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透过偏院那几株冬青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点。陈尘正于院中缓缓踱步，活动着因炼丹而略显僵硬的身体，同时消化着演化空间内新近推演的一些关于神识运用的技巧。
云清瑶亦在院中，于一石凳上盘膝闭目，周身隐隐有冰寒气息流转，显然是在修炼。经过陈尘数次点拨，她的《冰心诀》运转愈发圆融，气息也更为凝练。
忽地，两人几乎是同时心有所感，齐齐望向院门方向。
并非脚步声，而是一种无形的、仿佛与周遭天地融为一体的空灵气场，由远及近，悄然笼罩了这片偏僻的院落。这气场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仪，仿佛九天之上的流云垂落凡尘。
下一瞬，一道月白底绣淡紫云纹的窈窕身影，如同画卷中走出的仙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院门之外。
来人身姿曼妙，容颜清丽绝伦，肤光胜雪，眉宇间带着一股灵慧与超然。她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筑基期修士特有的、与天地灵气隐隐共鸣的圆融气息，却让院中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阳光洒在她身上，似乎都变得格外温顺柔和。
正是苏妙晴。
她的目光先是略带好奇地扫过整个简陋却别具生机的院落，随即落在了院中的两人身上。在看到云清瑶时，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显然看出了对方根基扎实，冰系灵力精纯，在这等偏远之地算得上是顶尖天才。而当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陈尘身上时，那份探究与好奇之色，则变得更加浓郁了几分。
云清瑶已然起身，冰眸之中充满了警惕与凝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深不可测的修为，远非炼气期可比，更让她心惊的是对方那空灵出尘的气质，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这与她所知的任何青云城乃至周边势力的修士都截然不同。她下意识地向前半步，隐隐将陈尘护在身后。
“阁下是？”云清瑶声音清冷，带着戒备。
苏妙晴并未因对方的戒备而不悦，反而微微一笑，笑容清浅，却仿佛令周遭的寒意都消散了几分。她声音悦耳，如同玉石轻击：“路过此地，感知到此间道友气息不凡，心生向往，冒昧前来，想与二位论道一番，不知可否叨扰？”
她的话语客气，理由也看似合理（高阶修士有时确实会随性而行），但那双仿佛能洞彻人心的明眸，却若有若无地始终停留在陈尘身上。
论道？与一个筑基期修士论道？云清瑶心中疑虑更深，但对方态度客气，修为又远高于己方，她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得将目光投向陈尘。
陈尘心中亦是凛然。他虽无法准确感知对方修为，但那源自生命层次的压迫感和怀中源典极其微弱的示警，都让他明白，眼前这位少女，绝非寻常。而且，他几乎可以肯定，此人便是前日那缕强大神识的主人！
她为何去而复返？还直接找上门来？是因为那“启灵丹”引发的波动？还是看穿了他身上的某些秘密？
心念电转间，陈尘面上却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上前一步，与云清瑶并肩，对着苏妙晴微微拱手，不卑不亢道：“前辈驾临，蓬荜生辉。只是晚辈修为低微，见识浅薄，恐难入前辈法眼，论道之说，实在惶恐。”
他直接点明双方差距，姿态放得极低。
苏妙晴眼中兴趣更浓，她莲步轻移，自然而然地走入院中，目光扫过石桌石凳，并未嫌弃其简陋，随意在一张石凳上坐下，笑道：“道友过谦了。大道三千，各有其妙。修为并非衡量见识的唯一标准。况且……”
她话音微顿，鼻翼轻轻翕动了一下，仿佛在品味空气中那几乎已经淡不可闻的残余药香，意有所指地道：“……此间方才似有灵丹天成，引动一丝纯粹道韵，能炼制此丹者，又岂会是见识浅薄之人？”
果然是为了丹药而来！
陈尘心中暗道，与云清瑶交换了一个眼神。
云清瑶冰眸微闪，接话道：“前辈所言，或是我家长辈此前在此炼丹所留之气味，晚辈与夫君并未亲见。”她试图将事情揽到不存在的“长辈”身上。
苏妙晴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依旧清澈地看着陈尘，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哦？是么？可我观这位……陈尘道友，气息独特，虽无灵力在身，但神完气足，眉宇间隐有慧光，似乎与那丹气颇为有缘呢。”
她直接点出了陈尘的名字，显然是有备而来。
压力，瞬间给到了陈尘这边。
陈尘知道，一味否认反而显得心虚。他迎着苏妙晴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恍然”和“惭愧”，拱手道：“前辈明鉴。实不相瞒，前日晚辈确实于此地，尝试炼制一味古方丹药，侥幸成功，却不想竟惊扰了前辈法驾，实在罪过。”
他承认了炼丹，却将功劳推给了“古方”和“侥幸”。
“古方？”苏妙晴秀眉一挑，“不知是何古方，竟有如此灵效？道友又是从何处得来？”她问得直接，却并不让人感到咄咄逼人，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好奇与探究。
陈尘早已准备好说辞，面露追忆之色，道：“乃是一残缺丹方，晚辈于一处荒废古洞中偶然所得，名为‘蕴神散’，至于具体来历，年代久远，已不可考。晚辈也是凭借一丝运气，依葫芦画瓢，勉强成丹一炉，品质低劣，让前辈见笑了。”他将“启灵丹”改头换面成了听起来更普通的“蕴神散”。
“蕴神散？”苏妙晴轻声重复，以她的见识，自然知道许多上古丹方名字与现今不同，倒也未必是假。她看着陈尘那坦然中带着一丝“后怕”与“侥幸”的神情，一时间竟也难辨真假。
此人应对得体，言辞谨慎，看似毫无破绽，但那份超乎常人的镇定，以及身上那股连她都难以完全看透的晦涩气息，却让她心中的好奇不减反增。
她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云清瑶，感受到对方那精纯的冰系灵力和隐隐的维护之意，心中对这对组合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原来如此。”苏妙晴不再追问丹方细节，转而道：“道友能凭残缺古方成功炼丹，亦是天资过人。不知对‘神与气合，意动灵随’之道，有何见解？”她话锋一转，竟真的开始论道，抛出了一个涉及神识与灵力、意念与天地交互的颇为深奥的问题。这既是在继续试探，也是存了几分考教之意。
云清瑶闻言，冰眸中露出思索之色，这个问题直指修炼根本，即便以她的天赋，也需细细揣摩。
然而，陈尘虽无法修炼，但在演化空间内推演无数，对神识、对能量、对“意”的理解，早已远超其修为表象。他略一沉吟，便结合自身运用源典灵气和神识的体会，以及前世的一些哲学思辨，从容答道：
“晚辈愚见，神为舵，气为舟，意为风。舵控方向，舟载其重，风催其行。然天地如海，波澜不定，需舵稳、舟固、风顺势，方能行稳致远。强求神控万气，或意图念动天地，犹如以蝼蚁之力欲撼巨树，非是正道。不若先明自身之舵，固本我之舟，再感天地之风向，徐徐图之……”
他没有引用任何高深法诀，而是用最朴素的比喻，阐述了一种“内外兼修，顺势而为”的道理，虽然浅显，却直指本质，甚至隐隐暗合天道自然之意。
苏妙晴听着，眼中的随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真正的惊讶与沉思。这番见解，出自一个“废体”之口，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这绝不是一个仅靠运气和古方就能达到的层次！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她心中已然断定。
又随意交谈了几句，苏妙晴见再难探出更多实质内容，便 gracefully (优雅地) 起身告辞。
“今日论道，颇有收获，多谢二位。”她浅浅一笑，目光在陈尘身上停留一瞬，意味悠长，“期待他日，能与道友在更广阔的天地再见。”
说罢，她身形微动，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院落之外，那空灵的气场也随之散去。
院内，只剩下陈尘与云清瑶，相顾无言，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后怕。
“此人……深不可测。”云清瑶低声道，玉手微微握紧。苏妙晴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嗯。”陈尘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地望向苏妙晴离去的方向。“落云宗……苏妙晴……”
他知道，这次意外的拜访，绝不仅仅是论道那么简单。
他这块“顽石”，似乎已经开始引来真正九天之上的目光了。
福兮？祸兮？
但无论如何，前行的脚步，不会因此而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