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的最后一缕湿冷被五月突如其来的酷热碾碎。李宁市的天空呈现一种病态的铅白色,没有云,却也没有阳光直射的锐利感,整个城市仿佛被罩在一口巨大的、正在缓慢加热的蒸锅里。空气黏稠得如同糖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尘土混合的灼热感,吸入肺叶时能清晰感受到细微颗粒摩擦气管的刺痛。柏油路面在高温下软化,散发出的焦臭味与城市下水道反涌的污浊气息交织,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热浪。宁水河的水位反常地低,露出大片龟裂的、布满生活垃圾和不明黑色藻类的河床,河水变成粘稠的暗绿色,在近乎凝滞的流动中偶尔翻起几个腐臭的气泡。更诡异的是热浪中视觉的扭曲——远处的建筑物轮廓像浸了水的墨迹般微微晃动,街边绿化带原本蔫头耷脑的植物叶片边缘,偶尔会闪过一瞬不属于任何光谱的惨绿色荧光,仿佛有看不见的火焰在叶脉深处闷燃。夜里,这种异常的炎热不减反增,地表持续辐射着白日储存的、带着辐射性尘埃的热能,整个城市像一块缓缓冷却的、布满裂缝的炉渣砖。凌晨时分,原本该有露水凝结的窗玻璃上,却结着一层薄薄的、带着咸涩味的白色晶状物,指腹抹过,留下灼热的触感和一丝极淡的、类似古战场铁锈与干涸血渍混合的气息。
凌晨四点十七分,李宁市西郊,原本荒芜的工业园区旧址。
这片上世纪九十年代兴盛又迅速衰败的区域,如今只剩下大片空置的厂房和锈蚀的管道骨架,在惨白的月光(月光也仿佛被热浪蒸得稀薄)下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然而今夜,这片死寂之地的心脏地带,却发生着超出物理法则的异变。
以废弃的第三轧钢厂为中心,方圆五百米内的空气在剧烈地、无声地沸腾。不是火焰带来的热浪翻滚,而是一种空间的“灼烧感”。地面上的砂砾无风自动,跳跃着、碰撞着,发出细碎的、类似甲片摩擦的“沙沙”声。废弃厂房的墙壁上,那些斑驳的红色标语油漆正诡异地剥落、重组,不是掉落,而是如同活物般在墙面上游走,拼凑出一个个扭曲的、断断续续的古文字:“汉”、“寿”、“亭”、“侯”……笔划凌厉,带着刀劈斧凿般的锋锐感,每一笔落下,墙体就无声地裂开一道深缝。
轧钢厂内部,那座早已停转多年的巨型冷轧机下方,地面裂开了一道长达十米的、不规则的豁口。豁口并非通往地下深处,而是像一张被蛮力撕开的、粗糙的“空间创口”。创口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暗红色电芒,内部并非黑暗,而是翻滚着粘稠的、如同熔融铁水般的赤红色能量流。能量流中,无数破碎的影像沉浮:雪原上疾驰的赤兔马影、滔滔大江中燃烧的战船碎片、巍峨城楼下飘动的“关”字大纛、灯光下夜读《春秋》的侧影、以及一柄横亘天地、沾满血锈却兀自嗡鸣的青龙刀虚影……这些影像彼此冲撞、湮灭,释放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杀伐之气与悲怆意志。更刺耳的是创口中持续传出的声音——并非人语,而是万千兵器交击的铿锵、战马濒死的嘶鸣、狂风掠过隘口的呜咽、以及一种低沉到近乎次声波、却又清晰震撼心魄的、仿佛从历史最深处传来的……叹息。
这叹息声带着千钧重量,穿透厂房破败的屋顶,在热浪扭曲的夜空中扩散。所过之处,方圆数公里内所有流浪猫狗同时噤声,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夜栖的鸟群惊飞,却不敢鸣叫,只是混乱地盘旋;连那些惯常在夜间出没的、因辐射变异的硕鼠,也全部钻回巢穴深处,发出恐惧的“吱吱”声。
文枢阁密室,季雅是被《文脉图》几乎要灼穿桌面的高温惊醒的。
她扑到桌边时,羊皮卷轴已在自主疯狂震颤,表面浮现的星图不再是点与线的网络,而是一片骇人的赤红!代表“忠”、“义”、“勇”、“烈”等与武将、气节相关的文脉节点,全部处于过载般的频闪状态,亮度之高几乎要刺瞎人眼。而在这片赤红星图的中央,一个全新的、前所未有的巨大能量涡流正在生成——它不像白居易的“诗心”或庾信的“哀眼”那样是一个相对凝聚的点,而是一个狂暴的、不断向外喷吐着炽热杀意与刚烈意志的“裂隙”!
“警报!超大规模高能反应!”季雅的声音因惊骇而变调,金丝眼镜镜片上的数据流如同爆炸般刷过,“坐标西郊废弃工业区!能量性质……极度暴烈!高度凝聚的‘忠义’之气与……与惨烈到极致的‘败亡’之怨结合!文脉污染度……无法测算!能量读数突破阈值!关联节点……太多了!从三国到宋明,所有与‘武圣’、‘忠勇’相关的概念都在共振!”
她十指如飞,调出三维能量模型。模型显示,西郊那个能量涡流像一颗正在疯狂搏动的赤红色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沿着文脉网络释放出恐怖的冲击波。冲击波所过之处,不仅仅是“忠义”节点,连带“信”、“节”、“烈”、“刚”等一切与阳刚、气节、承诺、牺牲相关的文脉概念,都开始不稳定地共振、升温,仿佛要被这颗“心脏”强行吸纳过去,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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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单纯的文脉节点显化……”季雅脸色惨白,“这是……一座‘英灵碑’在强行降世!而且不是自然凝聚,是被人用极端手段……从历史的断层里‘拽’出来的!承载的执念和能量太庞大了,现实时空根本无法容纳,它在自我崩解,同时也在撕扯周围的一切!”
李宁和温馨冲进密室时,看到的就是季雅几乎瘫在椅子上、面前悬浮着那幅令人心悸的赤红星图的景象。李宁腰间的“守文印”此刻烫得如同烙铁,印身自主嗡鸣,发出类似战鼓擂动的低沉声响;温馨手中的玉尺和金铃则同时剧烈震颤,玉尺上的“衡”字纹路忽明忽暗,金铃发出的不再是清越鸣响,而是带着金铁交击般的尖锐颤音。
“发生了什么?”李宁按住狂跳的铜印,灼热感顺着手臂直冲头顶,带来一阵阵带着铁血味的眩晕。
“关羽。”季雅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手指颤抖着指向星图中央那个狂暴的赤红涡流,“不是完整的英魂,也不是寻常的历史回响……是‘败走麦城’那一刻,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忠义、所有的骄傲与憾恨,被某种力量强行提炼、凝聚、放大……形成的‘终极执念体’!它正在现实层面撕开一道口子,要把那个瞬间……那个属于汉寿亭侯关羽的最终时刻,完整地投射到我们的世界!”
“断文会?”温馨握紧几乎要脱手飞出的玉尺,尺身传来的不再是温润的凉意,而是针扎般的刺痛,仿佛有无数微小的、凌厉的意志在冲击她。
“只能是他们!”季雅咬牙,调出能量涡流的深层扫描图。在沸腾的赤红色核心深处,隐约可以看到几缕极其隐晦、但本质阴冷污浊的暗紫色丝线,如同寄生虫般缠绕在那些刚烈的意志碎片上,不断煽动、扭曲、放大其中的“憾恨”与“不屈”。“他们在利用关羽‘忠义无双’却又‘功败垂成’的巨大矛盾与痛苦,将其催化成一座‘怨念丰碑’!一旦这座‘碑’完全降临并稳定,它所携带的‘败亡’、‘憾恨’、‘孤高’等负面情绪,会像病毒一样污染整个与‘忠勇’相关的文脉体系!届时,所有被供奉的忠臣良将、所有被传颂的气节故事,都可能被扭曲成悲剧性的、绝望的象征,彻底瓦解华夏精神中‘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刚烈脊梁!”
仿佛为了印证季雅的话,《文脉图》上,赤红涡流再次剧烈膨胀,一道肉眼可见的赤红色冲击波横扫而出。密室内,所有纸质书籍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翻响,其中那些记载着忠烈事迹、战争史诗、英雄传奇的段落,字迹突然变得猩红刺目,仿佛要渗出血来!书架深处,甚至传来隐约的刀剑碰撞与战马嘶鸣声!
“必须阻止它完全降临!”李宁眼中倒映着赤红的光芒,声音斩钉截铁,“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弄清楚断文会具体想干什么,以及……如何接近那种状态下的关羽。”他看向温馨,“你的‘天读’,能尝试感应那个涡流的核心吗?哪怕只是一点点信息?”
温馨脸色苍白,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她闭上眼睛,玉尺抵住眉心,靛蓝色的“澄心之界”极其艰难地、小心翼翼地向外延伸。然而,她的精神力触角刚一接近《文脉图》上显示的赤红涡流区域,就仿佛撞上了一堵燃烧着熊熊烈火的铜墙铁壁!
“啊!”温馨痛呼一声,猛地收回精神力,额角瞬间沁出冷汗,“不行!太暴烈了!那不是可以沟通的情绪……那是沸腾的岩浆,是崩断的弓弦,是宁折不弯的刀锋!任何试图‘理解’或‘安抚’的念头,都会被那股纯粹到极致的‘刚烈’和‘憾恨’撕碎!”她喘着气,“除非……除非有能与之‘对等’的、同样刚烈纯粹的意志去接触,否则任何温和的靠近都是徒劳,甚至会被视为侮辱,遭到更猛烈的反击。”
对等的刚烈纯粹意志?李宁眉头紧锁。他的“守”印蕴含着“勇毅”与“担当”,或许有接近的特质,但比起关羽那种历经百战、威震华夏、最终却功败身死的极致刚烈与憾恨,恐怕在“纯度”和“强度”上都有差距。直接硬碰硬,风险极大。
季雅强撑着继续分析数据:“涡流内部结构极端不稳定,核心温度高得离谱……它就像一颗被强行点燃、随时会爆炸的恒星。断文会似乎并不打算让它稳定存在,而是……想让它‘炸’掉?利用其爆炸瞬间释放的、混合了极致忠义与极致憾恨的能量冲击,重创甚至切断一大片文脉?”
她调出另一组模拟数据,声音发涩:“更麻烦的是时空锚定问题。这个‘关羽执念体’的降临坐标,被刻意锁定在了西郊工业区——那里是上世纪工业建设的遗迹,本身承载着一段‘艰苦奋斗’、‘实业报国’的集体记忆。断文会很可能想利用关羽‘匡扶汉室’的忠义,与工业区代表的‘建设国家’的集体意志产生某种扭曲的共鸣,让爆炸的威力几何级数放大,同时污染两个不同时代的‘奉献’与‘忠诚’概念!”
情况危急到了极点。一个不稳定、无法沟通、威力巨大且被敌人精心引导的“忠义怨念体”,正在现实世界边缘撕开裂口。直接对抗近乎自杀,放任不管则后果不堪设想。
“断文会这次的手段,比‘惑’更直接,更暴烈。”李宁沉声道,感受着铜印传来的、越来越激昂的战鼓般的脉动,“‘焚’……他们所谓的‘焚’之礼,难道就是点燃这样的历史执念,让其像火炬一样焚毁相关的文明脉络?”
“很可能。”季雅指向星图上那几缕暗紫色的丝线,“这些‘惑’之力的残留,像是在为‘焚’提供燃料和引信。司命可能只是先锋,这次出手的,恐怕是更擅长‘毁灭’的断文会成员。”
就在这时,温馨手中的玉尺突然自行飞起,尺尖指向《文脉图》上赤红涡流的某个边缘区域,那里有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狂暴能量淹没的“白点”。玉尺剧烈震颤,尺身上的“衡”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湛蓝色光芒,甚至暂时压过了周围的赤红。
“那是什么?”李宁和季雅同时看去。
季雅立刻放大那个区域,进行高精度解析。白点很小,能量反应也很微弱,但其性质……却与赤红涡流的暴烈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内敛的、温润的、带着竹木清香与油墨气息的……书卷气。
“是信物!”季雅眼睛一亮,“一件与关羽密切相关的、非武器类的文明信物!它就在降临现场附近,被狂暴的能量场掩盖了!它的性质……更偏向‘文’而非‘武’!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关羽……非武器类的信物?”李宁快速思索,“青龙刀、赤兔马显然是‘武’的象征。还有什么?《春秋》?他夜读《春秋》的典故……”
“不止是《春秋》本身,”温馨忽然开口,她的“天读”之力虽然无法深入涡流核心,但对这个相对温和的白点感应却清晰起来,“是一种‘践行’……是将《春秋》大义融入骨血、付诸行动的‘证道’之器。不是书,是……承载他‘义’之理念的某种具象物?”
季雅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急速敲击,调用《文脉图》的深层历史信息库进行比对筛选。片刻后,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锐利的光:“找到了!可能性最高的目标——‘汉寿亭侯印’!”
“印?”李宁和温馨同时一怔。
“不是他死后追封的‘壮缪侯’,而是他生前最珍视的、代表刘备授予的‘汉寿亭侯’爵位印信!”季雅语速飞快,“据碎片史料和民间传说,关羽一生,视此印为‘忠义之凭’、‘兄弟之信’。麦城败亡前,他很可能将此印交付亲随,或设法掩藏,不愿其落入敌手。此印承载的,不仅是爵位荣耀,更是他对刘备‘匡扶汉室’承诺的坚守,是他‘义’之精神的物质化象征!相比代表武勇杀戮的青龙刀,这方印,或许更接近他内心对‘义’的终极理解——那是秩序,是承诺,是信念的具现!”
“如果能在‘关羽执念体’完全降临、被断文会引爆前,找到并激活这方‘汉寿亭侯印’,”温馨接话,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或许能凭借印信所代表的‘忠义之信’、‘承诺之凭’,与他狂暴的执念核心建立某种联系?不是对抗,而是……呼应?用他认可的‘信物’,去触碰他迷失的‘本心’?”
“理论上有机会。”季雅调出能量模拟图,“‘印’本身是权威、信誉、承诺的象征,与‘忠义’概念有天然契合度。而且,如果传说属实,这方印是关羽主动处置的遗物,可能残留着他最后时刻相对清醒的意志碎片,没有被‘败亡憾恨’完全吞噬。它就像暴风眼中的一点宁静,是我们接近核心的唯一可能路径!”
行动计划在极度紧迫中成型。分秒必争,因为《文脉图》显示,赤红涡流的能量读数仍在飙升,现实世界的撕裂口也越来越大。
季雅坐镇文枢阁,她的任务最重也最危险:她要利用《文脉图》和“传”字玉佩,全力干扰、延缓“关羽执念体”的降临过程,同时尽可能定位和锁定“汉寿亭侯印”信物的精确坐标,并为李宁温馨的潜入提供实时导航和预警。她必须精确计算能量乱流的缝隙,在狂暴的赤红风暴中,找到那条理论上存在的、通往信物的“安全路径”。为此,她将“坚韧”与“智慧”的情绪催发到极致,额头青筋凸起,嘴角再次溢血,但眼神冷静如冰。
温馨负责开辟并维持通往信物的“路径”。这一次的“澄心之界”不能是温和的共鸣领域,而必须是一条极度凝实、能够抵御外部狂暴能量冲击的“绝缘通道”。她将玉尺的“衡”之力与金铃的“鸣”之力叠加,不是扩散,而是向内压缩,在两人周身构筑一个直径不足两米、靛蓝色光芒几乎凝成实质的“稳态气泡”。气泡外是毁灭性能量乱流,气泡内是相对稳定的安全空间。但维持这个“气泡”需要持续消耗巨量精神力,且不能有任何剧烈动作或情绪波动,否则气泡会破裂。
李宁是行动的核心。他必须在温馨构筑的“气泡”保护下,以最快速度抵达信物坐标,取得“汉寿亭侯印”,并尝试激活它,与关羽执念建立联系。他的“守”印将是最后的保险——如果信物激活失败,或者断文会成员现身阻挠,他必须以最纯粹的“勇毅”意志开路、断后。
没有更多时间商讨细节。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走!”
季雅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文脉图》上,图卷光芒大放,强行在赤红涡流的能量场中撕开一道细微的、指向信物白点的金色路径虚影,路径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明灭不定,随时可能被冲垮。
温馨深吸一口气,玉尺与金铃交击,发出一声清越而稳定的长鸣,靛蓝色的“稳态气泡”瞬间将她和李宁笼罩。气泡表面,无数细密的“衡”字符文与安抚性的音波涟漪交织流转,顽强地抵抗着外部赤红能量的侵蚀挤压。
李宁最后看了一眼星图上那个狂暴的赤红心脏,将铜印紧紧握在手中,炽热的“勇毅”意志在胸中奔腾如江河。他朝季雅重重点头,然后对温馨低喝:“跟紧我!”
两人身影一闪,冲出文枢阁,融入李宁市被热浪扭曲的、危机四伏的夜色。
通往西郊工业区的路上,异象已经显现。街道两旁的霓虹灯牌闪烁不定,光影中偶尔会掠过模糊的、顶盔贯甲的古代士兵虚影;夜风中夹杂着越来越清晰的战鼓声、号角声和兵器碰撞声;地面微微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远处奔腾。空气的温度高得反常,吸入口鼻如同吞下火炭。越靠近工业区,这种时空紊乱的迹象就越发严重,甚至开始出现小范围的空间扭曲——明明是一条直路,走上去却感觉在绕圈;废弃的公交站牌上,站名变成了“华容道”、“麦城”;路灯的光晕里,隐约映出一匹无头赤红骏马扬蹄长嘶的幻象……
温馨的脸色越来越白,“稳态气泡”在越来越强的能量乱流冲击下剧烈波动,表面不断泛起涟漪,甚至出现细微的裂纹。她咬紧牙关,将精神力催发到极限,玉尺和金铃的光芒稳定输出,修补着裂缝。
李宁走在前面,铜印的灼热感已经蔓延全身,但他步伐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的“守护”意志如同无形的探针,感知着能量乱流的细微变化,引导温馨避开最危险的区域。他能感觉到,暗处有不止一双眼睛在窥视,那是断文会布置的哨探或干扰节点,但对方似乎也在等待“主菜”上桌,并未立刻出手拦截。
终于,他们抵达了废弃轧钢厂的边缘。
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
轧钢厂巨大的框架结构在赤红色的能量映照下,如同洪荒巨兽的骨骸。厂房内部,那道长达十米的空间裂口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赤红色的能量如同血浆般翻滚沸腾。裂口上方,空气被高温扭曲,形成一个倒扣的、半透明的赤红色“碗状”力场,力场表面,那些破碎的关羽生平影像以更快的速度飞旋、碰撞、湮灭,释放出震耳欲聋的杀伐之音。整个区域的重力似乎都紊乱了,砂石尘土不是下落,而是在空中无序飘浮、旋转。温度高得让空气都呈现出水波般的扭曲,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在晃动。
而在裂口正前方,约五十米处,一座废弃的、锈迹斑斑的冷却水塔顶端,静静地悬浮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式样古怪的长袍,长袍上绣着燃烧的火焰与断裂的书简纹路。脸上戴着一张赤铜色的面具,面具造型狰狞,如同庙宇中某些凶神恶煞的护法神只,獠牙外露,怒目圆睁。面具的眼眶部位是空洞的,里面跳跃着两簇幽绿色的火焰。从身形难以分辨性别)双手拢在袖中,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脚下狂暴的能量场融为一体,又像是这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的看守者。
“司命。”一个嘶哑、干燥、仿佛两块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直接响彻在李宁和温馨的脑海,无视了“稳态气泡”的隔绝,“恭候多时。看来,‘惑’之礼的失败,并未让你们学会敬畏。”
断文会高阶成员——“焚”之司命!
李宁脚步一顿,将温馨护在身后,铜印握得更紧,赤金色的光芒在印身流转,蓄势待发。“你们的‘焚’,就是点燃历史英魂的执念,让他们在痛苦中自爆,来污染文脉?”
“肤浅的理解,但接近本质。”司命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毁灭欲,“‘焚’,是净化,是升华,是让那些被虚伪道德绑架的执念,在极致的痛苦与毁灭中,绽放出最璀璨、最真实的光芒。关羽,武圣?忠义化身?不过是权力游戏中一枚败亡的棋子,是后世统治者为了驯化民心而树立的泥塑偶像。他真实的痛苦——败走麦城的屈辱,被盟友背叛的愤怒,匡扶汉室理想破灭的绝望——才是他被掩埋的本质。我要做的,就是撕开那层虚伪的忠义外皮,让这团最炽热、最纯粹的‘憾恨之火’燃烧起来,焚尽一切关于‘忠义’的谎言与枷锁。”
“信物坐标,就在裂口左侧三十米,那堆废弃的轧辊下面!”季雅的声音通过《文脉图》的微弱连接,强行穿透狂暴的能量场,在李宁脑海中响起,带着嘶嘶的杂音和极力压抑的痛苦,“能量乱流太强……我撑不了多久……快!”
李宁眼中厉色一闪。不能再等了!
“温馨,维持气泡,跟紧我!直接冲过去!”李宁低吼一声,不再掩饰,将“守”印的力量轰然爆发!赤金色的光芒不再仅仅笼罩自身,而是如同怒涛般向前奔涌,化作一道锥形的、燃烧着意志火焰的冲击波,狠狠撞向前方狂暴的能量乱流和无处不在的威压!
“蚍蜉撼树。”司命漠然评价,另一只手也从袖中伸出,同样是符文构成的“概念之手”。手虚握,仿佛抓住了下方裂口中沸腾能量的“引线”,然后,轻轻一扯。
“轰——!!!”
裂口中,那巨大的关羽虚影仿佛受到了刺激,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无声咆哮!(那咆哮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赤红色能量洪流,如同溃堤的岩浆,从裂口中喷涌而出,并非直接攻击李宁,而是横扫向整个冷却水塔前方的区域!洪流所过之处,地面融化,钢筋汽化,空气被电离出刺鼻的臭氧味,空间发出玻璃破碎般的脆响!
这是无差别的、毁灭性的范围攻击!不在乎李宁和温馨的具体位置,他/她要直接用最暴力的方式,将这片区域连同其中的一切,彻底湮灭!
“稳住!”李宁双目赤红,将“守护”意志催发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赤金色的光芒不再仅仅是防护,而是主动迎上那道赤红洪流,如同堤坝般死死抵住!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同样磅礴浩瀚的力量对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能量湮灭的滋滋声和空间被撕裂的黑色裂纹!
李宁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他的“守护”意志再纯粹,在量级上也无法与这凝聚了关羽极致执念、又被司命引导引爆的能量洪流相比。赤金色的堤坝在洪流冲击下节节败退,光芒迅速黯淡。
但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中,温馨抓住机会,将“稳态气泡”压缩到极致,仅仅包裹住两人身形,然后趁着李宁开辟出的、相对薄弱的能量缝隙,如同游鱼般,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信物坐标——那堆锈蚀的轧辊冲去!
“哦?有点意思。”司命似乎略微意外,但依旧漠然。指轻弹,几缕暗红色的“焚”之符文如同毒蛇般从赤红洪流中分离,悄无声息地射向温馨的“气泡”。这些符文带有极强的腐蚀与湮灭特性,一旦触及,足以瞬间瓦解温馨的防御。
就在符文即将击中气泡的刹那——
“铛——!”
一声清越到极致、仿佛能涤荡一切污浊的金铁交鸣之声,自李宁腰间炸响!
不是铜印发出的声音,而是……铜印内部,某个沉睡的、与眼前赤红能量同源却更古老沉雄的意志,被这极致的“忠义”与“憾恨”之气,以及断文会“焚”之力的亵渎行为,猛然惊醒!
一道凝练如实质、色泽暗金、带着无尽岁月沧桑与沙场血火气息的虚影,从铜印中冲天而起!虚影不大,却散发着令天地失色的威严!那似乎是一尊……残缺的、模糊的青铜鼎影?鼎身上隐约有古老的狩猎、征战纹路,散发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厚重与肃杀!
这青铜鼎影出现的瞬间,那几缕射向温馨的“焚”之符文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凄厉的尖啸,自行燃烧、消散!就连下方裂口中喷涌的赤红洪流,也为之一滞!那道巨大的关羽虚影,空洞的眼眶部位,似乎第一次有了聚焦, “看”向了那尊青铜鼎影!
“这是……”司命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那两簇幽绿的火焰在面具眼眶中剧烈跳动,“‘守’印里……竟然藏着这种东西?!夏鼎的……一丝真意?不可能!这种级别的信物,怎么可能被一个毛头小子驾驭?!”
李宁自己也惊呆了。他从未感知到铜印内部还有这样的存在!但此刻不是探究的时候,青铜鼎影的出现,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瞬!
“走!”李宁压下心中惊骇,借着鼎影威压暂时逼退赤红洪流的间隙,身形如电,紧随温馨之后,冲向那堆轧辊!
温馨的“天读”之力在近距离下终于清晰锁定了信物的位置——就在最大那根轧辊下方的泥土里,埋藏着一个小而坚硬的物体,正散发出温润而坚韧的、与周围狂暴能量格格不入的白色光芒。
她不顾精神力透支的眩晕,玉尺向下一点,靛蓝色的光芒如同钻头般刺入地面,精准地“撬”开了那块泥土。泥土翻飞,一个沾满泥污、锈迹斑斑的方形物体露了出来。
那是一方铜印。
印身不大,约两寸见方,印纽是一尊造型古朴、作蹲踞怒吼状的虎形。尽管布满泥污铜锈,但虎纽的形态依旧威猛凛然,仿佛随时会扑击而出。印身一侧,隐约可见阴刻的篆文,正是“汉寿亭侯”四字!
就是它!
温馨毫不犹豫,染血的指尖触碰印身。
“嗡——!”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从印身中传出。嗡鸣声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周围所有的能量喧嚣。印身上的泥污锈迹簌簌脱落,露出下面黯淡却纯净的青铜本色。虎纽之上,一点温润的、带着淡淡青气的光芒亮起。
这光芒虽弱,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让周围狂暴翻腾的赤红色能量微微一滞。裂口中那巨大的关羽虚影,再次将“目光”投注过来,这一次,那空洞的眼眶中,似乎多了一丝……茫然,以及一丝极淡的、被触动的追忆。
“休想!”司命厉喝一声,再也无法保持漠然。手猛地向下一按!裂口中的赤红能量再次狂暴,而且这一次,攻击有了明确的指向——不再是无差别覆盖,而是凝聚成一道仅碗口粗细、却赤红到发黑、仿佛能洞穿一切的能量射线,直射温馨手中的汉寿亭侯印!他要毁掉这个可能干扰“焚”之礼的信物!
能量射线速度太快,威力太集中,李宁的守护意志和温馨的稳态气泡都来不及拦截!
眼看那毁灭性的射线就要击中铜印——
铜印虎纽上的那点青气,忽然自行脱离印身,在空中化作一头虚幻的、仅有猫犬大小、却神骏非凡的青色猛虎虚影!猛虎虚影对着射来的赤红射线,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吼——!!!”
虎啸声中,并无多少能量冲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堂皇正大的威严,以及一丝……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悲伤的质问。
赤红射线在触及虎影前,竟自行偏转了一寸,擦着温馨的手臂射入后方地面,将地面熔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孔洞。
虎影发出那一啸后,便黯淡消散,重新没入印身。而温馨手中的汉寿亭侯印,青光大放!不再是微弱的一点,而是如同青色的小太阳,将她和李宁笼罩其中!青光中,隐隐有金戈铁马之声,有慷慨激昂之语,更有一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沉重承诺感弥漫开来。
裂口中,那巨大的关羽虚影,彻底停止了动作。他缓缓地、僵硬地低下头, “看”向那方散发着熟悉气息的铜印。虚影手中那柄残缺的青龙刀影,微微颤抖起来。充斥天地的狂暴杀意与憾恨,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就是现在!”李宁福至心灵,对着那巨大的虚影,用尽全身力气,将“守”印中沸腾的“勇毅”与“担当”意志,混合着他对“忠义”二字的全部理解,化作一声断喝,伴随着铜印的青光,一同“送”向虚影:
“汉寿亭侯印在此——!”
“云长公!你看清楚了!这是玄德公所授之印!是桃园结义之信!是匡扶汉室之凭!”
“你心中所念,究竟是败走麦城之憾恨,还是昔日桃园盟誓之初心?!”
“是身后虚名累你,还是心中大义未绝?!”
声浪混合着青光,如同利箭,射向那赤红的、混乱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巨大虚影。
虚影剧烈地颤抖起来。空洞的眼眶中,赤红色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那些破碎的记忆影像——桃园结义的豪情、千里走单骑的忠义、水淹七军的辉煌、败走麦城的凄惶、以及最后时刻那一声“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的长叹——如同走马灯般在虚影周围疯狂旋转、对撞。
司命发出愤怒的尖啸,更多的“焚”她身上涌出,试图重新点燃、控制虚影的毁灭冲动。但汉寿亭侯印散发出的青光,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牢牢缠绕住虚影,不断唤醒着那些被“憾恨”与“不甘”掩埋的、属于“关羽”本真的记忆与信念。
“不——!醒来!你是败亡之将!你是被背叛的孤魂!你的忠义一文不值!你的理想尽是虚妄!燃烧吧!用你的怒火,焚尽这虚伪的世道!”司命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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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宁的声音,则如同惊雷,一次次炸响在虚影混乱的识海:
“玉可碎,白不可改!竹可焚,节不可毁——此言出自谁口?!”
“忠义二字,岂因成败而论轻重?!”
“汉寿亭侯印在此,玄德公信义在此,桃园之誓在此——云长公,魂兮归来!莫让奸邪,辱你清名!”
最后一句话,李宁是吼出来的。与此同时,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大半的“守护”意志,连同铜印中刚刚苏醒的那一丝“夏鼎”威压,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汉寿亭侯印中!
“嗡——!!!”
汉寿亭侯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光!青光中,那尊虎纽仿佛彻底活了过来,仰天长啸,啸声中充满了不屈与悲怆,却也充满了不容玷污的凛然正气!
青光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赤红色的虚影。虚影在青光中挣扎、扭曲、发出无声的咆哮。但青光却无比柔和而坚定地渗透进去,抚平那些暴戾的裂痕,唤醒那些沉睡的真意。
终于——
“唉……”
一声悠长、沉重、仿佛穿越了千载时光的叹息,从虚影深处传来。
叹息声中,所有的暴戾、憾恨、不甘,如同潮水般退去。赤红色的光芒迅速收敛、沉淀,不再是沸腾的毁灭性能量,而是化作了一种深沉、内敛、如同冷却熔岩般的暗红色。
巨大的虚影开始收缩、凝实。不再是顶天立地的狂暴巨人,而是化作一个常人身高、清晰了许多的身影。
绿袍,金甲,美髯,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不怒自威。正是武圣关羽,关云长!
但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狂暴,而是充满了无尽的疲惫、沧桑,以及一丝……终于解脱般的释然。他手中那柄残缺的青龙刀影,也凝实了许多,刀锋依旧寒光凛冽,却不再散发毁灭气息,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守护般的锋芒。
他先是低头,看向温馨手中那方青光流转的汉寿亭侯印,眼神复杂,有怀念,有感慨,最终化为一声轻叹:“此印……竟流落至此。备兄……”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李宁,扫过温馨,最后定格在冷却水塔顶端、气息已经因为计划被打乱而变得有些紊乱的司命身上。关羽的目光很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寒。
“鼠辈安敢,”关羽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重量,“以邪术乱某心神,辱某忠义?”
他没有怒吼,没有爆发,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质问。但就是这平淡的质问,却让司命如遭雷击,周身燃烧的暗红色符文都黯淡了几分!
“哼!一缕残念,也敢逞威!”司命色厉内荏地嘶吼,双手急速结印,更多的“焚”之符文涌出,试图再次引动下方裂口的能量,或者直接攻击关羽的凝实魂体。
但这一次,关羽只是抬起手中的青龙刀影,轻轻向前一挥。
没有华丽的刀光,没有磅礴的能量冲击。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挥。
司命周身那些燃烧的、歹毒的“焚”之符文,如同被无形之水浇灭的火焰,噗噗噗接连熄灭。司命本人更是闷哼一声,面具下的幽绿火焰剧烈晃动,身形暴退数十米,险些从水塔上跌落。
言出法随?不,是某种更本质的压制。关羽的“忠义”之魂,其本质高度凝聚纯粹,天然克制断文会这种以扭曲、亵渎为手段的“惑”与“焚”之力。当他的意识清醒,意志凝聚,仅凭魂体自带的“正”之气场,就足以让这些邪术威力大减。
“某这一生,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关羽持刀而立,目光如电,扫视着这片因他而混乱的时空,“然,忠义之心,可昭日月,岂容尔等魑魅魍魉亵渎玩弄?”
他看向下方依旧在翻滚、但已平静许多的赤红色裂口,那是他“败亡憾恨”执念的显化,也是断文会阴谋的载体。他沉默片刻,再次抬起了青龙刀。
这一次,刀锋指向的,是他自己——或者说是那个由他执念形成的、即将爆炸的赤红裂口。
“某之憾,某之恨,某之不甘……皆源于此身,此志,此诺。”关羽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决绝,“既已累及后世,酿成灾殃,某当自了之。”
“不可!”李宁急道,“前辈!断文会阴谋歹毒,非你之过!此间事,我们可协力解决!”
关羽微微摇头,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感慨:“小友心意,某心领之。然此劫因某而起,亦当由某而终。这缕执念所聚之能,暴烈无比,留之必成大患。某既清醒,岂能再容其为奸人所用?”
他顿了顿,看向李宁手中的“守”印,又看了看温馨手中的汉寿亭侯印,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尔等身负薪火,守护文脉,甚好。这方旧印,便赠予尔等。其中所载,非某武勇,乃一‘信’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诺既出,生死不负。此‘信’,或可助尔等一二。”
话音落下,他手中青龙刀影光芒大放,不是赤红,而是与汉寿亭侯印同源的、清正凛然的青色!他反手一刀,不是劈向外界,而是斩向自己那道赤红裂口,以及裂口中依旧翻滚的、属于“败亡憾恨”的残余能量!
“某,关羽关云长,今日于此——”
“斩执念,明本心,归去来兮!”
刀光落下,无声无息。
那沸腾的赤红裂口,那狂暴的能量,那无尽的憾恨与不甘,在这一刀之下,如同被投入烈日的冰雪,迅速消融、净化。裂口弥合,能量消散,只留下一片被高温灼烧过的、平整如镜的空地。
而关羽那凝实的魂影,也在斩出这一刀后,迅速变得透明。他最后看了一眼李宁和温馨,又深深看了一眼那方汉寿亭侯印,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释然的微笑。身影化作点点青金色的光尘,一部分没入汉寿亭侯印中,一部分升腾而起,消散在渐渐泛白的天空中。
“不——!”司命发出绝望而不甘的怒吼。心经营,不惜代价引动、催化的“焚”之祭礼,最大的祭品和能量源,竟然在最后关头自斩执念,净化消散!她的一切算计落空,还损失了大量“焚”之符文的力量!
“断文会……不会放过你们!”司命怨毒地看了李宁和温馨一眼,身形化作一道暗红色的火光,就要遁走。
“想走?”李宁眼中寒光一闪。关羽自斩执念,净化了最大的危机,但断文会这个“司命”可不能放过!他催动“守”印,赤金色的光芒再次亮起,同时,汉寿亭侯印似乎感应到他的意志,青光大放,隐隐与铜印产生共鸣。一股堂皇正大、专克邪祟的“信义”之力加持在李宁的守护意志上,化作一道青金色的锁链,迅疾如电,缠向那道暗红火光!
司命仓促间挥手格挡,暗红火光与青金锁链碰撞,发出“嗤嗤”的腐蚀声。一声,显然吃了亏,但他/她逃遁之意坚决,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本源气息,化作漫天火星阻隔视线,本体则借着反冲之力,以更快的速度撕裂空间,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块比上次司命留下的更大一些的、赤铜色的面具碎片,以及空气中残留的焦臭与不甘的余韵。
青金锁链卷住那块面具碎片,飞回李宁手中。碎片入手滚烫,残留着暴戾的毁灭气息,但在汉寿亭侯印青光的照射下,这股气息迅速被净化、消散。
战斗,终于结束了。
东方天际,第一缕真正的晨曦刺破了铅白色的云层,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废墟上。
温馨脱力般坐倒在地,玉尺和金铃光芒黯淡,她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消耗过度。李宁也感到一阵虚脱,但他强撑着,走到那片被关羽最后净化过的、平整的空地中央,蹲下身,用手指触碰地面。
地面温热,却不再灼人。仿佛所有的暴烈与憾恨,都随着那一刀,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方已然恢复古朴、却隐隐透着一股沉静威严气息的汉寿亭侯印,又看了看另一只手中那块赤铜面具碎片。
“结束了……又好像,远远没有结束。”他喃喃道。
远处,文枢阁的方向,似乎传来季雅如释重负的、带着虚脱的叹息。
天,终于亮了。但李宁市上空,那无形的、名为“断文会”的阴云,似乎又浓重了几分。而“焚”之力的出现,预示着一场更加酷烈、更加直接的毁灭风暴,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