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说得好象你不是一样?”
“我?”刘新宇立刻挺直了腰板,一脸得意,“我可真不是。我初三那年就不是了。”
王晓亮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调调上下打量着他。
“哦……怪不得呢?”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我说你怎么一米七五之后就没再长过个儿呢?原来是真气泄得太早了。”
“滚蛋!”刘新宇笑骂着,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你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他灌了一大口啤酒,谈性正浓,继续说道:“不过说真的,刚上大学那会儿,我也是憋坏了。高中三年压抑得太狠,生理上心理上都有问题。所以,我很快就谈了几个,算是解决问题吧。”
刘新宇的坦诚让王晓亮有些意外。
“但是,”刘新宇的话锋又是一转,脸上的戏谑慢慢收敛,多了几分认真和怅然,“到后来,问题解决了,就想正儿八经地谈一段感情,那种能刻骨铭心的爱情。可是一直到现在,快毕业了,都没遇到一个合适的。大学四年,要说有什么可惜的,我觉得这就是最可惜的一件事。”
他的坦白让王晓亮感到好奇。
以刘新宇的性格和条件,开朗、大方、会来事,长得也不差,在女生中应该很受欢迎才对。
“为什么没遇见呢?你要求太高了?”王晓亮问。
“高吗?我也不知道。”刘新宇摇了摇头,夹了一筷子干煸豆角,慢慢地嚼着,“谈了几个,感觉目的性都太强了。有的图我能帮她在学生会里弄个职位,有的上来就打听我的家境,想毕业后在江城留个依靠。还有的……更直接,就是搭个伴,解决一下寂寞。”
他叹了口气,把酒瓶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在这个世道,想要阳春白雪,太难了。大家都很现实。”
刘新宇让王晓亮想到了魏子衿。
她那么努力,那么现实,为了出人头地,甚至可以毫不尤豫地放弃自己的感情。
她不就是刘新宇口中那个“现实”的人吗?
可王晓亮却一点也讨厌不起来。他甚至觉得,这才是魏子衿最吸引他的地方。那种清醒的、坚韧的、为了目标不顾一切的拼搏劲头,象一团火焰。
他强烈地认同刘新宇的观点,但这份认同里,却夹杂着一丝苦涩的自我辩护。
“是啊,太难了。”他轻声附和。
也许,魏子衿的现实,正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缩影。而自己这种固守着一份单恋不放的人,才是那个不合时宜的“古董”。
“不说这个了,没劲。”刘新宇摆了摆手,把话题从沉重中拉了出来,“反正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一回家就得过苦日子了,没有了大把的学妹了。”
“还是大一的学妹好呀,刚来的时候,只是渴望得到一份纯粹的爱情。”
他给王晓亮空了的酒瓶满上,也给自己满上。
“对了,你呢?决定留在江城,你爸妈是什么意思?他们同意吗?”
父母。
他还没有跟他们说自己的最终决定。
父亲很少对他露出笑脸,很少和他谈心。
母亲爱罗嗦,想让他回到身边,她早早就托人给他物色工作了。
他们虽然没说,但他能感觉到。
他们更希望他能回到家乡那个小城市,凭着名牌大学的文凭,考个公务员或者进个事业单位,安安稳稳,离家也近。
可王晓亮不想回去。
那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让他感到窒息。
“还没……还没正式说。”王晓亮含糊地回答,“打算等这几天都安顿好了,再跟他们好好谈谈。”
刘新宇看了他一眼,象是明白了什么,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必说得太透。
“行,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开口。”
这顿饭吃到很晚。
结帐的时候,王晓亮抢着付了钱,一百七十八块。看着微信馀额变成两位数,他心里一阵发虚,但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
一个人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出租屋。
关上门的瞬间,外面城市的喧嚣和热闹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屋里只有他自己,和他那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在床沿上坐了很久。
酒精带来的亢奋感渐渐退去,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孤独。
这里就是他未来几年要生活的地方,是他在这个巨大城市里的一个小小据点。
可这个据点,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陌生和冰冷。
他想起刚才和刘新宇的对话,想起魏子衿,想起还不知道自己打算的父母,想起自己那两位数的馀额,迷茫和压力涌上心头。
他真的能在这里立足吗?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王晓亮站起身,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
他把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把书一本本码在书桌上,把洗漱用品摆在卫生间的架子上。
有条不紊的整理,能让他安静下来。
当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这个小小的单间开始熟悉起来。
已经是深夜了。
王晓亮冲了个澡,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复去,毫无睡意。
他拿起手机,又放下。
最终,他还是从背包最里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本古朴的线装书。
命书。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新的一页。
之前的内容已经烂熟于心,而新的一页上,墨迹仿佛刚刚凝固,清淅地映入他的眼帘。
易命第十术:
父母者,天授贵人也;困厄中施以援手者,贵人也;指迷津于惘途者,贵人也;甘苦与共之友,贵人也;生死相托之夫妻,互为贵人也。
然贵人非固守一世,乃如云水流转不息。当明眸察周遭之贵气,承其瑞意,则如握机缘之枢机。
贵人……
到底谁是我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