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石板冰凉刺骨，尘埃带着万年死寂的气息。孙悟空撑起身体，强忍着灵魂透支与躯体伤痕带来的双重剧痛，警惕地扫视着这片名为“天墉城废墟”的辽阔死地。
雾气如纱，缓缓流动，却无法掩盖此地曾经的宏伟与如今的破败。断裂的巨柱如同巨人的残肢，默默指向灰蒙蒙的天穹；远处宫殿的阴影轮廓，在雾中扭曲变形，宛如蛰伏的怪兽。空气中稀薄浑浊的灵气里，除了那股熟悉的“稀释”感，还夹杂着某种更深沉的、仿佛无数呐喊与金铁交鸣被时光碾碎后残留的“战争回响”。
灵魂深处，紫霞真灵的悸动并未停止，如同微弱的磁针，固执地指向废墟深处雾气最浓、阴影最重的那片区域。那悸动中除了吸引，似乎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急切？
“咳……”身旁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杨戬缓缓睁开了眼睛，银眸初时涣散，随即迅速聚焦，锐利如昔。他试图坐起，却牵动了内伤，眉头紧蹙。
“别动，你伤得不轻。”孙悟空按住他，渡过去一丝温和的本源气息，混合着《磐石镇念诀》的沉稳意念，助他调理紊乱的仙元。
杨戬没有抗拒，闭目调息片刻，脸色稍霁。他睁开眼睛，看向四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果然是‘天墉城’……上古连接天地的枢纽，亦是最惨烈的古战场之一。传说此地曾爆发涉及诸天神魔、甚至触及世界根源的禁忌之战，最终城毁灵绝，被天庭划为禁地，放逐于时空边缘。”
“禁忌之战？和‘归墟’有关？”孙悟空立刻联想到磐石古族先灵所述的上古浩劫。
“史册语焉不详，只言‘天倾之祸’。”杨戬支撑着站起，虽然虚弱，但身姿依旧挺拔，“但结合你我之前所知，很可能。此地残留的‘稀释’感与混乱的战争回响，与归墟之喉的气息有相似之处，却又驳杂许多。或许……这里就是上古那场对抗归墟倒灌的战役前沿之一，甚至可能是……决战的战场？”
这个推断让两人心头都蒙上一层阴影。如果天墉城废墟真是上古对抗归墟的战场遗迹，那么这里隐藏的危险，恐怕远超想象。那些战死在此的恐怖存在，其残念、怨气、乃至被归墟之力污染扭曲的遗骸，都可能历经万古而不散。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杨戬看向孙悟空，“你的状态也很糟。紫霞真灵的感应……或许指向此地残存的、与曦和或她本身有关联的某物，但也可能是陷阱。废墟之中，不可轻信任何感应。”
孙悟空点头，他明白这个道理。但紫霞真灵的悸动如此真切，带着她独有的气息，让他无法完全置之不理。
“先离开这片广场，找个相对隐蔽的地方，你我都需要时间恢复。”杨戬环顾四周，司法天神的本能让他迅速判断方位与潜在风险，“跟我来，尽量避开那些宫殿阴影和雾气浓重处。”
两人相互搀扶，朝着广场边缘一处由数块倾倒的巨大石板形成的天然掩体走去。动作缓慢而谨慎，尽量不发出声响。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掩体时，孙悟空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侧后方那根最粗大的断裂石柱阴影中，那两点幽绿色的鬼火光芒，骤然逼近！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小心！”
几乎是本能反应，孙悟空猛地将杨戬向掩体方向一推，自己则强行扭身，面对来袭之物！
“嘶——！”
一道模糊的黑影从阴影中电射而出，直扑孙悟空面门！靠近了才看清，那并非实体生物，而是一团由浓郁阴影、破碎甲片、以及仿佛凝固的黑色血迹强行糅合而成的扭曲怪物！形态不断变化，没有固定五官，只有两点幽绿鬼火作为“眼睛”，散发着疯狂的杀意、无尽的怨念，以及一股……与归墟之力同源却更加暴戾的侵蚀气息！
这怪物，似乎是上古战死者残骸与怨念，在此地特殊环境与归墟残留力量作用下，孕育出的诡异邪物！
怪物未至，一股阴冷刺骨、直透灵魂的精神冲击已然袭来，夹杂着战场厮杀的金戈铁马幻听与濒死绝望的哀嚎！若心神不坚，瞬间就会被夺去心智！
孙悟空虽重伤，但《磐石镇念诀》稳固心神，加上多次历经生死磨砺的坚韧意志，硬生生抗住了这精神冲击。他眼中暗金紫芒一闪，“洞虚真眼”本能开启，瞬间捕捉到这阴影怪物看似混乱的躯体中，几个能量流转相对“凝实”和“有序”的节点——那可能是其怨念核心，或者支撑其存在的“执念碎片”！
他右手并指，指尖再次凝聚起那微弱却极具针对性的、干扰法则的锋芒。但这一次，未等他出手——
“嗡！”
一道凝练的银色剑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孙悟空“洞虚真眼”所见的、怪物胸前一个最大的能量节点！
是杨戬！他虽然虚弱，但战斗本能与眼光仍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孙悟空创造的机会，并给出了最致命的一击！他手中并无实体长剑，那银色剑光纯粹由他残存的司法仙元与裁决意志凝聚而成！
“吱——！！！”
阴影怪物发出尖锐到极点的厉啸，胸前被银色剑光刺入的部位，如同被投入烙铁的冰雪，瞬间蒸发、溃散！其整个不稳定的躯体随之剧烈扭曲、崩解，那两点幽绿鬼火疯狂闪烁几下，骤然熄灭。
怪物化作一缕黑烟，迅速消散在雾气中，只留下几片更加黯淡的、仿佛被诅咒的破碎甲片，叮当落地，随即被尘埃掩埋。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从怪物袭击到被消灭，不过两三个呼吸。
杨戬一击之后，身形晃了晃，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显然这一下对他负担不小。
“谢了。”孙悟空扶住他，两人迅速退入那石板掩体之后。
掩体内空间不大，但足以遮蔽身形。两人背靠冰冷的石壁，抓紧时间调息。外面雾气缓缓流动，死寂重新笼罩，仿佛刚才的袭击从未发生。
“这东西……似乎是此地特有的‘怨骸’。”杨戬低声道，一边调息一边警惕着外面，“实力不算顶尖，但胜在诡异突然，且蕴含怨念与归墟侵蚀之力，防不胜防。我们必须尽快恢复一些战力，此地绝不安全。”
孙悟空点头，运转《磐石镇念诀》，同时小心地汲取着空气中那稀薄浑浊的灵气，缓慢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灵魂深处，紫霞真灵的悸动在刚才战斗的刺激下，似乎更加清晰了一点，指向也更加明确，就在废墟极深处。
“杨戬，关于紫霞的感应……”孙悟空还是忍不住开口。
杨戬沉默了一下，道：“此地曾是上古战场，陨落者无数，遗留之物也光怪陆离。曦和曾在此奋战，留下某些痕迹或关联物，引来紫霞真灵共鸣，是有可能的。但同样，也可能是某些邪恶存在，模仿或利用这种气息设下的陷阱。我们恢复一些后，可以谨慎地向那个方向探索，但必须做好随时应对致命危险的准备。”
他顿了顿，看向孙悟空：“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找到离开此地的路。‘天墉城废墟’游离于时空边缘，与外界连接点极少且极不稳定。我之前启动的司法殿传送阵是随机乱流，出口在这里已是万幸，但如何出去……我也没有确切把握。或许，废墟深处，某些古老的传送设施或空间裂隙，还有一线希望。”
离开的路，很可能也在废墟深处。这与紫霞真灵的感应方向，或许不谋而合，也可能意味着更大的风险集中。
两人不再言语，全力调息。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逝。
约莫半个时辰后，杨戬首先睁开眼睛，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恢复了七八分锐利。他小心地探出掩体观察片刻，低声道：“雾气似乎有周期性流动，现在正是相对稀薄的时刻。我们走，沿着边缘，尽量利用废墟地形掩护。”
孙悟空也收功起身，状态略好于之前，但距离恢复战力还差得远。他点点头，跟随杨戬，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掠出掩体，贴着残垣断壁，向着废墟深处，也是紫霞真灵感应的方向，缓缓潜行。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更多触目惊心的战争痕迹：深不见底的剑痕沟壑、被巨大力量熔化成琉璃状的地面、镶嵌在石壁中已然化石的狰狞骸骨、以及偶尔一闪而过的、仿佛被时光定格的能量爆发幻影……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战争的惨烈与恐怖。
他们也遭遇了几次“怨骸”的袭击，形态各异，有的像持戟的士兵残影，有的像多足爬行的怪兽，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哀嚎的扭曲面孔。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两人配合越发默契，杨戬精准的点杀与孙悟空“洞虚真眼”辅助下的弱点洞察，让他们有惊无险地解决了这些麻烦，但也进一步消耗了本就宝贵的体力与仙元。
越往深处，雾气反而渐渐变淡，但光线却愈发昏暗，仿佛沉入了地底。周围的建筑残骸也更加高大、古老，风格迥异于常见的天庭制式，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洪荒古意。
终于，在穿过一道由两根倾斜交错、刻满奇异星辰图案的巨柱形成的“门”后，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前方，并非预想中更加密集的废墟，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环形山谷？山谷底部平整，中心处，赫然矗立着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风格极其古老的祭坛！
祭坛由一种暗红色的、仿佛浸透了鲜血的奇异石材垒砌而成，共有九层，每层都雕刻着难以解读的、仿佛记录着宇宙生灭的宏大壁画。祭坛顶端，并非神像或供桌，而是一个向下凹陷的、边缘布满裂纹的圆形池子。池中并无水，却弥漫着一层极其稀薄、却纯净无比的……淡紫色雾气！雾气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温暖、悲悯、却又带着一丝破灭前绚烂的奇异气息！
这气息，与紫霞真灵，与孙悟空魂内的“曦和印记”，产生了强烈至极的共鸣！灵魂深处，紫霞的真灵光点，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明亮、活跃起来，甚至传递出一丝渴望与亲近的意念！
而祭坛周围，环形山谷的岩壁上，开凿着无数大小不一的洞窟，黑黝黝的，不知深浅。此刻，那些洞窟之中，正有密密麻麻的、两点两点幽绿色的鬼火，接连亮起！成百上千？不，或许是成千上万！
如同沉睡的蜂巢被惊醒！整个山谷，瞬间被无数充满贪婪、怨毒与杀戮欲望的“目光”所填满！比之前遭遇的“怨骸”强横十倍、百倍的恐怖气息，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压来！
更可怕的是，祭坛顶端那紫色雾气池子的正上方，虚空微微扭曲，一个模糊的、头戴残破冠冕、身披破碎星辰袍的庞大虚影，正在缓缓凝聚！虚影低头，一双由纯粹紫色雷电构成的眼眸，漠然地“看”向了闯入山谷的两人！
深入废墟，得见古祭坛，紫霞气息源头显现！然祭坛已成“怨骸”巢穴，万千鬼火苏醒，更有恐怖虚影凝聚！孙悟空与杨戬，刚刚找到线索，便已陷入绝地包围！这祭坛究竟隐藏着曦和的何种秘密？那紫色雾气，是希望之火，还是致命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