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慷慨地洒满琴房，在光洁的黑白琴键上跳跃。张佳乐屏息凝神，指尖落下——一串略显滞涩但清晰可辨的《小星星》旋律流淌而出。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她长长舒了口气，银色发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成了！完整的！”她几乎想跳起来欢呼，前世在篮球场上投进关键球的兴奋感，此刻竟在这具纤细身体和几个简单音符上复现了。
“进步超——级——大！”苏青青第一个鼓掌，笑容温暖得像窗外的阳光。
王小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也闪着光：“节奏稳多了！就是…情感还可以再‘亮’一点，像真正的星星那样。”
“得了吧，”张佳乐笑着摆摆手，揉了揉发酸的手指，“能弹出来不弹成‘小星星的葬礼’已经是生命的奇迹了！还亮晶晶呢，我现在只想躺平发光发热——当个咸鱼灯泡。”
说笑归说笑，压力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距离迎新音乐会只剩三天，这点进步在林冰那座冰山面前，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张佳乐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昨天林冰坐过的位置，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那感觉…有点挠心。
“不行！不能躺平！”她拍拍脸颊，强行振作，“来，小明老师，苏指导，咱们继续！今天目标——提速！让星星飞起来！”
“好！”王小明和苏青青也被她的干劲感染。
然而，“提速”二字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却像在荆棘丛中奔跑。手指的僵硬、大脑和肌肉记忆的微妙错位，让每一次加速都伴随着刺耳的错音或混乱的节奏。
“停停停！”苏青青按住张佳乐的手腕，“佳乐，太着急了！欲速则不达，基础不稳，速度上去只会更糟。”
“我知道…可是时间…”张佳乐看着窗外渐斜的日头，烦躁地抓了抓那头显眼的银发，“三天！只有三天了！”
王小明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其实…我有个想法。”
两人看向他。
“《小星星》独奏，对你来说还是太难了。时间太紧，效果也很难保证。”王小明的目光在张佳乐和苏青青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琴键上，“我们试试…四手联弹吧？”
“四手联弹？”张佳乐和苏青青异口同声。
“对！”王小明似乎被自己的念头鼓舞了，语速快了些，“我弹主旋律和复杂的部分，佳乐你只负责最开头和结尾的几个简单的、重复的低音和弦伴奏。这样，整体效果会丰富很多，听起来更有层次感！最重要的是——你只需要集中精力按那几个固定的键！节奏和旋律的压力我来扛！”
这简直是绝处逢生的稻草！张佳乐眼睛瞬间亮了：“就是说，我只要当好‘地基’，你负责在上面‘盖房子’？”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王小明用力点头，脸因为激动有点发红，“这样就能最大化掩盖你…呃…技术上的…特点！而且我们是一个团队！”
苏青青也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妙处：“对啊！合奏能分散注意力，还能营造互动感！效果肯定比独奏好！小明你太聪明了！”
被苏青青夸奖，王小明的耳朵尖都红了，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三人立刻行动。王小明拿出笔，在乐谱上飞快地圈圈画画，简化张佳乐的部分，标注配合点。苏青青则成了他们的“人形节拍器”兼“情感指挥家”。
“佳乐，这个低音和弦要沉下去，稳一点，像大地托起星空…”
“小明，主旋律再轻盈一点，想象星光在跳跃…”
“来了！这里眼神要对上！对！就是现在，要表达出一起数星星的快乐！”
小小的琴凳上挤着三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呼吸可闻。王小明的指腹干燥温暖，偶尔擦过张佳乐的指尖。苏青青清甜的发香萦绕在鼻尖。汗水、急促的呼吸、错音后的懊恼笑声、终于配合上一个小节的兴奋低呼…琴房里充满了青春特有的、笨拙却滚烫的生命力。
就在他们沉浸在一次成功的段落配合中时，“吱呀——”一声轻响。
琴房的门被推开了。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三人保持着挤在琴凳上的姿势，僵硬地回头。
门口，一身黑色套装的林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平静无波，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挤在一起的三人，最终落在钢琴上那份被涂改得花花绿绿、还画着几个可爱星星标记的乐谱上。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张佳乐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完了！秘密武器暴露了！
“林…林理事！”三人触电般弹起来，站成一排，像等待检阅的新兵。
林冰走了进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目光掠过王小明和苏青青，最后定格在张佳乐身上，那眼神似乎穿透了她努力维持的镇定表面。
“练习？”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
“是…是的！我们在练习！”张佳乐赶紧回答，声音有点发紧。
“合奏？”林冰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两只手可以同时覆盖的琴键区域，以及那份“特制”乐谱上。
王小明鼓起勇气，向前半步：“报告林理事！是…是我提议的！我觉得这样能更好的…呃…扬长避短，保证演出效果！”他紧张得声音都在抖。
林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近钢琴，拿起那份乐谱，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几秒。张佳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在等待审判。
“伴奏部分，”林冰的指尖点了点张佳乐负责的那几个被重点圈出的低音区音符，“简化了？”
“是…是的！只保留了最基础的和弦支撑！”王小明急忙解释。
林冰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张佳乐脸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似乎长了一瞬。那眼神里少了几分惯有的审视般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或者说，是评估？
“思路可取。”林冰放下乐谱，语出惊人。她没对擅自改动提出斥责，反而直接看向张佳乐：“你，负责哪几个音？”
张佳乐赶紧指着谱子：“这…这几个！do、so、还有最后的那个低音do！”
“嗯。”林冰微微颔首，视线在张佳乐紧张得有些发白的手指上掠过，又移回她的眼睛，“配合，需要绝对的默契。眼神、呼吸、对彼此的信任…”她的目光在王小明和张佳乐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张佳乐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不要互相拖累，成为对方的弱点。”
她说完，转身欲走，却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张佳乐偷偷松了口气的表情。
“明天放学后，”林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到这里来。让我看看你们的…默契程度。”
门轻轻合上，留下琴房里三个石化的人。
“她…她刚才说什么？”苏青青捂着胸口，感觉心脏快跳出来了。
“她…她说要来看我们练习？明天？”王小明脸色煞白，感觉像被教导主任抓包的小学生。
张佳乐则怔怔地望着那扇关上的门。林冰没有发怒，没有否定，甚至…算是默许了他们的“作弊”方案？那句“不要互相拖累”是冰冷的警告，还是…某种另类的提醒？更让她心跳失序的是林冰最后那一眼——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专注，仿佛要看穿她努力藏在笨拙琴音和银白发丝下的所有秘密。
“别…别慌！”张佳乐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那丝因林冰而起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慌乱，努力挺直背脊，“林理事是专业人士！她来看是好事！帮我们把关！说明她…她在意这次表演！”她用力拍了拍王小明的肩膀，又对苏青青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我们更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明天，让她看看我们的‘默契’！证明我们不是‘弱点’，是…是‘最佳拍档’！”
“对！最佳拍档！”王小明和苏青青被她的情绪感染，重新燃起斗志。
只是，当张佳乐的手指再次触碰冰凉的琴键时，心底那片被林冰目光搅起的涟漪，却久久无法平息。林冰要看的“默契”，究竟指什么？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是否已经看穿了这场仓促合奏背后，那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
距离命运的舞台，只剩最后三天。无形的弦，因为林冰的一句“约定”，骤然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