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粘稠,死寂。
这是死亡的色彩,是怨念的海洋,是连光线与希望都被吞噬的绝望之地。孙悟空瘫倒在冰冷湿滑的船骸木板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海腥与腐朽气息,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在无边死寂中孤独回响。刺骨的寒意从木板渗透,混合着黑海水中那无孔不入的死亡怨念,持续侵蚀着他残破的躯壳与疲惫的灵魂。
身旁的杨戬,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若非胸口尚有极其微弱的起伏,与死人无异。他手中的昆仑镜碎片,在这片死气沉沉的水域中,也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光泽,仿佛一块真正的顽石。
魂内的紫霞真灵,在与“断轨”残片交融后,似乎陷入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蜕变与沉眠,光晕凝实如一块温润的紫色水晶,静静悬浮,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暖意,成为这片死亡之海中唯一的光源与温度。
胸口的“星火断轨核”融合体,光芒也黯淡到了极致,只能勉强维持着一层薄薄的、抵御黑海怨念侵蚀的无形屏障。孙悟空能感觉到,这股新生的、融合了星辰、曦和与自身特质的力量,虽然本质极高,却因他自身的重伤与透支,如同无源之水,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消耗着。
必须尽快离开这片死海,找到陆地,或者……任何能够喘息的地方。否则,不等那雾气中靠近的巨大阴影到来,他们也会被这无尽的冰冷与死寂慢慢磨灭生机。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灰白色的浓雾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视野被限制在方圆十丈之内。脚下的木板,是一艘不知何等巨大舟船的一部分,边缘参差不齐,布满深深的腐蚀痕迹与密密麻麻的黑色藤壶。木板随着粘稠的海水微微起伏,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随时会解体。
远处那缓慢靠近的“东西”,其轮廓在雾中愈发清晰。那不是生物,至少不完全是。更加庞大、更加破败的……船影?一艘几乎与雾气同色的、死气沉沉的巨大古船,正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无声无息的方式,朝着他们漂浮的木板缓缓“滑”来。船身倾斜,桅杆断裂,帆布早已腐烂成缕,船体上布满了更大的腐蚀孔洞与更加密集的、仿佛在蠕动般的黑色附着物。一股比海水更加浓烈、更加陈腐的死亡与怨念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古船上弥漫开来。
这不是救命的方舟,更像是……前来收容亡魂的“引渡之舟”!
孙悟空的心沉到了谷底。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对抗,就连躲避都成问题。那古船显然已经“盯”上了他们这两个突兀的“生者”。
就在古船巨大的阴影即将笼罩木板,船上似乎有无数模糊的、扭曲的、仿佛由雾气与怨念构成的身影在甲板上“浮现”,朝着他们无声“张望”时——
异变再起!
孙悟空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星辰古树树种,以及杨戬手边那枚焦黑的昆仑镜碎片,几乎在同一瞬间,产生了反应!
树种骤然变得滚烫,表面浮现出与在坠星林地石室中相似的、由星光构成的古老文字:“死寂归墟之海,怨灵引渡之舟。持‘星钥’或‘信标’者,可寻‘摆渡人’残念,或有一线生机。”
而杨戬手中的镜片,则再次渗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银色星光!这星光并非攻击或防御,而是化作一道笔直的、凝练的光束,无视浓雾与古船散发的怨念阻隔,径直射向了古船船首下方、某个被厚重腐蚀物覆盖的、不起眼的凹陷处!
仿佛钥匙插入了生锈的锁孔。
“嘎吱——吱呀呀——!”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生锈了千万年的巨大铰链被强行扭动的刺耳声响,从古船那个凹陷处传来!紧接着,覆盖其上的厚重黑色附着物纷纷剥落,露出下面一个闪烁着微弱银光的、大约一人高的、布满复杂星辰与符文刻痕的金属门扉轮廓!
门扉缓缓向内打开一道缝隙,缝隙中透出的并非更加浓郁的死亡气息,而是一股……陈旧、腐朽,却异常干燥、并带着淡淡檀香与陈旧纸张味道的空气!与外界死海的环境格格不入!
古船上那些模糊的怨灵身影,似乎对这突然打开的门扉感到困惑与不安,发出无声的骚动,但并未靠近,仿佛门扉所在区域是它们的某种“禁区”。
“星钥”……指的是杨戬镜片中残存的烙印?而“信标”……难道是树种本身,或者自己身上融合了“断轨”与曦和气息的“星火断轨核”?
没有时间犹豫了!古船已经近在咫尺,那浓烈的死气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杨戬!醒醒!”孙悟空用力摇晃杨戬,但对方毫无反应。他一咬牙,将杨戬再次背起,一手紧握滚烫的树种,另一手抓起那镜片(镜片上的银光正与门扉的微光呼应),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那扇打开的金属门扉,纵身一跃!
身体穿过粘稠冰冷的死海空气与浓烈的怨念帷幕,重重摔在了门扉之内坚硬、干燥、布满灰尘的地板上。
“砰!”
身后的金属门扉,在他们进入后,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迅速关闭、锁死,将外界无尽的死寂、冰冷与怨念彻底隔绝。
门内,是一个相对狭小的舱室。墙壁同样是某种古老的金属材质,布满了锈蚀和划痕,镶嵌着几盏早已熄灭、造型奇特的壁灯。空气浑浊,漂浮着细微的灰尘,那股陈旧的檀香与纸张气味更加明显。舱室中央,摆着一张同样布满灰尘的金属桌,桌上散落着一些早已风化、看不清内容的皮质书卷与几件锈蚀的、类似观测仪器的零件。角落堆放着几个密封的、同样锈迹斑斑的金属箱。
这里,似乎是这艘“引渡之舟”上,某个相对独立、受到特殊保护的区域?也许是“摆渡人”曾经的操控室或休息室?
孙悟空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吸入的灰尘。背上的杨戬滑落在一旁,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
安全了?暂时。
他挣扎着坐起,打量四周。舱室没有窗户,完全封闭。唯一的出口就是他们进来的那扇门,此刻紧紧闭合。桌上那些风化的书卷,或许记载着关于这艘船、这片死海的信息。
他小心地拿起一卷皮质书卷,轻轻一碰,边缘便化为飞灰,只剩下中心一小片较为坚韧的、写满了陌生古老文字的残页。文字并非星穹遗民或他所知的任何一种,但奇异的是,当他集中精神注视时,胸口的“星火断轨核”与魂内的紫霞真灵,似乎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竟让他勉强“读懂”了其中几个断续的词组:
“……监天司……第七观测舰队……‘归墟之眼’外围巡航日志……星历……不明……遭遇……高维信息风暴……舰体……污染……船员……异化……启动……最终隔离协议……‘怨灵引渡’程序……沉入……表层死寂海……”
监天司的观测舰队?巡航日志?高维信息风暴?污染?异化?最终隔离?怨灵引渡?
一连串惊悚的词汇,拼凑出一幅可怕的图景:这艘船,曾经属于“监天”势力,在执行对“归墟之眼”的观测任务时,遭遇了某种可怕的、连他们都无法抵御的“信息风暴”或污染,导致整艘船被侵蚀,船员异化。为了阻止污染扩散,启动了所谓的“最终隔离协议”,将整艘船连同异化的船员,一起“沉入”了这片“表层死寂海”,并可能启动了某种将生者转化为怨灵、永恒困守于此的“引渡”程序?而他们进入的这个舱室,或许是舰长室或核心控制区,因为某种原因(星钥或信标)没有被彻底污染和同化,成为了这艘死亡之船上唯一的“安全屋”?
如果猜测属实,那么这艘船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飘浮的坟墓与囚笼!而他们,不过是两个误入坟墓的、暂时的“幸存者”。
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艘船、离开这片死海的方法!这个“安全屋”不可能永远安全,外面的怨灵和这艘船本身的诡异,迟早会找上门来。
孙悟空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几个密封的金属箱上。箱子上同样镌刻着监天司风格的符文,其中一个箱子的符文,与他手中树种此刻散发的星光频率,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他走上前,尝试打开那个箱子。箱子并未上锁(或许内部的机关早已失效),但盖子异常沉重。他用力掀开——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神兵利器,只有几样东西:
1 一卷保存相对完好的、由某种银色金属丝编织而成的“卷轴”,展开后是一幅极其复杂的、不断自动微微调整变化的立体星图!星图的核心区域,正是他们所在的这片“死寂归墟之海”,以及更深处那被称为“归墟之眼”的恐怖区域。星图上标注着几条极其隐秘、似乎能避开大部分危险区域的潜航路径,其中一条路径的终点,指向死海边缘某处被称为“腐朽龙骨滩”的地方,旁边还有小字注释:“……旧纪元神魔战场遗骸堆积区,空间结构不稳,偶有通往下层‘沸腾血海’或外围‘破碎荒原’的临时裂隙……”
2 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漆黑、非金非玉、入手沉重冰凉的多面体晶体。晶体内部,仿佛封印着一点不断明灭的、极其微弱的银色星火,散发出一种与昆仑镜碎片、“星火断轨核”都截然不同的、更加纯粹而冰冷的“秩序观测”气息。树种传递的信息显示,这是“监天司高阶观测员的‘秩序之种’,可用于短暂激活或稳定某些监天造物,亦可作为……抵御特定信息污染的‘锚点’。”
3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光滑、仿佛天然形成的暗紫色骨片。骨片触手温润,与黑海水的冰冷死寂截然不同,表面隐隐有暗淡的霞光纹理流转,与曦和、与紫霞真灵的气息隐隐呼应。树种信息:“……疑似上古神魔(或强大生灵)遗骸碎片,于‘归墟之眼’边缘采集,蕴含微弱‘抗性’与‘生机’,用途不明。”
星图、秩序之种、神秘骨片。
这三样东西,无疑是宝贵的线索和工具。星图指明了可能的出路;“秩序之种”或许能在这艘监天残骸上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而那骨片……
就在孙悟空仔细查看骨片时,魂内一直沉睡的紫霞真灵,光晕忽然明亮了一瞬!一股清晰的、带着渴望与亲切的意念传来,仿佛在说:“此物……于我……有益……”
孙悟空心中一动,尝试将骨片靠近胸口。那骨片仿佛受到了吸引,竟主动飘起,缓缓融入他胸口的“星火断轨核”光芒之中!下一刻,核光微微一涨,散发出的暖意与生机明显增强了一丝,连带着他身体的疲惫与伤痛都缓解了些许!紫霞的真灵光晕也更加凝实,内部那道女子虚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这骨片,竟然能同时滋养“星火断轨核”和紫霞真灵!真是意外之喜!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突然从金属门扉的外侧传来!
“嚓……嚓……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用僵硬而尖利的手指,在缓慢而固执地……刮擦着门板!
同时,封闭的舱室内,那几盏早已熄灭的壁灯,其中的一盏,灯罩内部,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绿豆大小的、幽绿色的磷火!
磷火摇曳,映照出墙壁上,不知何时浮现出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的……由水汽与灰尘构成的、扭曲痛苦的人形轮廓!它们密密麻麻,仿佛正从金属墙壁内部“渗透”出来,无声地“注视”着舱室内的两个活物!
安全屋……不再安全了!这艘死亡之船上的怨灵,或者某种更诡异的残留物,已经察觉到了“生者”
“星钥”或“信标”带来的保护,似乎并非绝对!
孙悟空猛地站起,将星图卷轴和秩序之种迅速收起,挡在依旧昏迷的杨戬身前,警惕地盯着那盏亮起磷火的壁灯和墙上越来越多的人形轮廓。
刮擦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