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能量饮料与紧张思考混合的复杂气味。窗外，城市边缘的天空泛着鱼肚白，一夜的惊心动魄似乎被暂时关在了厚重的合金门后，但每个人心头压着的阴云却丝毫未散。
那块非金非玉的碎片被放置在一个特制的隔绝能量场中，表面暗金纹路依旧缓缓流转，如同有生命的血管。小李正小心翼翼地用各种非接触式探头扫描分析，光屏上瀑布般的数据流映着他凝重的脸。
“结构……无法解析。”小李最终颓然靠向椅背，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已知的任何材料数据库都对不上。能量特征……异常复杂，混合了至少七种以上不同来源的高维信息残留，还有强烈的精神污染特性。强行用神念探测，可能会被反向侵蚀。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玩意儿的‘年龄’……古老得吓人，制造工艺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
紫霞坐在不远处，双手捧着微温的能量液，眼神有些空茫。昨晚强行引导能量冲击以及记忆碎片的连续冲击，让她消耗巨大，精神更是疲惫。孙悟空和杨戬也在调息，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与那诡异僧人对抗留下的细微暗伤，非药石可愈，需要时间与自身力量慢慢消磨。
“紫霞，你刚才说的‘织梦者’……还有‘篡神’……”晚棠坐到紫霞身边，声音放得很轻，“能再具体点吗？那些记忆还清晰吗？”
紫霞闭上眼，努力回溯那些混乱破碎的画面：“不是很连贯……像隔着毛玻璃看旧电影。‘织梦者’……他们似乎是一群非常古老的存在，信仰……或者说是追求一种‘万法归元，诸相皆幻’的终极混沌状态。他们认为现有的秩序、神佛、乃至‘存在’本身，都是束缚灵魂的‘梦魇’或‘错误程序’。他们要‘织’的，不是美梦，而是一个能将所有意识、所有规则都打散、混合、回归到无差别‘原初汤’的……‘大梦’。”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壁：“至于‘篡神’……我的记忆里有两个模糊的画面。一个，是他们围着一团不断变化的、由无数哭泣人脸和扭曲符号组成的‘光团’进行某种仪式，光团中心，隐约有一个……莲台的虚影？他们在对着莲台‘祈祷’，但祈祷的内容是‘解体’与‘重构’。”
“另一个画面……”紫霞身体微微颤抖，“是在一片银色的、布满管道的巨大空间深处，一个巨大的……暗金色的‘茧’悬浮着。‘茧’的表面有脉搏般的跳动，内部传出痛苦的呻吟和……迷茫的呼唤。‘织梦者’的身影在‘茧’周围忙碌，将一道道从各处汇集来的、颜色浑浊的光流注入‘茧’中……就像……在‘喂养’或者‘输液’……”
“那个‘茧’……”孙悟空睁开眼，金眸看向紫霞，“和你之前在壁画纹路里感觉到的，还有昨晚最后那声叹息？”
紫霞用力点头：“感觉是同源的！但昨晚最后那声叹息……似乎……更清晰了一点？痛苦依旧，迷茫依旧，但好像……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味道’……”她找不到合适的词。
“是‘被浸染’的味道。”杨戬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果那‘茧’中真是一个古老的、被困的意识，‘织梦者’不断向其注入混杂了众生负面情绪与扭曲认知的能量……长久以往，那个意识本身的性质，可能会发生改变。从痛苦迷茫，逐渐转向……认同那些注入的‘养料’所代表的混乱与虚无，甚至……主动渴求。”
这个推测让众人心底发寒。如果“织梦者”的目的不仅仅是创造或唤醒一个神，而是要将一个可能原本中立甚至偏正向的古老存在，污染、扭曲成他们混沌教义的“代言神”或“核心处理器”，那其手段之恶毒、图谋之深远，远超寻常邪教。
“天穹集团，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孙悟空问出关键，“提供技术？场地？还是他们本身就是‘织梦者’在现代的代理人或合作者？”
“从‘灵山幻境’基地的规模和投入来看，天穹至少是深度参与方，甚至是主导方之一。”晚棠分析，“他们利用商业外壳收集资源（古老遗物）、筛选‘材料’（特定倾向的玩家）、提供庞大的资金和技术支持。但那些诡异的手段、纹路，尤其是昨晚那个僧人的存在形态……不像是单纯科技能达到的。更像是……科技与某种古老邪术的杂交产物。”
小李忽然抬起头，指着光屏上刚解析出的一段极其模糊、附着在碎片边缘的能量残留频谱：“看这个！这段残留波动，与昨晚基地崩溃前，从地下深处传来的那声怨毒嘶鸣的能量特征……有超过60的相似度！虽然很微弱，但基本可以确定同源！”
“也就是说，这块碎片，很可能来自昨晚被我们触怒的那个‘地下意志’的造物，或者与其力量直接相关。”孙悟空总结，“那个僧人的力量，也源于此。”
线索正在一点点拼接，但更大的拼图依旧隐藏在迷雾中。
就在这时，晚棠的个人加密通讯器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迅速走到角落接通。片刻后，她回来，神色更加凝重。
“是阿明，用备用紧急线路传来的。”晚棠低声道，“他说，今早天刚亮，海市郊区那个发生异常能量波动的地方，确切位置已经摸到了，是西郊一个快要拆迁的城中村里，一座早就废弃的、供着不知名小神的小庙。昨晚后半夜，有夜归的村民听到庙里有奇怪响动和隐约的光，但没人敢靠近。阿明的人装作拾荒的去看了眼，庙里没什么明显破坏，但供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地方，有几个清晰的、不是人手的‘爪印’，还有一小滩没完全干涸的、散发着怪味的暗绿色粘液。他们没敢多待，拍了照就撤了。”
她调出阿明传回来的照片。破败的小庙，昏暗的光线下，供桌上那几个扭曲的、带着分岔的爪印清晰可见，旁边的粘液在闪光灯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这不是人类，甚至不像是常规动物。”杨戬盯着照片，天眼纹路微亮，“爪印的结构……带有一种不协调的‘拼凑感’，像是多种生物特征强行融合。粘液的能量残留……”他感知了一下，“混杂、污秽，带着强烈的精神侵蚀特性，与‘织梦者’那些纹路散发的味道……有某种程度上的‘同源异化’感。像是更低级、更原始的……衍生物或者‘失败品’。”
“城中村……废弃小庙……”孙悟空沉吟，“‘织梦者’或者天穹的人，去那里干什么？那种地方，能有什么他们需要的？”
“收集‘信仰’？或者……‘恐惧’？”紫霞猜测，“那些地方往往残留着一些原始的、未经梳理的民间信仰碎片和集体无意识中的阴暗面。对于需要特定情绪能量和精神‘养料’的他们来说，或许是不错的‘采集点’？”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
“阿明还提到一件事，”晚棠继续道，“他在打听消息时，从一个混迹在古董黑市边缘的‘老油条’那里，偶然听到一个传闻。说最近道上有人在暗中打听，不只是收有奇怪纹路的老物件，还在找一些……‘命格特殊’或者‘八字极阴’的人，尤其是孩子和年轻人，出价高得离谱。但具体是谁在找，用来干什么，没人说得清，只说是‘上面’的大人物要的。”
“命格特殊？八字极阴？”杨戬眉头紧锁，“这听起来像是某些邪门歪道用来做法或炼制的‘材料’！难道他们不满足于收集死物和情绪能量，开始打活人的主意了？”
房间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如果“织梦者”和天穹的触角已经延伸到绑架活人进行邪恶仪式，那事态的严重性就又上升了一个层级。
“必须去那个城中村看看。”孙悟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伤势恢复了大半，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阿明的人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可能会清理现场或者转移。我们要赶在前面。”
“太危险了！”晚棠反对，“天穹和那个什么‘织梦者’肯定在到处找我们！而且城里现在风声很紧！”
“正因为危险，才更要去。”孙悟空道，“留在安全屋里，线索不会自己送上门。那个小庙可能是他们众多‘采集点’之一，或许能发现他们行动模式的规律，甚至找到他们更核心的据点线索。而且……”他看了一眼那块碎片，“这东西或许能派上用场，它既然与‘地下意志’有关，说不定靠近同类能量源会有反应。”
紫霞和杨戬也表示同意。经历了泉眼和幻境，他们深知被动等待只会让局势更加不利。
见三人决心已定，晚棠叹了口气，知道劝不住：“好吧，我和小李负责远程支援和情报分析。阿明会在外围接应，但他和他的人不能再靠近了，太显眼。你们必须再次易容，身份也要换，不能再有破绽。”
计划迅速制定。孙悟空三人再次改换容貌，这一次伪装成进行“城市民俗遗迹调查”的学者团队，携带专业的（经过小李改造的）探测仪器。目标：西郊城中村，废弃小庙。
下午，日头偏西。孙悟空三人搭乘公共交通工具，混杂在人群中，悄然抵达了那片拥挤、嘈杂、即将被城市发展吞噬的城中村。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电线如蛛网般交织，狭窄的巷道两侧是斑驳的墙壁和紧闭的门窗。按照阿明提供的粗略地图，他们很快找到了那座废弃的小庙。它蜷缩在两栋待拆楼房的夹角里，更加不起眼。
庙门虚掩，门楣上的字早已模糊不清。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腐的灰尘气味混合着淡淡的、令人不适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庙内狭小昏暗，只有一尊泥塑的神像歪倒在角落，面目模糊。供桌上，阿明照片中的爪印和粘液痕迹依然在，在透过破窗的斜阳下，显得格外刺目。
孙悟空取出那块碎片，握在掌心。暗金纹路果然微微亮起，传来一种微弱的、类似“共鸣”与“排斥”，方向指向供桌下方地面。
杨戬蹲下身，天眼微开，银光扫过地面：“地下……有微弱的能量残留通道，很新，指向……东南方向，深度大约三到五米，然后……信号变得很杂乱，似乎分散开了。”
紫霞则强忍着不适，仔细感应着庙内残留的精神印记：“恐惧……迷茫……还有一丝……诡异的‘虔诚’？不对……是‘被强加的虔诚’……像是有什么东西，强行在这里‘播种’了某种扭曲的‘信仰暗示’，但还没来得及‘收获’就被打断了……”
就在他们仔细勘查时，庙外狭窄的巷道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压低的、粗暴的呼喝：
“快！那老头肯定躲在这片！”
“妈的，敢偷听‘公司’的事，活腻了！”
“分头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
脚步声迅速逼近小庙所在的角落！
孙悟空三人对视一眼，瞬间默契地隐匿身形，各自藏身于庙内阴影或残破的布幔之后，屏息凝神。
下一秒，庙门被“砰”地一声粗暴踹开！两个穿着黑色休闲装、但眼神凶狠、气息精悍的壮汉冲了进来，手里拿着类似甩棍的武器，警惕地扫视着庙内。
“没人？”
“晦气！那老东西跑得倒快！”
“这庙里怎么有股怪味？还有这桌上……”
其中一个壮汉注意到了供桌上的爪印和粘液，眉头一皱，似乎有些忌惮，低声对同伴道：“这地方……好像也是‘上面’交代过要注意的‘点位’之一？咱们别乱碰，搜一下没人就赶紧走，别惹麻烦。”
两人草草在庙内扫视了一圈（孙悟空三人隐匿功夫了得，未被发现），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脚步声逐渐远去。
又等了几分钟，确认安全后，三人才显出身形。
“他们说的‘老头’……会不会是阿明提到的那个‘老油条’？”紫霞低声道。
“很有可能。”孙悟空眼神闪烁，“听他们的意思，那老头偷听到了‘公司’（很可能是天穹）的事，正在被追杀。如果他能躲过这一劫……”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成型。或许，这个被追杀的“线人”，能提供比废弃小庙更有价值的情报。
“追！”孙悟空果断道，“顺着他们来的方向，小心点，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老头’的踪迹，或者……拦截那些追兵，抓个舌头问问！”
三人如同幽灵般滑出小庙，融入城中村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中，朝着刚才那两名壮汉来的方向，逆流追索而去。
然而，他们没注意到，在巷子另一头更高的、一栋待拆楼的破窗后，一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睛的主人，是一个蜷缩在杂物堆后、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新鲜擦伤的老者。紧紧攥着一枚造型古朴、边缘有烧灼痕迹的铜钱，铜钱中心，有一个模糊的、与“织梦者”纹路截然不同的、类似龟甲裂纹的符号。
老者望着孙悟空三人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变数……终于来了……”
“但这潭水……比你们想的……还要深呐……”
“小心……别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线’……”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将自己更深地藏入阴影，如同一条警觉的老蛇，等待着下一次吐信或逃离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