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疤脸男等人被赵刚的手下粗暴地拖走,呜咽和求饶声很快消失在厂房外的夜色中。老周站在一片狼藉的车间中央,应急灯的光线将他脸上的皱纹雕刻得愈发深刻。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沉默地环视着打斗的痕迹——崩裂的氮气瓶阀门、泼洒的溶剂、坠落的巨大吊钩,以及地上几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
赵刚指挥队员清理现场,秦虎带人在外围戒严,气氛肃杀。马爷则忙着安抚闻讯赶来、惊魂未定的其他队员,将人群疏散回各自车辆。
陈末手臂上的伤口已被林晓简单包扎,此刻他靠在一根冰冷的承重柱上,感受着肾上腺素消退后带来的虚脱感。石头和阿亮守在他身边,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与更深的敬佩。
“没事吧?”赵刚处理完杂务,大步走来,再次确认道。他看向陈末的目光,除了关切,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今晚陈末的表现,远超一个技术人员的范畴,那份临危不乱的冷静和利用环境反制的急智,令人刮目相看。
“皮肉伤,不碍事。”陈末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
老周这时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陈末脸上,久久不语。那目光沉重而复杂,有欣慰,有决断,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先回去休息,”老周最终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这里的事,我来处理。天亮之后,车队集合,有些话,该说清楚了。”
陈末明白,这是要对疤脸男事件,乃至张扬时代的遗留问题,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他点了点头,在石头和阿亮的陪同下,离开了这片弥漫着阴谋与血腥气息的车间。
回到中巴车实验室,林晓坚持要为他重新清洗伤口、上药。老金、大康等人围在一旁,气氛压抑。虽然危机解除,但内部同伴相残的阴影,让每个人都心情沉重。
“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林晓一边小心地涂抹消毒药水,一边低声问,声音带着颤抖。她救死扶伤,难以理解这种源于嫉妒的疯狂。
“末世里,有些人觉得力量就是一切,一旦失去,就会不择手段地想夺回来。”老金推了眼镜,叹息道。他经历过灾难初期的混乱,对人性的堕落并不陌生。
陈末沉默着。他想起疤脸男最后那疯狂而绝望的眼神,那不仅仅是对他的恨,更是对一种秩序崩塌、自身被边缘化的恐惧和不甘。技术和新规的推行,触动了旧有权力结构的根基,必然会引起反弹。只是他没想到,反弹会如此激烈和卑劣。
“以后会更难吗?”大康忧心忡忡地问。他只想种好他的豆芽,让大伙多点吃的。
陈末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道:“难,是肯定的。但过了今晚,有些路,会清楚很多。” 清除毒瘤固然阵痛,但也为车队未来的整合扫清了最大的内部障碍。
后半夜,营地死一般寂静,只有巡逻队员沉重的脚步声和风吹过废墟的呜咽。无人能够安眠。
天亮时分,阴云依旧低垂,但雨总算停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所有能行动的幸存者都被召集起来。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在心口。
老周站在一辆卡车的车斗上,赵刚、秦虎、马爷等核心成员站在他身后,面色肃穆。陈末也被请到了前面,站在赵刚身侧,这个位置安排,意味深长。
空地的中央,疤脸男、强子、大壮等五人被反绑双手,跪在地上,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周围是持枪警戒、眼神冰冷的战斗队员。
老周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每一张脸,那些脸上写着恐惧、迷茫、愤怒,还有一丝麻木。
“昨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老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冰冷的威严,“疤脸、强子、大壮、侯三、王老五,这五人,因私怨,设下陷阱,阴谋杀害对车队有救命大功的首席工匠陈末!”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虽然早有耳闻,但被老周当众宣布,依旧让人心惊。
“证据确凿,人赃并获!”老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车队规矩第一条,是什么?!”
“团结求生,禁止内斗!” 台下有老队员下意识地喊出来。
“违者如何?!”老周厉声追问。
“轻则驱逐,重则处死!” 声音带着颤抖。
“不错!”老周目光如刀,钉在疤脸男几人身上,“你们五个,不仅内斗,更是谋杀!罪无可赦!”
疤脸男猛地抬头,独眼中满是绝望的疯狂,嘶吼道:“老周!你不公!凭什么?!我们跟着黑牙哥出生入死的时候,这小子在哪?!现在你为了他,要杀老兄弟?!我不服!”
“不服?”老周冷笑一声,声音冰寒刺骨,“张扬带队冒进,害死兄弟,是他无能!你们不思悔改,反而勾结外人,阴谋破坏,是你们无耻!车队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规矩,是所有人的力气!不是某个人的义气!更不是你们拉帮结派、为非作歹的本钱!”
他猛地挥手,指向陈末,也指向在场的所有人:“没有陈末找到的粮食和药,多少人早就饿死病死了?没有他修车造桥,我们能走到这里?没有他昨夜机警,车队就失了核心技术,以后靠什么在废土上活下去?靠你们这把只会内斗的刀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得疤脸男哑口无言,也砸在每个队员心上。许多原本对新技术新规抱有疑虑的人,此刻看着跪在地上的叛徒,再想想自己分到的额外口粮和车队逐渐改善的处境,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我宣布!”老周声音斩钉截铁,传遍全场,“疤脸、强子、大壮、侯三、王老五,五人阴谋杀害同伴,背叛车队,罪证确凿,立即处决!以儆效尤!”
命令一下,疤脸男等人彻底瘫软,强子甚至失禁,哭嚎求饶声戛然而止,被迅速拖离了现场。片刻后,远处传来几声短促而沉闷的枪响。
整个营地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一些人不忍地闭上眼,更多人则是面露凛然。这是末世法则,残酷,但必要。
老周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内鬼已除,旧事翻篇!从今天起,车队只有一个规矩:按贡献吃饭,凭本事活命!谁有技术,谁肯出力,谁就是车队的功臣!我老周,绝不容许任何人,再搞内耗,再拖后腿!”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尤其在以前亲近张扬的几个小头目脸上停留片刻:“愿意留下的,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但必须守新规矩!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阻拦!”
无人动弹。在残酷的废土,离开车队独自求生,等于自杀。
“好!”老周点头,“赵刚!”
“在!”
“战斗组扩编整训,由你全权负责!秦虎!”
“在!”
“搜寻队扩大侦查范围,重点搜集技术资料和特殊物资,直接对陈末负责!马爷!”
“在!”
“后勤组细化贡献度统计,务必公平公开!林晓,医疗组独立,优先保障技术组和战斗组!”
一道道命令下达,新的权力结构和分工被明确固化。陈末的地位,从“首席工匠”这一技术头衔,正式提升到了与赵刚、秦虎并列的核心决策层,负责最关键的技术研发和未来方向探索。
没有人提出异议。昨晚车间里的死里逃生和老周此刻的铁腕,彻底奠定了新秩序的权威。
集会解散,人们默默回到岗位,但氛围已然不同。以往那种隐形的隔阂和猜忌似乎淡去了许多,一种基于现实利益的、更有效率的秩序开始运转。
陈末回到中巴车,感觉无数道目光落在背上,不再是怀疑和嫉妒,而是敬畏、依赖,甚至是一丝期望。他感到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关上车门,将外界的纷扰隔绝。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始终冰冷的金属碎片,在晨光下仔细端详。
内部的荆棘暂时铲平,但外部的迷雾依旧浓重。这碎片,那“远方雷鸣”,这废土之上隐藏的种种诡异,才是真正关乎存亡的挑战。
他握紧碎片,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路,还很长。但车队这艘船,终于可以朝着一个方向,全力航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