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层面的酷刑。
当《》那疯狂闪烁的清光终于渐渐平息，四个大道符文的旋转速度减缓，重新恢复成环绕书简缓缓流转的状态时，陈尘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虚脱地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床板上。
大脑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反复穿刺，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耳畔嗡鸣不止。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疲惫和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念头。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只有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中沉浮。
这一次超负荷的推演，几乎榨干了他识海中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储备。他勉强“看”了一眼源典的状态——能量储备赫然显示着刺眼的【枯竭】！连“极低”都不是，是彻底的【枯竭】！书简散发的清辉都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代价……太大了。
他躺在那里，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贪婪地呼吸着屋内冰冷污浊的空气，仿佛这是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感才稍稍缓解，身体的掌控权一点点回归。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撑起上半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苍白得如同新糊的窗纸。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强忍着灵魂层面的虚弱和不适，将意识再次沉入识海——尽管每一次意念的集中都像是在撕裂他脆弱的神经。
源典表面，那推演出的结果，正以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光影形式显现着。陈尘屏住呼吸，用尽全部精神去阅读、去记忆。
看到这个数字，陈尘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复苏，剧烈地搏动起来！苍白的脸上甚至涌起了一抹病态的潮红！
虽然远未达到理想状态，但这相比于原本可怜的3-5，已经是数倍的提升！这意味着，他手中这几十份材料，理论上可以制作出五到九张合格的清风符！如果全部卖掉，就能回笼至少半块到一块多灵石，可以购买更多的材料，继续滚雪球！
希望！虽然渺茫，但确确实实地存在！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强忍着脑袋里如同有无数小锤在敲打的余痛和浑身的虚弱，挣扎着爬下床。他必须立刻开始尝试！时间不等人！
然而，当他拿起那支秃头的符笔，蘸上按照推演方案精心调和、研磨、静置后的朱砂，准备在那张经过微火烘烤、触感略微干燥了些的符纸上落下第一笔时，一种更深层次的无力感，再次将他攫住。
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虚弱。灵魂层面的透支，使得他对身体的控制力下降到了极点。那支轻飘飘的符笔，此刻在他手中却重若千钧。手腕急速轻颤三次？保持“心若浮云，意随符走”的意境？在眼下这种状态下，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勾勒那被优化后的起笔点。然而，笔尖刚刚触及符纸，就因为手腕一个微不可查的颤动，偏离了预定的轨迹，在粗糙的纸面上划出了一道歪斜的、难看的痕迹。
失败了。
甚至连一个完整的符文都没能画出来。
看着那张瞬间报废的符纸，陈尘沉默了。冰冷的绝望，如同细密的蛛网，再次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要将他拖入深渊。
他放下符笔，颓然地坐回床沿。屋内的黑暗仿佛变得更加浓重，压迫得他喘不过气。腹中的饥饿感也因为精神的剧烈消耗而变得格外尖锐，如同有只手在胃里狠狠攥紧。
难道……就连这最后一丝希望，也要因为身体的拖累而破灭吗？
不，不能放弃。
他闭上眼，深呼吸，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和焦躁的情绪。既然直接制符行不通，那么……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够快速、且不那么依赖自身状态地获取灵石？
“技术指导”……一个之前闪现过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
源典能够推演出优化方案，那么，是否可以将这些方案，卖给需要的人？比如……那些同样在底层挣扎，但或许拥有一定动手能力（比如制符、炼丹）的修士？
这个想法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但随即又面临问题：找谁？如何取信于人？如何保证自身安全？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寻找合适的“客户”。
拖着依旧疲惫不堪的身体，他再次离开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偏院。他没有再去坊市，那里人多眼杂，他这副虚弱的模样太过显眼。他选择在云家内部，那些相对偏僻，但偶尔会有低级子弟或学徒活动的地方转转。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云家西北角。这里有一片相对独立的院落，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各种草药和烟火的气息。这里是云家的炼丹区域。
与往日的沉闷不同，今日刚走近这片区域，陈尘就听到从其中一座挂着“丙字炼丹房”牌匾的院落内，传来一阵激烈的斥骂声，伴随着隐隐的焦糊气味。
“……废物！蠢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凝露草’投入之后，火力要稳，要匀！谁让你突然加猛的？！看看！整整一炉‘回气丹’！全毁了！材料钱从你的月例里扣！扣不完就给我滚出炼丹堂！”
一个暴躁如雷的中年男子声音，穿透了院墙，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是一个带着哭腔、年轻许多的声音在连连告饶：“刘执事息怒！弟子知错了！弟子只是一时分神，下次一定注意，一定……”
“下次？没有下次了！滚出去！今天别让我再看见你！”
院门“哐当”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灰色炼丹学徒服饰、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满脸黑灰，眼角还挂着泪痕，狼狈不堪地跑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冲远了。那被称为刘执事的肥胖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看着学徒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院内，狠狠啐了一口，这才骂骂咧咧地转身回去，重重关上了院门。
空气中，那股丹药炼焦的糊味更加清晰了。
陈尘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原本只是漫无目的地行走，试图缓解心中的焦躁，此刻，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炼丹……失败……火候……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他下意识地集中起残存的精神力，沟通识海中那本依旧处于【枯竭】状态、清辉黯淡的《》。虽然无法进行任何实质性的推演，但他尝试着，将自己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凝露草”、“火力要稳”、“突然加猛”、“回气丹全毁”——作为已知信息输入。
源典没有任何能量进行运算反馈，但凭借着之前那次超负荷推演后残留的一丝微妙感应，以及他对能量运行、材料特性的理解（主要源自源典之前灌输的《引气诀》优化理论和制符推演中涉及的能量结构知识），一个模糊的、基于逻辑和常识的判断，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
《回气丹》，最低阶的炼气期丹药之一，主材料就包括“凝露草”。凝露草性温和，蕴含纯净木灵之气，但其药力在高温下颇为敏感，尤其忌讳温度的剧烈波动。投入凝露草后，若火力突然加猛，极有可能导致其内部蕴含的木灵之气瞬间被破坏、逸散，不仅无法与其他药力融合，反而会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整炉丹药药性冲突，最终……炸炉或者炼废。
刚才那刘执事咆哮的“火力要稳，要匀”，是对的，但可能还不够精确。凝露草投入后，并非简单地维持火力，而是需要一个极其精妙的、先微微下调一丝火力，让其药力缓慢渗透，再根据丹炉内其他药力的反应，在特定时机，极其平稳地恢复到原有火候，甚至后续还需要几个更精细的微调节点……
这些细节，或许连那位刘执事自己都未必完全掌握，或者掌握了却无法清晰地传授给学徒。
而这一切……源典或许可以！
陈尘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苍白的脸上再次涌起激动的红晕。
炼丹！这可是比制符更加暴利的行当！一枚最普通的合格回气丹，价值就在一块下品灵石左右！而一炉丹药，若是成功，往往能成丹数枚甚至十数枚！
如果……如果他能够凭借源典的推演能力，为这些炼丹学徒，甚至更高级的炼丹师，提供类似“火候精准控制节点”、“药性融合最佳时机”、“针对特定丹炉和材料的微调方案”这样的“技术指导”呢？
哪怕每次只收取一枚丹药，或者几块灵石作为报酬，其收益，也远非辛苦制作低阶符箓可比！而且，这更隐蔽，更不容易引人怀疑——可以伪装成他自己“观察入微”、“善于总结”或者“偶得高人指点”！
这个想法，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可能通往光明的窗户！
他站在炼丹房外的拐角处，鼻翼间萦绕着失败的焦糊味和浓郁的草药气息，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充满希望的光芒。
身体的虚弱依旧存在，灵魂的疲惫尚未恢复，但一股新的力量，却从心底滋生出来。
或许……制符的路暂时走不通，但炼丹指导这条路，前景似乎更加广阔！
他需要尽快恢复源典的能量，然后，找一个合适的目标，进行一次尝试……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刚刚经历失败的“丙字炼丹房”，将空气中那失败的焦糊味深深记在心里，然后转过身，拖着依旧疲惫但步伐却坚定了几分的身体，向着自己的偏院走去。
方向，似乎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