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掉落在冰冷地板上的闷响,如同一个休止符,敲碎了张佳乐脑海中轰鸣的喧嚣。
她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出于悲伤,而是被那过于沉重、过于残酷的真相冲击得失去了所有表情,只剩下最原始的生理反应。
王小明的声音还在滑落的手机听筒里隐约传来,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佳乐?佳乐?!你没事吧?喂?!”
那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她的整个世界,已经被那段冰冷的协议录音和王小明无意中补充的“医疗与康复”、“意外受伤”彻底颠覆、重塑,然后轰然倒塌,化为一片令人窒息的废墟。
协议…永不公开,永不商用…
林冰,用她视为生命的音乐未来和创作自由,交换了…对“张佳乐”的“医疗及生活保障承诺”?
原主…遭遇了意外?受了重伤?需要长期的医疗?
所以,林冰的守护,林冰的愤怒,林冰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挣扎…根源竟然在这里?!
那首《星尘低语》,那首被她标注了“墓志铭”、充满了“回忆的触感”和“勿沉溺”警告的曲子,不仅仅是她情感的凝结,更是…一份用巨大牺牲换来的、冰冷残酷的契约凭证!是她不得不背负的、可能时刻灼烧着她灵魂的十字架!
而自己…这个占据了“张佳乐”身体、对过往一无所知的灵魂,竟然一直在笨拙地、甚至带着怨气地,试图去触碰、去学习这首承载着如此惨烈代价的曲子?还在为林冰的严苛和冰冷感到委屈和恐惧?
巨大的愧疚和一种近乎灭顶的羞愧感,如同岩浆般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之前所有的困惑、所有的挣扎、所有对林冰的暗自抱怨,此刻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可悲。
走廊外,那充满杀伐之气的琴声早已彻底消失,留下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场冰冷的宣泄从未发生过。林冰怎么样了?她在弹奏那曲充满愤怒与警告的乐章时,心里想着的是什么?是集团无休止的逼迫?还是…她这个懵然无知、却不断试图撬动过往的“张佳乐”?
地板上的手机终于停止了嗡鸣,王小明的呼叫超时了。
寂静再次笼罩下来,沉重得如同铅块。
张佳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她的目光落在依旧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那封来自【雪鸮】的加密邮件,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附件下载的进度条已经完成。
那个没有命名的音频文件,像一个沉默的、却足以炸毁一切的炸弹。
是谁?
是谁在这个关键时刻,将这份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用这种方式传递给了她?
雪鸮…
这种生活在极寒地带的猛禽,敏锐、安静、善于在雪地中潜伏观察…这代号背后的人,是友?是敌?是星辰集团内部权力斗争的某一方?还是…某个知晓一切、却一直沉默的旁观者?
…这个日期又意味着什么?是原主的生日?还是…灾难发生的日子?
无数新的疑问如同荆棘般缠绕上来,但这一次,张佳乐的心中不再仅仅是恐惧和好奇,更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几乎令人喘不过气的责任。
她知道得太多了。
多到足以让她自己陷入危险,也多到…让她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
她不能慌。不能乱。
林冰用她所能付出的一切,才换来了眼下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局面。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愚蠢和冲动,将这脆弱的平衡彻底打破。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的手指摸索着捡起地上的手机。她先给王小明回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我没事,刚才信号不好。谢谢你的信息,非常重要。回头细说。”她不能让朋友卷入更深。
然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封邮件。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音频文件和她手机里所有相关的搜索记录、浏览器历史,全部加密隐藏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心脏依旧沉重地跳动着。
她知道,自己踏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深的旋涡。陈彦代表的集团势力虎视眈眈,“雪鸮”的身份和目的不明,而林冰…则独自承受着这一切的重压,守护着一个用巨大牺牲换来的、可能随时崩塌的城诺。
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是被动地接受训练,懵懂地探寻。她必须做点什么。但做什么?如何做?对手是庞大的星辰集团,是隐藏在暗处的“雪鸮”和发信警告者,而她只是一个高中生,一个甚至不确定自己身份的存在。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紧闭的琴房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走廊另一端,那个可能同样在孤独应对着一切的女人。
林冰…
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星辰高中行政楼顶层,理事长办公室。
林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窗外,雪已渐停,灰白色的天空下,城市仿佛被冻结在一幅冰冷的画卷里。她手中握着一个早已冰凉的白色瓷杯,指尖用力到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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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没有开主灯,只有办公桌上一盏复古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亮了桌面上摊开的几份文件。最上面一份,标题是《关于“星尘”项目潜在教育市场价值及重启可行性评估报告(内部草案)》,起草人一栏,赫然写着“陈彦”。
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右手手背上,冻上的红肿似乎更加明显了些,但她仿佛毫无知觉。
桌面上,她的私人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新消息。发信人没有署名,内容只有一行字:
【试探结束。鱼已轻微触碰饵料。建议按计划收紧线。】
林冰的视线扫过屏幕,瞳孔骤然收缩,冰封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冰冷的厉色。她没有回复,甚至没有拿起手机,只是握着杯子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沉默了几秒钟,她忽然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按下了一个速拨键。
“李秘书。”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通知下去,原定下周进行的各社团经费审计提前,今天下午开始。重点核查音乐社和器乐社近两年的所有采购和活动经费明细,尤其是与校外演出商、乐器供应商的往来合同。我要最详细的结果。”
电话那头恭敬地应下。
挂断电话,林冰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窗外那片冰冷的寂静之上。唇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冰冷的弧度。
陈彦想用商业手段施压,用“星尘”做文章?
那她就从内部审计开始,先砍掉他可能伸向学校资源的触手。星辰集团的手再长,也总要遵循明面上的规则。而在星辰高中,规则,由她制定。
这是一盘棋。
而她,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只是,想起那个在琴房里笨拙练习、却又意外收到“礼物”的女孩,她眼底的冰霜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捕捉的微光。
棋局已经展开。
每一个人,都既是棋子,也可能是…破局者。
雪鸮在暗处凝视。
而冰层下的暗流,开始加速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