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的灯光刺破沉沉的夜幕，成为星辰高中里最倔强的一颗星。林冰那句“让我看到你们的‘真实’”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上，也彻底点燃了背水一战的火焰。
通宵。没有退路。
王小明像换了个人，眼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手指在乐谱上飞快地游走、修改。
“这里！佳乐，你的和弦不能只是‘咚’一下，要跟着我的主旋律走！”他指着谱子上一个段落，“看我这里在渐强，你的低音也要有推动力！想象海浪托起帆船！”
“可…可我就这几个音啊！”张佳乐看着自己那可怜的、被圈定的几个键位，欲哭无泪。她感觉自己像被捆住手脚的舞者，要在方寸之地跳出灵魂。
“音是死的，人是活的！”苏青青抢过话头，抓住张佳乐的手腕，强迫她看着王小明的眼睛，“不是让你多按几个键，是要感觉！感觉他的呼吸！感觉旋律的起伏！他紧张的时候，你的心跳是不是也跟着快了？他弹到欢快的地方，你是不是也想跟着笑？把这种感觉，灌进你按下的那几个键里！让它有重量，有温度！”
把…感觉灌进琴键？
张佳乐看着王小明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紧的嘴唇，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灯光下闪烁，再低头看看自己悬在琴键上方、微微颤抖的手指。前世在篮球场上，他确实能精准感知队友的每一个眼神和跑位，那种默契不需要言语。可是音乐…音乐的感觉在哪里？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摒弃杂念，不再去想林冰冰冷的凝视，不再去想“暴露”的恐惧，只留下耳朵去捕捉——王小明指尖流淌出的音符。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盯着自己要按的键位，而是强迫自己去听。听那旋律的呼吸，听那节奏的脉搏。
当王小明的主旋律在低回婉转处徘徊，像一个人在黑夜中独行时，张佳乐屏住呼吸，指尖带着一丝犹豫和沉重，按下了那个低音和弦——“咚…” 不再是一个孤立的声响，而是像一声低沉的叹息，融入了那片夜色。
当旋律陡然拔高，像星光刺破云层时，张佳乐的心也随之一提，手指下落时多了一分力量，那个“咚！”变得短促而坚定，仿佛在回应那冲破黑暗的光芒。
“对！就是这样！”苏青青激动地低喊，“刚才那个和弦有感觉了！它‘活’了！”
王小明也惊讶地看了张佳乐一眼，镜片后的眼神亮了起来，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他手指下的旋律也随之更加流畅，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鼓舞。
改变是痛苦的。每一次尝试将“感觉”注入那有限的几个音符，都伴随着错音、节奏的混乱和大脑的极限拉扯。汗水浸湿了张佳乐的额发，黏在脸颊上，指尖因为反复练习而微微发麻刺痛。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这具纤细的身体里，那个属于篮球少年的不服输灵魂却在熊熊燃烧。
窗外，深沉的墨蓝开始褪去，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最后一次练习。三人疲惫不堪，眼中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王小明深吸一口气，按下起始键。张佳乐闭上眼，全身心沉浸在流淌的旋律里。她不再是一个机械的执行者，而是努力让自己成为旋律的一部分，用那有限的和弦去感受、去回应、去支撑。
当旋律行进到一处需要微妙配合的转折点时，张佳乐几乎是无意识地，凭着身体里那份被逼出来的、近乎本能的“听感”，手指轻轻落下，那个和弦的时长比谱子上标注的多延长了极其微小的一个刹那。就在这一刹那，王小明的旋律恰好完成了一个极其自然的滑音收尾。
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就像两块原本有些棱角的齿轮，在无数次痛苦的磨合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咬合点，运转变得无比流畅。
琴声停止。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看着，在对方疲惫却明亮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天光渐亮，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户，温柔地洒在那份被反复修改、揉得有些发皱的乐谱上。王小明小心翼翼地拿起笔，在谱子空白处，郑重地画下了一个小小的图案——三颗紧紧靠在一起的星星。一颗代表他，一颗代表苏青青，一颗代表张佳乐。在图案下面，他用清秀的字迹写下：
《真实协奏曲》——献给我们黎明前的挣扎与星光。
“我们…做到了？”苏青青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至少…比昨天‘真’了一点点。”张佳乐的声音也哑了，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身体很累，心却莫名踏实了一些。她看着那三颗紧挨着的星星，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在胸腔蔓延。无论结果如何，这份在绝望中挣扎出来的、笨拙却真诚的“真实”，是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勋章。
张佳乐拿起那份承载了太多汗水和希望的乐谱，对着晨光，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走吧，去礼堂。不管林理事是要审判，还是要认可…我们，把这份‘真实’交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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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出琴房，迎着初升的朝阳。疲惫的身体被晨光包裹，像是被注入了一丝新的力量。林冰那座冰山的压力依然沉甸甸地悬在头顶，但此刻，他们心中那份由“真实”点燃的火苗，却顽强地燃烧着，驱散了部分绝望的寒冷。
礼堂大门紧闭，像一个巨大的问号。张佳乐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巨大的空间里光线昏暗，只有舞台中央亮着一束追光。
光柱下，林冰背对着他们，静静地站在钢琴旁。她似乎早已等候多时，黑色的身影在追光中显得格外修长而孤高。
听到开门声，林冰缓缓转过身。晨光透过高窗，在她冷若冰霜的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影。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张佳乐手中紧握着的那份、画着三颗星星的乐谱上。
空气凝固了。
张佳乐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她迎上林冰的目光，努力挺直背脊，将那份《真实协奏曲》轻轻放在琴架上。
林冰的视线在乐谱封面那三颗幼稚却充满力量的星星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抬起，扫过三人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最后定格在张佳乐脸上。
她没有说话。
没有质问。
没有斥责。
只是，那双总是覆盖着寒冰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融化了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她微微侧身，让开了钢琴前的位置。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少了些之前的锋利：
“开始吧。”
“让我听听，你们的…‘真实协奏曲’。”
最后的机会，就在这寂静的舞台和冰冷的追光下。张佳乐和王小明对视一眼，在那份通宵磨合出的微弱默契中，同时坐到了琴凳上。
冰冷光滑的琴键触感传来，张佳乐的心脏狂跳不止。这一次，不是为了伪装，而是为了将自己和伙伴们那份在黎明前挣扎出的、滚烫的“真实”，毫无保留地献祭在这聚光灯下。
命运的终考，在无声的压迫感中，拉开了序幕。而林冰，就是那个手握评判权杖、目光如炬的唯一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