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广场喧嚣，孙悟空在城郊一片待拆迁的废弃厂房区落下了脚。
这里远离高楼，没有刺目的灯光和无处不在的窥探感，空气里的“浊气”似乎也淡薄一些。他选了一栋最破败、连窗户都没了的空荡车间，挥手布下一层极淡的、隔绝气息与窥探的障眼法，盘膝坐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刚一静下心来，那源自整个天地的、细微却无孔不入的排斥感便愈发清晰。更糟的是，刚才情急之下动用的那一下“定”字真言和镇压之力，仿佛在他这尊纯净的琉璃金身上敲开了一道裂隙。
他闭上眼，运转火眼金睛内视己身。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饶是他心志坚如磐石，也不由得心头一沉。
只见体表那层无形的护体神光上，果然附着了一层极淡的、灰黑色的“雾气”。这雾气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渗透，不断与纯净的神光发生湮灭般的细微反应，发出只有灵觉能感知的“滋滋”轻响。每一次湮灭，都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神光被消耗、污染，转化为同样灰黑的杂质，而那雾气则似乎壮大了一丝。
更让他心惊的是，一丝极其微弱的“浊气”，竟已穿透了神光最薄弱处（可能是刚才用力时产生的波动间隙），附着在了他肉身的皮肤之上！虽然只是针尖大小的一点，却像一颗顽固的种子，正试图向肌理深处扎根，带来持续不断的、细微却真实的麻痒刺痛感。
“这是什么邪祟？”孙悟空尝试调动体内精纯的佛力，如同清泉般流过那被附着的位置，试图将其冲刷、净化。
然而，佛力流过，那“浊气”只是微微一滞，并未被驱散，反而像是被刺激了一般，微微膨胀了一丝，刺痛感略有加强。
孙悟空眉头紧锁。这“浊气”的顽固和性质，超出他的预料。它似乎并非单纯的污秽能量，而是与这整个天地、与那些无处不在的“波”与“线”、与凡人那涣散又躁动的魂魄，甚至与那些钢铁造物散发的“场”，都有着某种同源共生的关系。它更像是这个时代人间“法则”的一部分，是一种全新的、他完全陌生的“规则”显化。
用旧时代的法力，难以净化新时代的“尘埃”。
他停止徒劳的佛力冲刷，转而尝试收敛所有外放的气息，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接近“顽石”的沉寂。果然，当他不再主动“对抗”，那浊气的侵蚀速度似乎减缓了，虽然并未停止，但至少不再因刺激而加剧。
“只能暂且忍耐，徐徐图之。”孙悟空呼出一口浊气，睁开眼，金色瞳孔里闪过一丝凝重。这人间，不仅法则不同，竟连“存在”本身都对他这种外来者怀有恶意。时间拖得越久，侵蚀恐怕会越深。
必须加快寻找紫霞、查明记忆真相的进度。
可如何接近？直接现身？以刚才广场上那些凡人对“异常”的关注度，以及暗中窥探的“眼睛”，这无异于自曝。
他目光扫过空旷的车间，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被丢弃的、布满灰尘的扁方形物体上。那东西有个玻璃屏幕，已经碎裂，后面连着一些线路和元件。看起来像是某种简化、笨重的“薄板”（手机）？或许是此地旧工人遗落的。
孙悟空走过去，捡起那破烂，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察的法力，轻轻点在那碎裂的屏幕上。
“嗡……”
屏幕毫无反应。里面的“灵”（如果有的话）似乎早已消散。
但就在法力触及内部那些精密元件的瞬间，孙悟空脑海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
之前广场上，那些凡人手中发光的“薄板”，那些对准他的“黑点”（摄像头），还有那无处不在的、试图扫描他的“波”与“线”……它们似乎都遵循着某种相似的、极其精微复杂的“结构”与“流动”规律。那不是阵法，却似乎能达到类似甚至更强的效果——传递信息、记录影像、窥探四方。
如果能弄明白这其中的“规律”，或许不仅能更好地隐藏自己，还能……反向利用，去“看”和“听”他想知道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生，便难以遏制。孙悟空天生地养，本就对天地间的“道理”有着超乎寻常的领悟力。这陌生的“科技之道”，虽与仙道迥异，但大道至简，万法归宗，其底层逻辑未必不能理解。
他再次将一丝更精细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入手中那破烂的内部。
没有去暴力解析（那可能会彻底毁掉这脆弱的造物），而是像微风拂过琴弦，去感受那些元件之间能量（电流）的潜在流动路径，去“触摸”那些硅晶片上蚀刻出的、细微到极致的“纹路”（电路）。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无意义的细微震颤和杂乱波动。
但渐渐地，在他强大无匹的神念感知和推演能力下，一些最基本的“规律”开始浮现：开与关（0与1）、通路与阻断、信号的传递与转换……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且与灵气、符文的运作方式截然不同，但一种全新的、基于“绝对逻辑”和“物质规律”的“道”的轮廓，隐约在他心中勾勒出来。
“有趣……”孙悟空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属于齐天大圣的探究光芒。这人间，虽然污浊，却也有其独到的、近乎“巧夺天工”的智慧。
就在他沉浸于对这“破烂”的初步解析时，车间外，遥远的城市方向，那无形的“网”再次泛起了涟漪。
城市另一端，紫霞的公寓里。
灯光柔和，直播设备已经关闭。紫霞洗去妆容，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盘腿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上摆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
她反复播放着今天广场事故时，自己直播间那段无意中录下的、晃动模糊的片段。特别是镜头扫过路面裂痕上空时，那一闪而逝的、淡金色扭曲光影。
放慢，再放慢，逐帧分析。
“不是特效……当时现场根本没有这个安排。”紫霞咬着下唇，眉头紧锁，“而且，这个扭曲的轮廓……仔细看，真的有点像一个人形，穿着很宽大、样式古老的袍子。”
她将画面定格在那最清晰的一帧上，用软件不断放大、增强。人影依旧模糊，但那种非现代的服饰轮廓感越发明显。更让她心跳莫名加快的是，放大后，那光影的“头部”位置，似乎……没有头发？或者说，是一种极其贴头皮的短发？联想到那金色的、仿佛自带光芒的质感……
一个荒诞却又莫名契合的念头蹦了出来：“像……像个和尚？或者……佛像？”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摇摇头。怎么可能。
但那种被“推”了一下的感觉，以及这无法解释的“人影”，又实实在在困扰着她。她切出视频，打开社交平台和常混的二次元论坛。
果然，关于今天广场“地震”和“神秘金色人影”的讨论已经零星出现。尤其是在spy和特效爱好者的小圈子里，这段模糊的视频被反复转发热议。
【这空气扭曲特效怎么做的？物理引擎渲染？】
【不像cg，更像实拍时空间真的扭曲了！】
【有没有可能是哪位大佬研发的全新ar投影技术？】
【你们说……会不会是真的？比如，隐世高手？】
【楼上小说看多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这金色调调，这模糊的身形，你们不觉得……莫名有点像‘那位’吗？（狗头）】
【齐天大圣？别闹！】
【哈哈哈，说不定是哪个s悟空的大佬在测试新装备呢！】
“齐天大圣……”紫霞低声念出这四个字，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又出现了。她从小就喜欢《西游记》，尤其对那个无法无天又情深义重的孙悟空有着特别的情结，这甚至是她选择“紫霞仙子”这个网名的重要原因之一。
难道真的是一个极度热爱悟空、且拥有顶级特效或物理投影技术的ser？在事故发生时，用某种方式暗中救场（固定地铁可能夸张了，但推开灯架或许能做到）？
这个解释似乎最合理。但如果是这样，这位“大佬”是谁？为何事后完全不现身？技术又来自哪里？
好奇心如同猫爪，挠得她心痒难耐。她想了想，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在自己拥有几十万粉丝的社交账号上，发了一条动态：
【今天广场的事故，谢谢到场的每一位朋友保持秩序，大家都平安就好。另外……有个小小的疑问，当时在舞台边，好像有位穿着金色古风服饰的朋友帮了我一下？灯架掉下来的时候，感觉有人轻轻推开了我。如果这位朋友看到，请私信我好吗？想当面说声谢谢。还有，你今天的“特效”超酷的！想请教一下是怎么做到的！（好奇脸）】
动态发出，很快有了回复和转发。粉丝们纷纷安慰，并加入了对“神秘金衣人”的猜测。
紫霞不知道的是，她这条带着关键词“金色古风服饰”、“特效”的动态，连同她那被反复分析的直播录像片段，在发布后不久，便被数道来自不同层面的、无形的“爬虫”程序捕获、标记、并汇入特定的数据流中。
其中一道数据流，终点正是那栋摩天大楼顶层的控制中心。
“主管，目标‘紫霞’在主动寻找‘异常体-01’。她发布了公开询问信息，并附带了更为清晰的、她个人视角的录像片段。”冷峻青年汇报。
阴影中的声音沉默片刻：“分析她发布的内容。评估‘异常体-01’与她产生实质接触的可能性。必要时，可以适当引导她的‘寻找’，将其作为引出目标的‘饵’。”
“另外，对广场周边三公里范围内，所有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异常消耗或波动的能源节点、通讯信号、甚至民用wi-fi流量进行深度关联分析。‘异常体-01’需要了解这个世界，它很可能在尝试接触或利用现代信息网络。找到它可能使用的‘接入点’。”
“是！”
又一道命令发出。针对孙悟空的网，正从模糊的观测，向着精准的定位与诱捕收紧。
而此刻，在废弃车间里，孙悟空对那破烂“手机”的初步解析恰好告一段落。他隐约感知到，空气中那些承载着海量信息的“波”与“线”（电磁波与网络信号），其编织与流动的规则，似乎与手中这破烂的“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抬起头，火眼金睛穿透厂房的墙壁，望向城市中心那最为密集的、无形的信息洪流，眼中金芒微闪。
或许，该换一种方式，去“听”一听这个世界的声音了。而第一个要“听”的，自然是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名字——紫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