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你要好好活，连同我那一份也活好了，好吗？
坐在採莲小船上的少女，手持一支刚刚採摘下来的藕，呆呆地看著面前凭空出现的时空门。
凌霄自门中走出。
虚立船首。
微笑。
“闻李校书郎之女聪慧过人，作曾作『如梦今、昨夜雨疏风骤”，今日有缘得见，可否移玉步隨我一行？”
“尊驾可是仙人？”少女反应过来后，顾不得放下藕，赶紧起身款款一礼。
“请移步门內。”凌霄不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少女听了微微犹豫。
同船上。
还有两名同伴。
此时嚇得容失色，瑟瑟发抖。
遇仙是她们內心的幻想，真遇上了，看见一高大仙人虚空立於眼前，內心又忍不住惊恐。
凌霄变出两个大礼包，轻轻放於船首之上：“此行唐突，唯愿能以此物略表歉意。”
安抚完毕。
又伸手向少女做了一个请。
少女看见仙人如此善解人意，不由暗中大胆打量样貌，发现仙人有长生不老之顏，不仅看起来年轻若青年男子，相貌还有一种超凡脱俗的俊逸灵秀，心中惊疑不安，顿时为之大减。
她转身。
向两位同伴交待几句。
然后壮起胆子，轻提裙据，小心翼翼地向时空门举步，试探地迈进一脚。
凌霄等少女进了时空门，在入內关闭时空门之前，向少女那两个神智勉强恢復些的同伴，留下一句：“麻烦两位返去告诉李校书郎，李氏爱女，当在落日归暮之前，重返家门，今日一切，乃因缘际会，並无恶意。”
那两个同伴有个胆子稍大一些，再加上看见凌霄似乎要走。
於是低头回话称是。
少女进了门。
发现换了个天地。
此前是藕飘香的十里莲塘，瞬眼间，来到窗户紧闭、气闷不透风的一间屋子內。
屋內简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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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一床。
床榻之上躺著一个脸无血色气若游丝的老妇人。
如果不是看见凌霄这位仙人在侧，光是她一个人在场的话，她很可能会被眼前这位形如枯稿奄奄一息的老妇人嚇著。
“仙人，这位是？”少女发现自己並不认识这位老妇人，不知为何仙人带自己前来相见。
“此人號易安居士，智慧多才，以毕生之力，穷数十年之功，辑集整理完成其夫开创的金石学之作《金石录》，夫死，独身一人，於寂寞孤苦淒凉愁苦中，完成《金石录后序》，为后世留下一份珍贵无双之金石传承，对华夏之文明金石之学续传有功。”凌霄介绍病床上的老妇人。
少女听了。
顿时肃然起敬。
独身一人於寂寞孤苦淒凉愁苦中，完成如此巨作，当为世间奇女子。
她整理仪容时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著那一支藕，赶紧献於老妇人的床榻之前，又以双手作礼，深深一拜：“李氏之女清照，见过易安居士。小女子年幼无知，不知尊驾大名，有失礼仪，万望恕罪。”
看见少女。
病榻上的老妇人忽然莫名生出一分气力。
她的嘴唇颤动了几下，虚弱无力，艰难生涩地说出话来：“你近些—””
少女有点害怕。
扭头。
看了看旁边微笑点头的凌霄，心中又生如几分勇气。
她走前两步，向老妇人又行了一礼，然后微微探身向前作倾听，柔声问：“老夫人可是有话？”
“莫怕，你再近些，让我好好瞧瞧你。”老妇人让少女再靠近一些。
少女回头。
看了一眼凌霄。
最后鼓起勇气坐到床榻前，伸手握住老妇人枯瘦冰凉的手掌：“老夫人，可有话交待清照？清照虽为弱女子，若老夫人有托，必竭尽所能，为你满愿。”
她以为老妇人担心金石录大作遗失，要交给自己保管。
老妇人的苍白无血的枯瘦脸庞。
忽然多了一丝活力。
眼睛亦清晰起来。
有光。
“？”少女心中不解，我有那么重要吗？
此时凌霄走近一步。
问老妇人。
“易安居士，你此生颇多诗词传世，自成一派，別是一家，给后人留了独属於你婉约清丽典雅之才华绝学，有一份千古之美名；你於淒凉寂寞中坚持多年，吃尽人间之苦，可得一份来世福报；乱世之中，天下大乱，你排除万难完成《金石录》之作，续传华夏文明金石之学有功，此举有一份大功德。你前愿已了，此刻可还有心愿？”
老妇人闻言轻轻地摇头。
她的手掌。
虚弱握著少女的手。
良久，忽然又展顏笑了出来：“给她吧，仙人，將我的一切，都给她。”
少女惊了。
我与你素不相识，岂能受到大礼，这如何了得。 “仙人，求你施展神通，为易安居士恢復身体吧，小女子无功，此前素不相识，万万不可受此赠予。”少女觉得最好的结果是仙人出手，將这位易安居士去除疾病，恢復健康，至於自己，能认识这样的一位奇女子，足矣。
“以你身上具备的美名福报和大功德，长命百岁易如反掌，可愿意交换？”凌霄又问“不，我活够了，我前半生甜蜜，后半生淒凉，几十年受尽世间百味，我今年七十有二，已经活够了，我只恨不得早死。”老妇人说到激动处，脸色涌出一抹红光。
她握住少女的玉手不放。
急促呼吸几下。
老妇人向少女提出了一个请求：“我心中唯有一愿，你能答应我吗？”
少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请求，但看老妇人此刻模样实不忍拒绝，只好轻点首。
“好好活著，连同我那一份也好好活，好吗？”老妇人恳求道。
“”——”少女糊涂了。
我当然会好好活。
不过。
我跟你应该没有关係吧？
我怎么替你好好活呢？我又不是你！
一念及此，少女瞬间如中雷，她心中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东西，然而內心的难以置信和各种疑问同时涌现。她忍不住扭头，去看將她带过来的那位仙人，试图在他身上，找到心中最想要的那个答案。
“她就是你，未来的你。”凌霄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少女惊呆了。
易安居士是我？
我未来会於淒凉孤苦中完成了《金石录》的辑集？
等等，这些我都还没有经歷，你现在告诉我，是什么意思？是怕我以后坚持不下去？
所以特地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坚决完成金石之学的续传？
也不对。
如果让我坚持下去。
仙人直接在採莲小舟上说一句就行，何必带我来这里呢？
难道这是让我来见未来的我，慰藉未来的我孤独之苦，好让未来的我得以目，安心上路？
“仙人在上，小女清照祈求您大发慈悲，让——这位易安居士长命百岁吧！”少女不管面前这位老妇人，到底是不是未来的自己，她现在只希望对方能活下去，活到一百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再慢慢想办法。
別的可以暂时放下。
只要面前这位老妇人活下去再说。
老妇人又笑了，此时的她，脸上多了几分血色，眼晴在昏暗的屋內，进发出一种神采，比健康的人还要光亮几分。
她以枯瘦双手包著少女的柔黄，像哄孩子那般哄著少女：“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虽然我知道你会怎么想，不过还是好开心，你啊，以后要一直保持著你现在这份纯真和善良，好好活，不要辜负自己的碧玉之年。我真的活够了，我活得太久了，也活得太苦了，如果我真想活，早向仙人开口了，你肯定能理解我的，你也是我，你一定懂我———””
少女急了。
她看老妇人真有求死之心，赶紧劝对方：“你要孤独寂寞，我可以来陪你，切莫有轻生之念。”
老妇人笑出声来：“我此刻已不再孤独，也不再淒凉，更不寂寞孤苦，我这一走啊，走得舒心走得安寧，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此般轻鬆，此般自在。
少女正要开口。
老妇人以一手轻轻挡住，示意她莫急。
然后看向佇立在侧的凌霄，问道：“仙人在上，老妇敢问仙人，若以功德相换，能给她换得如何人生？”
凌霄微微沉吟后。
给出回答。
“若以大功德相换，我可以暂时收留下她，百年之內，她可代你，看遍诸天万界之景，阅尽千年盛世之象。至於她的人生，我並不干涉，交给她自己去走，她能走出什么样的人生，是苦是甜，她自己决定。此愿可否？”
老妇人闻言大喜。
她再次阻止想要拒绝的少女，以掌轻拍少女的玉手：“你代我谢过仙人！”
“可是—”少女却不愿看见老妇人就此死去，眼眶泛红。
“我已经无欲无求，无憾无悔，心愿满溢，此生足矣——-你就让我安心的上路吧，我是真的活够了。你还年轻，以后，连同我的那一份，也活好了，好吗？”老妇人说完，伸手想拿起那支芳香扑扑鼻的藕。
她现在记起来了。
十六岁。
当年。
自己的確採下过一支藕，还带回家中养了好久。
没想到现在又看见了。
孤苦半生。
重见开。
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老妇人接过少女递上来的藕，放在鼻间轻嗅，然后將它放入怀內，双手合抱，含笑而逝。
少女看见后眼泪忍不住像断线珍珠般掉落，当场哭成了个泪人。
“你可有心愿？”凌霄开口问少女。
“仙人，您能让易安居士重活过来吗？”少女赶紧跪倒在凌霄面前。
“当然可以，但她不会愿意的，她是真不想活了，易安居士一生经歷了太多东西，尤其是后半生，活得太苦太累了，她活够了，死去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凌霄轻轻摆手。
“那我能为她做点什么？”少女擦拭著眼泪问。
“她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你，这样做並不是想要你为她做什么，而是一种祝福。”凌霄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想为她做点什么，你可以替她，看一下她从来没有看过的盛世之象。易安居士后来生活在一个乱世之中，不得安寧，她从来没看过华夏重兴，天下一统，这些你都可以替她好好看看。”
“是。”少女连连即首称是。
凌霄举手。
轻轻一点。
老妇人的尸首瞬间化作飞灰再凝聚成一颗璀璨闪华的钻石。
再一点，那支藕缩小，与数点星光匯集，正中，刚好镶嵌著那枚硕大的钻石，最后化成一顶小小的冠。冠轻妙地落在少女头顶，变成她的专属冠。
少女以双手虚托著头顶冠。
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