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山脉东北三百里，坠龙渊。
这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两侧崖壁陡峭如刀削，终年被灰黑色的雾气笼罩。传说上古时期有真龙在此陨落，龙血浸透大地，龙魂怨念不散，形成了这处绝地。
平日里，坠龙渊是宗门禁地，严禁弟子靠近。唯有每隔五十年，当百草秘境的入口在此显现时，才会短暂开放。
此刻，深渊边缘的平台上，黑压压站满了人。
三百名获得秘境资格的外门精英，按照各自的圈子聚集成团。平台面积有限，人群之间的空隙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陈尘站在平台边缘，靠近崖壁的位置。
从这里向下望去，只能看到翻滚的灰雾，偶尔有暗红色的电光在雾中闪过，传来低沉的雷鸣。那是空间不稳定的征兆。
他的神识悄然展开，覆盖周围五十丈范围。
左边三十丈外，是以王啸为核心的团体，约莫十五六人。这些人修为最低也是炼气七层，最高的王啸已是炼气九层巅峰，距离筑基只差临门一脚。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劲装，胸前绣着执法殿的剑纹徽记，态度嚣张，毫不掩饰地朝陈尘这边投来敌意的目光。
右边二十丈，是几个中小型社团的联合队伍，人数更多，有二十余人，但修为参差不齐。他们看向陈尘的眼神复杂，有好奇，有忌惮，也有贪婪——陈尘“废体天才”的名声和双料考核的成绩，让他成了不少人眼中的肥羊。
正前方，深渊中心处，灰雾正在剧烈翻涌。
一个直径约十丈的漩涡缓缓成型，边缘闪烁着银白色的空间裂缝。漩涡深处，隐约可见一片青翠的虚影，那是秘境内部的投影。但每一次投影闪现，都会引发周围空间的震颤，平台地面微微晃动。
“入口还不稳定。”吴明低声说，他紧挨着陈尘站立，手心全是汗，“要等漩涡完全平静，才能进入。”
林小婉站在陈尘另一侧，脸色有些苍白。她是第一次参与这种级别的秘境探索，眼前的阵仗和那些不善的目光，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
“尘阁”目前只有他们三人。
吴明邀请过其他几个相熟的边缘弟子，但都被婉拒了——没人愿意在这个敏感时刻，公然站到王啸的对立面。
“师兄，我们人太少了。”林小婉声音发颤，“进去之后……”
“人多未必是好事。”陈尘平静道，“秘境内部空间不稳定，大规模行动反而容易引发意外。三人小队，灵活性更高。”
他的语气很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吴明和林小婉对视一眼，都稍微放松了些。
就在这时，平台另一侧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一袭月白色流仙裙的云清瑶，从通道中缓步走来。她今日未佩剑，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素面朝天，却依旧难掩绝色容颜。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周身散发的淡淡寒意——那不是刻意释放的威压，而是《冰心诀》修炼到一定境界后，自然而然与环境交融产生的冰属性灵气场。
所过之处，地面凝结薄霜。
“是云师姐！”
“冰云峰韩长老的记名弟子……她怎么也来了？”
“听说她和陈尘是道侣，看来是真的。”
“这下有意思了，王啸还敢动陈尘吗？”
议论声中，云清瑶径直走到陈尘面前。
四目相对。
“清瑶。”陈尘微微点头。
“嗯。”云清瑶轻声应道，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你准备好了？”
“差不多了。”
“那就好。”云清瑶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冰蓝色的玉佩，递给陈尘，“师尊新赐的‘冰心佩’，比上次那块效力更强。贴身佩戴，可抵御一次筑基中期修士的全力攻击，也能宁心静气，抵御幻术。”
陈尘看着玉佩，没有立刻接。
冰心佩通体晶莹，内部有雪花状的纹路自然流转，散发着纯净的冰属性灵气。这绝对是黄阶上品，甚至接近玄阶的护身法器，价值不菲。
“太贵重了。”陈尘摇头，“你在内门也需要这个。”
“我在冰云峰很安全。”云清瑶语气不容拒绝，“秘境里不一样。拿着。”
她将玉佩塞进陈尘手中。
入手冰凉，却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陈尘沉默片刻，最终将玉佩挂在颈间，贴身收藏。冰凉的触感从胸口传来，竟让连日准备积累的疲惫都消散了几分。
“谢谢。”他低声道。
云清瑶摇摇头，目光转向王啸那边，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进去之后，小心他们。王啸这个人，睚眦必报，手段阴狠。赵干的事，他不会轻易罢休。”
“我知道。”陈尘平静道，“他不敢在入口动手，宗门长老看着呢。”
他指了指平台上方。
那里悬浮着三艘飞天楼船，船身刻着天穹剑宗的徽记。每艘船上都站着至少一位金丹长老，气息浩瀚如渊，正俯瞰着下方的人群。
这是惯例——秘境入口开启和关闭时，必须有长老坐镇，防止大规模冲突。
但进去之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云清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沉吟片刻，忽然道：“我跟你一起行动。”
陈尘一怔。
吴明和林小婉也愣住了。
云清瑶是内门弟子，更是金丹长老的记名弟子，按理说不该参与外门秘境的探索。而且她的修为已经筑基，百草秘境限制筑基以下进入……
“我有办法压制修为。”云清瑶看出他们的疑惑，解释道，“师尊给了我一件法器，可以将修为暂时压制在炼气大圆满。只要不动用筑基期的力量，就不会被秘境排斥。”
她顿了顿，看向陈尘：“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这话说得平淡，但其中的关切之意，不言而喻。
陈尘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正要说话，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哟，好一对情深意重的道侣啊。”
王啸带着五六个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他双手抱胸，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云师妹，你好歹是内门天才，韩长老的记名弟子，就这么自降身份，跟一个废体混在一起？”
云清瑶眉头微蹙，没有说话。
陈尘却笑了：“王师兄，你是在教清瑶做事？”
“不敢。”王啸皮笑肉不笑，“只是提醒云师妹，有些人啊，看着有点小聪明，实则外强中干。秘境里危机四伏，可别被拖累了。”
“不劳师兄费心。”云清瑶冷冷道，“我跟谁一起行动，是我的自由。”
王啸脸色一沉。
他身后一个炼气八层的跟班忍不住开口：“云师姐，我们王师兄是好意！陈尘这小子得罪的人不少，进去之后，恐怕……”
“恐怕什么？”陈尘打断他，目光平静地看向王啸，“王师兄是要在秘境里对我下手？”
这话问得直接，毫不掩饰。
平台上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看向这边。
王啸眼中寒光一闪，却忽然笑了：“陈师弟说笑了。宗门规矩，秘境之内禁止同门相残，违者严惩。我王啸身为执法殿弟子，岂会知法犯法？”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威胁意味。
禁止同门相残，但没说禁止争夺资源。也没说，不能“误伤”。
陈尘点点头：“那就好。我还以为王师兄要公报私仇呢。”
“怎么会。”王啸笑得愈发和善，“不过陈师弟，秘境里妖兽横行，天然陷阱无数，你可要小心些。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也救不了你。”
“多谢提醒。”陈尘淡淡道，“我会小心的。也希望王师兄……一路平安。”
两人对视。
目光在空中碰撞，仿佛有火花溅射。
平台上气氛凝重如铁，连深渊中漩涡的轰鸣声都显得遥远了。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一声苍老的喝令：
“秘境入口已稳定！所有弟子，准备进入！”
三艘飞天楼船上，三位金丹长老同时出手。
三道浩瀚的金色光柱从天而降，注入深渊中心的漩涡。漩涡的旋转速度骤然减缓，银白色的空间裂缝逐渐稳定，最终凝聚成一道椭圆形的光门。
光门高约三丈，宽两丈，内部是一片扭曲的青翠光影。
“按顺序进入！”长老的声音回荡在平台上，“记住，秘境开启三个月，时间一到，无论身处何处，都会被自动传送出来。若逾期不出，空间闭合，将永远困在里面！”
“现在——进！”
话音落下，最靠近光门的一批弟子立刻动身。
他们三五成群，纵身跃入光门，身影瞬间被青翠光影吞没，消失不见。
紧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
王啸深深看了陈尘一眼，带着手下走向光门。经过陈尘身边时，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在里面等你。”
说完，他一步踏进光门。
陈尘面色如常。
他转身，看向云清瑶、吴明、林小婉：“我们也走吧。”
“师兄，要不要等等？”吴明有些犹豫，“先进去的可能会埋伏……”
“先进去有先进去的好处。”陈尘摇头，“可以抢占先机。而且——”
他顿了顿：“王啸的目标是我，他一定会想办法追踪我的位置。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选择战场。”
这是他在演化空间里推演出的策略之一。
“走吧。”
陈尘不再多言，率先走向光门。
云清瑶紧随其后。
吴明和林小婉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决绝，咬牙跟上。
四人来到光门前。
陈尘深吸一口气，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腰间的储物袋，怀里的冰心佩，靴筒里的备用符箓。
然后，他一步踏出。
身体穿过光门的瞬间，一股强大的空间撕扯力传来，仿佛要将他扯成碎片。但下一刻，胸口的冰心佩亮起淡蓝色的光晕，将撕扯力抵消大半。
眼前光影流转，天旋地转。
三息后，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
陈尘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