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漆黑的海底。
陈尘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四周是粘稠的黑暗，寂静无声。身体的感知在逐渐消失，只有识海中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他——还活着，但快了。
两发神识冲击几乎抽干了所有储备。
现在他的识海，如同一片干涸龟裂的河床，原本充盈的神识涓流消失无踪，只剩下《》还在勉强散发微弱的清辉，维持着最后一丝生机。
不能睡。
睡着了，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陈尘咬紧牙关，用残存的意志对抗着昏迷的侵蚀。他调动起每一分还能控制的感知，试图重新连接身体。
先是手指。
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是眼皮。
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视线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他隐约看到前方的景象——王啸正带着两名炼气八层弟子缓缓逼近，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狞笑。更远处，其他执法殿弟子已经重新结成阵势，封锁了所有退路。
而他自己，瘫坐在岩壁前，背靠着冰冷的岩石。
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结束了，陈师弟。”王啸停在五步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实话，你能把我逼到这一步，已经足够让我惊讶。可惜，修为的差距，不是靠小聪明能弥补的。”
他身后的黑脸汉子（虽然被神识冲击重创，但勉强还能行动）喘着粗气道：“师兄，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杀了他！我的识海快撑不住了……”
瘦高个也捂着肩膀的伤口，眼神怨毒：“我要亲手割下他的脑袋！”
王啸抬手，制止了两人。
他盯着陈尘，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不急。陈师弟身上秘密不少——炼气期就能施展神识攻击，还有那些改良符箓……这些秘密，可比他这条命值钱多了。”
搜魂。
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陈尘心里。
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变成白痴，让《》的秘密暴露。
可是，怎么死？
连自爆的灵力都没有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淹没他的意识。
就在这时——
胸口突然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不是冰心佩，那件法器已经耗尽了力量。而是……养魂木碎片？
陈尘艰难地低下头，看到贴胸存放的养魂木碎片，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青光。那股清凉的气息，如同沙漠中的一滴甘露，渗入他干涸的识海。
太少了。
这点滋养，连修复千分之一的损伤都不够。
但足够了。
足够让他重新连接《》。
陈尘闭上眼，全部心神沉入识海。
那片龟裂的“河床”中央，青铜书简静静悬浮，表面的清辉黯淡如风中残烛。他“伸手”，用意识触碰书简。
“推演……”
意念传递过去，微弱如呢喃。
书简微微震动，清辉流转的速度加快了些许。
【能量不足……推演功能受限……可提供基础信息分析……】
受限？基础？
陈尘心中一沉，但立刻调整了问题。
不问“如何反杀”，不问“如何逃生”，那些需要复杂计算和大数据推演的问题，现在根本不可能完成。
他问了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问题：
“当前绝境下，制造混乱、拖延时间的最优方案。”
信息越简单，推演消耗越小。
书简沉默了约三息。
这三息对陈尘来说，漫长得如同三个时辰。他能感觉到王啸正在一步步走近，能听到那两人的狞笑声，能嗅到死亡的气息。
终于，书简反馈了：
【扫描战场环境……分析地形结构……】
【左前方三丈处岩壁，内部中空，结构脆弱。厚度：一尺三寸。弱点：三处。最佳攻击点：距地面五尺，向左偏移七寸处。】
【建议：以爆裂符攻击该点，可引发局部坍塌，制造灰尘和落石，有效扰乱视线与感知，制造约十至十五息混乱时间。】
信息不多，但足够了。
陈尘睁开眼。
王啸已经走到三步之内，右手抬起，土黄色的灵力在掌心凝聚，化作一只虚幻的手掌——这是“擒龙手”，黄阶中品法术，专门用于擒拿和控制。
“陈师弟，别抵抗了。让我看看，你脑子里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
话音未落，陈尘动了！
不是攻击，不是逃跑，而是——伸手探入怀中。
这个动作让王啸一愣，随即嗤笑：“还想用符箓？你的符箓早用完了，就算还有，现在你还有灵力激发吗？”
他说得没错。
陈尘确实没有灵力了。
但他不需要灵力。
因为他掏出的，不是需要灵力激发的符箓，而是——改良版“爆炎符”的变种，“触发式爆裂符”！
这是他在演化空间里研究的失败品之一。原本想做出可以延时或触发的符箓，但最后只做出了这种半成品：不需要灵力激发，只要受到足够的外力撞击或撕扯，就会自动引爆。
缺点是威力只有标准版的六成，且不稳定。
但此刻，这是唯一的选择。
陈尘用尽全身力气，将三张触发式爆裂符揉成一团，朝着左前方三丈处的岩壁狠狠扔去！
不是用灵力，而是用纯粹的肉体力量。
符纸团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
“嗯？”王啸眉头一皱，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本能地感到不对劲，“拦住！”
黑脸汉子反应最快，一道风刃射出，精准地斩向符纸团。
正中目标！
“轰——！！！”
符纸团在空中炸开，火焰与冲击波四散。
威力确实不大，甚至没对几人造成实质性伤害。王啸只是随手一挥，就用土墙挡住了余波。
“就这？”瘦高个嗤笑，“垂死挣扎……”
但他话没说完。
因为爆炸的冲击波，不偏不倚地轰在了岩壁上——正是《》标注的那个弱点！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在爆炸余音中几乎微不可闻。
但陈尘听到了。
王啸也听到了。
两人同时看向岩壁。
只见被爆炸击中的位置，岩石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裂痕起初只有发丝粗细，但迅速蔓延，如同蛛网般扩散开来。
“不好！”王啸脸色骤变，“这岩壁是空心的！快退！”
但已经晚了。
“轰隆隆——！！！”
整片岩壁向内崩塌！
不是小范围的落石，而是整整三丈宽、两丈高的一片岩壁整体向内倒塌！无数碎石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扬起漫天尘土。
灰尘遮蔽了视线，落石砸在地上发出密集的轰鸣。更糟糕的是，岩壁坍塌后露出了后方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那似乎是一条天然的地下裂缝，不知通向何处。
混乱，如期而至。
“咳咳……我看不见了！”
“小心落石！”
“王师兄！你在哪？”
执法殿弟子们乱成一团。他们原本结成的阵势被落石打乱，灰尘又让他们失去视野，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攻击哪里，该防御何方。
而陈尘，早在岩壁崩塌的前一瞬，就做出了反应。
他用最后的力量，从储物袋中掏出了那张“循环金刚符”——这是他在演化空间里制作的改良防御符，可以自动吸收周围灵气修复，最多抵挡三次攻击。
符箓激发，金色的光罩瞬间展开，将他护在其中。
“砰砰砰！”
落石砸在光罩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光罩剧烈波动，表面出现裂痕，但又迅速吸收周围的土属性灵气（落石激起的）进行修复。
十息时间。
这是他赌来的时间。
陈尘没有浪费。
他强忍着识海的剧痛，再次连接《》。
这次的问题更简单：
“岩壁后方裂缝，是否可通行？危险程度？”
书简清辉闪烁。
【扫描中……裂缝深约十五丈，尽头有微弱灵气波动，疑似连接地下溶洞。内部无生命迹象，无剧毒气体，空气流通尚可。】
【危险评估：低。但裂缝狭窄，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建议：立即进入，王啸等人体型较大，追击困难。】
陈尘睁开眼睛。
灰尘开始渐渐沉降，已经能隐约看到王啸等人的身影。他们正在重新集结，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撤掉金刚符光罩（还能再用两次），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踉跄着冲向岩壁坍塌后露出的裂缝。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识海的剧痛、身体的虚弱、灵力的枯竭……所有负面状态同时爆发，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咬牙坚持。
五步，十步……
就在他即将冲进裂缝时，身后传来王啸的怒吼：
“他想跑！拦住他！”
三道风刃破空而来！
陈尘没有回头，也没有闪避——他根本躲不开。
他只是向前扑去。
“噗噗噗！”
风刃击中后背，鲜血迸溅。虽然有弟子服和内甲（云清瑶送的）抵消了部分威力，但还是在他背上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剧痛让陈尘闷哼一声，但他借着这股冲击力，反而加速扑进了裂缝！
身体撞进黑暗的瞬间，他反手甩出了最后一张触发式爆裂符——不是扔向追兵，而是扔向裂缝入口上方的岩壁！
“轰！”
又是一次爆炸。
这次威力更小，但足够了——本就脆弱的岩壁再次崩塌，落石轰隆隆地砸下，瞬间将裂缝入口堵死了大半！
“混蛋！”王啸冲到入口前，看着被落石堵塞、只剩一条狭窄缝隙的裂缝，脸色铁青。
他试图用土系法术清理落石，但岩壁结构已经彻底不稳，强行清理可能会引发更大范围的坍塌。
“师兄，现在怎么办？”黑脸汉子捂着脑袋（神识创伤还在发作），艰难地问。
王啸盯着那条缝隙，眼中寒光闪烁。
这裂缝太窄了，以他的体型根本进不去。就算勉强挤进去，在里面遇到伏击，连转身都困难。
但就这么放过陈尘？
他不甘心！
“你们两个。”王啸指向黑脸汉子和瘦高个，“你们体型瘦小，能进去。追进去，找到他，杀了他！”
两人脸色一变。
他们现在都带着伤，状态极差。而且裂缝里情况不明，谁知道陈尘还有没有后手？
“师兄，我识海受损严重，恐怕……”黑脸汉子想推脱。
“不去的话，现在就可以死了。”王啸语气冰冷，手中土黄色灵力再次凝聚。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惧。
比起未知的危险，眼前的王啸更可怕。
“……是。”瘦高个咬牙道，“我们这就进去。”
他们一前一后，侧着身子，艰难地挤进那条狭窄的缝隙。
而裂缝深处。
陈尘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十几步，终于支撑不住，靠在一处岩壁上滑坐下来。
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衫。识海的剧痛一阵阵袭来，让他几乎要昏厥。
但他还不能倒下。
追兵很快就会进来。
他必须继续走，找到那个溶洞，找到生机。
陈尘颤抖着手，从储物袋中取出最后一枚“瞬回丹”，塞进口中。
丹药化开，温和的灵力滋润着干涸的经脉，背后的伤口也开始缓慢愈合。但识海的损伤，不是这种丹药能治疗的。
他扶着岩壁，艰难地站起来。
前方，裂缝还在延伸，一片漆黑。
只有微弱的风声，从深处传来。
那是空气流动的声音。
意味着，前面真的有出口。
陈尘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
一步，又一步。
黑暗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踉跄的脚步声。
而在身后数十丈处，两个身影正艰难地挤过缝隙，朝着他追来。
生死追逐，还在继续。
只是战场，从开阔的山谷，换成了这条黑暗狭窄的地下裂缝。
而陈尘不知道的是——
在裂缝尽头等待他的，不仅仅是可能的溶洞出口。
还有《》扫描到的“微弱灵气波动”背后，真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