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死寂,扭曲。
这是孙悟空对“遗忘边陲”的第一印象。脚下是冰冷坚硬的、布满龟裂的暗色岩石,其间丛生着扭曲的、散发着暗淡紫光的晶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灰败“归墟”气息,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痛着肺腑与灵魂。头顶的天空(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天空)是一片破碎的、毫无规律的暗红色与深紫色交织的混沌幕布,不见日月星辰,只有几颗如同垂死眼眸般的黯淡光斑,在缓缓蠕动、明灭。
重力似乎也有些异常,时而沉重如山,时而轻浮若羽,让人难以保持平衡。远处,一些巨大的、形态难以名状的阴影在雾气中缓缓移动,发出低沉而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而最直接的危险,来自前方不远处那片诡异的“巢穴”。它由无数惨白的、仿佛某种巨型生物骨骼与黯淡金属残骸扭曲缠绕而成,表面覆盖着一层不断分泌粘稠暗绿色液体的半透明薄膜。巢穴内部,那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与冰冷的“饥饿感”如同潮水般不断涌出,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贪婪地注视着这两个突然闯入的“新鲜食物”。
孙悟空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将背上的杨戬轻轻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后,自己则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传送的负担加上环境的侵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知道,必须立刻处理伤势,并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隐蔽。这片区域太危险,那巢穴中的东西随时可能扑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左手掌心的“霞心石”和右手中的“星火石髓”光团。霞心石微微发烫,脑海中的星图坐标清晰地指向这片区域的更深处,大约在巢穴后方偏左的方向。而星火石髓光团则散发出温和的清凉感,似乎对周围浓重的归墟气息有着本能的排斥与净化作用。
“或许……这东西能帮我们暂时屏蔽气息,甚至疗伤?”孙悟空心中一动。他尝试引导星火石髓的力量,注入自己体内。那团光球顺从地流淌出一丝清凉而坚韧的能量,顺着他的手臂经脉缓缓蔓延。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这股能量所过之处,体内那些被归墟气息侵蚀、与新伤旧痛交织的灼痛与滞涩感,竟被温和地抚平、驱散了一部分!虽然远谈不上治愈,却极大地缓解了痛苦,稳住了正在恶化的伤势。更让他惊喜的是,这能量似乎还能在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无形屏障,将周围大部分归墟气息隔绝在外,让呼吸顿时顺畅了许多。
“有效!”孙悟空精神一振。他立刻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引导星火石髓能量上,同时运转《磐石镇念诀》固守心神。随着能量流转,他后背那几乎被剐去一层皮肉的恐怖伤口,传来麻痒的感觉,血肉似乎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再生;体内紊乱的力量也得到了一丝梳理,那种随时可能崩溃的平衡感稳固了不少。
魂内,紫霞的真灵光点,在星火石髓能量的滋养下,也似乎恢复了一丝活力,光晕更加凝实,散发出的温暖更加清晰。她似乎很喜欢这种力量,甚至主动吸收了一丝,光点微微膨胀,传递出满足与安心的情绪。
然而,好运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在孙悟空刚刚稳住伤势,准备探查一下周围环境,寻找绕过巢穴的路径时——
“沙沙沙——!”
巢穴方向的摩擦声陡然变得急促而密集!紧接着,数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从巢穴边缘的孔洞中电射而出,朝着孙悟空和杨戬藏身的岩石方向疾扑而来!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怪物!约莫野狗大小,身体扁平,覆盖着灰白色、仿佛骨质与甲壳混合的硬皮,表面流淌着粘稠的暗绿色液体。没有明显的头部,前端只有一张布满细密螺旋利齿、不断开合的圆形口器,以及口器周围一圈不停颤动、散发着微弱紫光的复眼。它们移动的方式并非奔跑,而是如同尺蠖般一弓一伸,速度快得惊人,在布满晶簇的崎岖地面上如履平地!
“归墟孽虫!”孙悟空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从磐石古族先灵那里得到的零星记忆碎片——这是长期受纯粹归墟之力侵蚀、发生异变的低等生灵或亡骸所化,没有智慧,只有吞噬一切“非归墟”存在的本能!它们单个或许不强,但通常成群出现,且甲壳坚硬,口器能分泌腐蚀能量与物质的毒液,极为难缠!
眨眼间,四五只孽虫已经扑到近前!腥臭的腐气扑面而来,圆形口器大张,露出里面螺旋的利齿和蠕动的暗绿色喉管!
孙悟空来不及多想,右手猛地在地面一拍,借助反冲力向后翻滚,同时左手抓起旁边一块脸盆大小的尖锐晶簇,朝着冲在最前面的两只孽虫狠狠砸去!
“砰!咔嚓!”
晶簇砸在一只孽虫的背甲上,碎裂开来,但那只孽虫只是被砸得一个趔趄,背甲上出现几道裂痕,流出更多的暗绿色液体,动作却丝毫未停!另一只孽虫则灵巧地躲开,口器中喷出一股墨绿色的毒液,朝着孙悟空面门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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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侧头躲过,毒液擦着他的肩膀飞过,落在后面的岩石上,顿时发出“嗤嗤”的声响,岩石表面被腐蚀出一个碗口大的坑洞,冒出刺鼻的白烟!
好强的腐蚀性!
与此同时,另外两只孽虫已经绕开,径直扑向了岩石后昏迷不醒的杨戬!
“休想!”孙悟空目眦欲裂!杨戬现在毫无抵抗能力,一旦被这些孽虫近身,后果不堪设想!
他顾不得自身安危,双腿猛地蹬地,如同炮弹般撞向那两只孽虫!在撞击的瞬间,他将体内刚刚恢复的一丝力量,连同星火石髓提供的清凉能量,全部凝聚于右拳,拳头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暗金色光泽,狠狠砸向其中一只孽虫的侧腹!
“噗嗤!”
这一次,不再是硬碰硬。孙悟空的拳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与“瓦解”特性,竟然直接破开了那只孽虫坚硬的甲壳,深深陷入了它的体内!暗绿色的腥臭体液溅射出来,那只孽虫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体剧烈扭曲,随即瘫软下去。
但另一只孽虫的口器,已经几乎要碰到杨戬的手臂!
千钧一发!
孙悟空左手疾探,一把抓住那只孽虫布满粘液的扁平身躯,入手滑腻冰冷。他怒吼一声,五指猛然发力,暗金色的光芒在指尖吞吐!
“给俺……碎!”
“咔嚓!”
孽虫坚硬的外壳在他五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被硬生生捏得变形、破裂!墨绿色的体液和破碎的内脏从指缝中挤了出来,那只孽虫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然而,就在他解决这两只孽虫的短短一瞬,最初那两只被晶簇砸中和躲开毒液的孽虫,以及巢穴中又涌出的三四只,已经从不同方向再次扑了上来!口器大张,毒液喷溅,形成了一张致命的包围网!
孙悟空喘着粗气,刚才那两下爆发,消耗了他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力量。面对同时袭来的六七只孽虫,他感到一阵无力。星火石髓的能量虽然能疗伤和屏蔽气息,但并未提供足够的攻击力。而他自身的力量,在重伤与连续透支下,十不存一。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些恶心的虫子嘴里?
不!绝不!
危急关头,孙悟空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不再试图闪避或格挡所有攻击,而是猛地将右手掌心的“星火石髓”光团,狠狠拍向自己胸口正中——膻中穴的位置!
“既然你能融入俺的身体疗伤,那就让俺看看,你真正的力量!”
光团瞬间没入他的胸膛!一股远比之前引导时更加磅礴、更加炽热的能量,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他胸口炸开,席卷四肢百骸!这股能量不再温和,而是充满了“新生”的爆发力与“净化”的灼热感!
“呃啊——!”孙悟空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吼,感觉身体仿佛要被撑爆,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重组!但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伴随着剧烈的痛苦,涌遍全身!
他体表骤然亮起一层暗金色与淡紫色交织的火焰状光芒!那些喷溅而来的毒液,在接触到这层光芒的瞬间,便被蒸发、净化!扑到近前的孽虫,被这光芒一照,发出惊恐的嘶鸣,仿佛遇到了天敌,动作骤然迟缓,体表的甲壳甚至开始出现融化的迹象!
就是现在!
孙悟空眼中金紫光芒大盛,他不再躲避,反而主动冲向虫群!双拳如同狂风暴雨般挥出,每一拳都带着那奇异的暗金紫芒!拳风所至,孽虫的甲壳如同纸糊般被撕裂,身体被轰飞、炸开!暗绿色的体液与残肢四处飞溅,却无法沾染他体表的光芒分毫!
短短几个呼吸,七八只孽虫尽数伏诛!地面上留下一滩滩腐蚀性极强的粘液和破碎的虫尸。
光芒缓缓收敛,重新在孙悟空胸口凝聚成“星火石髓”光团,只是体积明显缩小了一圈,光芒也黯淡了些许。孙悟空踉跄后退两步,靠在一块晶簇上,大口喘息,额头上冷汗涔涔,刚才那一下爆发,虽然威力惊人,但对他身体的负担同样巨大,经脉传来火烧般的刺痛。
但至少,危机暂时解除了。巢穴那边,“沙沙”声依旧,但似乎暂时没有新的孽虫涌出,可能是在观望,或者需要时间聚集。
孙悟空不敢耽搁,立刻回到杨戬身边,检查了一下,确认他未被毒液波及,松了口气。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巢穴的威胁并未解除,而且刚才的动静可能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他背起杨戬,根据脑海中星图的指引,选择了一条绕过巢穴侧后方、通往更深处的小径。小径蜿蜒在巨大的、形态怪异的晶簇丛与风化岩柱之间,光线昏暗,归墟气息浓得化不开。
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上一些蠕动着的、仿佛有生命的暗影,以及空中偶尔飘过的、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紫色光团。星火石髓的力量持续发挥着作用,帮他抵御着环境的侵蚀,紫霞的真灵也在光芒的滋养下安稳沉睡。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这里的地面不再是岩石,而是一种类似琉璃般的、半透明的暗紫色物质,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开阔地的中央,矗立着一座极其突兀的、由某种黑色金属构成的、布满锈蚀痕迹的残破塔状建筑,大约有三四层楼高。塔身歪斜,表面布满了被腐蚀的坑洞和奇异的划痕,顶端似乎曾经有什么东西,如今只剩下一截断裂的基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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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图的坐标,赫然指向这座黑塔!
难道……这就是曦和星图指引的“真相之地”?还是说,仅仅是路标?
孙悟空警惕地靠近黑塔。塔身没有任何门窗,只有底部一个约莫一人高的、边缘参差不齐的破洞,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强行撕裂。破洞内部幽深黑暗,散发出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归墟气息,同时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似曾相识的星辰波动?
他站在破洞前,犹豫着是否要进入。塔内情况不明,可能隐藏着更大的危险。
然而,就在这时,他胸口佩戴的星辰古树树种(一直与霞心石、星火石髓产生微弱共鸣),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紧接着,树种表面浮现出几个极其细微的、由星光构成的古拙文字——并非星穹遗民的文字,而是一种更加古老、孙悟空却莫名能“看懂”
断轨?是指被曦和撞断的“周天星辰仪轨”的残片?竟然在这里?
还没等孙悟空消化这个信息,他猛然抬头,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那片混沌破碎的天空极高处,一点极其细微、却异常稳定冰冷的银色光点,正穿透厚重的归墟迷雾,缓缓朝着这片区域……降落而来!
光点迅速放大,隐约可见其流线型的、布满复杂几何纹路的轮廓,以及表面流转的、充满“秩序”与“裁定”意味的冰冷光芒。
“巡界天舟”?!
“监天之目”的追兵,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前有神秘黑塔,内藏可能的关键线索“断轨残片”,但危机四伏;后有冰冷无情的秩序追兵,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降临。
孙悟空看了一眼背上依旧昏迷的杨戬,又看了一眼手中光芒黯淡的星火石髓和发烫的霞心石,以及脑海中那清晰的星图坐标。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一咬牙,背着杨戬,闪身钻进了黑塔底部那幽深冰冷的破洞之中。
几乎在他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同时,那艘散发着冰冷银光的“巡界天舟”,已然无声无息地悬浮在了黑塔上空,数道更加精准、更加冰冷的扫描光束,如同探照灯般,锁定了塔身,以及……塔底那个不起眼的破洞。
塔内,是无尽的黑暗与未知。
塔外,是冰冷的秩序与裁决。
而在这被遗忘的死亡边陲,一场关乎真相与存亡的追逐与探索,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