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午后的烈日下缓慢前行,如同受伤的巨兽在荒原上艰难跋涉。车辆的状况比预想的更糟,三号车的变速箱异响变成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最终彻底趴窝。五号车的刹车也几乎失效,只能依靠引擎制动勉强跟随。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在沉默的行进中蔓延。
夕阳西沉时,车队被迫在一片相对背风的、布满巨石的干涸河床旁停下。这里视野开阔,易于防御,但也意味着暴露在潜在的危险之下。车辆围成一圈,车灯亮起,在渐深的暮色中圈出一小片可怜的光明。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修不好车,明天谁都走不了。”赵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立刻指挥战斗小组建立警戒线,布置暗哨,气氛肃杀。
维修组的老师傅带着仅剩的两个学徒,打着手电,钻到三号车底,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寂静的河谷中传得很远,每一声都敲在人们的心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食物配给再次削减,每个人分到的压缩饼干还不够塞牙缝,水也要严格限量。孩子们饿得低声哭泣,又被大人强行捂住嘴巴。
陈末没有参与修车,他靠在自己的指挥车旁,肋下的伤口阵阵作痛,但更痛的是心中的无力感。系统能量枯竭,如同废铁。他看着忙碌却收效甚微的维修组,看着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同伴,看着这片死寂的荒原,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老周用命换来的生机,难道就要断送在这抛锚的路上?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辆装载着“堡垒”号残骸的卡车。大部分有用的零件已经被拆解备用,只剩下一个扭曲的、被熏黑的金属框架。忽然,他想起一样东西——那个在改造“堡垒”时,由大康主导、他提供了部分技术建议、后来因为空间和能源问题被临时搁置,在爆炸前侥幸未被完全摧毁的
“大康!”陈末猛地站直身体,牵动伤口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但他顾不上这些,快步走向那辆卡车,“跟我来!快!”
大康正对着几盆从希望站带出来、因为颠簸和低温而蔫头耷脑的豆苗发愁,闻声一愣,连忙跟上。
陈末爬上卡车货斗,在扭曲的金属和烧焦的线路中艰难地翻找着。赵刚见状,也带人过来帮忙。终于,在一个相对完好的角落,他们拖出了一个约莫行李箱大小、外壳严重变形但主体结构似乎尚存的金属箱。箱体一侧有透明的观察窗,此刻布满裂纹和烟灰,看不清内部。
“这是‘堡垒’上的那个小温室?”大康想起来了,声音带着不确定的希望。
“对!它的独立供能系统和光源是独立的,不知道坏了没有!”陈末和大康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抬到地面。老金也闻讯赶来,拿出工具。
在几支手电的照射下,他们小心地撬开变形的外壳。内部结构同样受损严重,微型补光灯大部分碎裂,循环水管路断裂,营养液漏了一地。然而,在箱体底部,那一小片约莫只有两张a4纸大小的种植槽里,竟然还残留着些许湿润的、混合了营养液的土壤。而更令人心跳加速的是,在那片焦黑的土壤边缘,借着老金接通的临时电源提供的微弱光芒,他们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
绿色!
不是幻觉!是几株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嫩黄的豆芽!它们顽强地从焦黑的基质中探出头,虽然孱弱,却散发着无比鲜明的生命气息!
“活了!它们还活着!”大康的声音瞬间哽咽,这个黝黑的汉子,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像抚摸婴儿一样,轻轻触碰那抹嫩绿,浑身都在颤抖。
这一抹绿色,在这片充斥着死亡、绝望和钢铁残骸的废土上,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惊心动魄!它比任何武器、任何口号都更有力量!
消息像野火一样瞬间传遍整个营地。所有人都围了过来,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想要亲眼目睹那奇迹般的颜色。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生动的光彩。孩子们停止了哭泣,睁大眼睛看着。连正在车底忙碌的维修工也钻了出来,满手油污地凑过来。
林晓挤到前面,看着那抹绿色,泪水无声滑落,却带着笑容。赵刚紧绷的脸上,也罕见地松动了一丝。这一抹绿色,仿佛一道微光,刺穿了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厚重阴霾。
“能救活吗?”赵刚哑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能!一定能!”大康斩钉截铁,仿佛在立下军令状,“给我点时间,我把线路接上,找个稳定的电源,重新固定好!只要有一点光,一点水,它们就能长!”
希望,有时候并不需要多么宏大,仅仅是一株破土而出的嫩芽,就足以支撑起摇摇欲坠的信念。
陈末看着激动的人群,心中百感交集。他站起身,对赵刚说:“刚哥,分出一点人手,帮大康固定这个箱子,确保电源。再分几个人,跟我去检查其他车辆,特别是电路和油路,也许我们不一定需要完全修好变速箱。”
赵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拼车?”
“对!”陈末点头,“把趴窝车还能用的零件,集中到还能动的车上!哪怕多凑出一辆能跑的车,也是胜利!”
这个提议,瞬间点燃了大家的行动力。不再局限于维修组,所有懂点机械的人都动了起来。在陈末的指挥下,他们打着手电,借着月光,开始了一场紧张而有序的“车辆移植手术”。能用的轮胎、电池、甚至相对完好的座椅都被拆下。损坏车辆被就地分解,变成“器官”供给尚能运行的“主体”。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河滩上,灯火通明,敲打声、呼喊声、引擎的试车声此起彼伏。与之前的绝望沉默不同,此刻的忙碌充满了目的性和希望。那抹豆芽的绿色,仿佛给所有人注入了新的活力。
后半夜,当大康成功修复了微型温室的照明和循环系统,柔和的led灯光再次照亮那一片小小的绿色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伴随着一阵噼啪作响和随后平稳的轰鸣,一辆由三号车底盘、五号车引擎和另一辆车驾驶室拼凑而成的、看起来怪异却结实的“新车”,在老师傅的操作下,猛地窜了出去,在河滩上跑了个来回!
“成功了!”欢呼声更响了。
陈末疲惫地靠在一块巨石上,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那抹在温室里微微摇曳的绿色,看着同伴们眼中重新燃起的火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