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红星的总堂口不称“总堂”
,而叫“总坛”
——这是红门时期的叫法,沿用至今,已成习惯。
新人入门须完成复杂仪式,这也是许多新兴社团所没有的规矩。
讲究辈分、尊重前辈、忠心义气,同样是红星承袭的传统。
不过随着时代发展、经济腾飞,在这个金钱至上的年代,许多传统已逐渐不再适用,慢慢被抛弃。
总坛宽敞的大堂内,设有一张黑檀木供桌。
桌上安放半米高的关二爷塑像,像前摆满供品,青铜香炉中插着三炷香,青烟缭绕,弥漫整个厅堂。
供桌后方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忠义”
字匾,据说是红门流传下来的古物,已有不少年头。
供桌两侧各摆一张黑檀木太师椅,此时其中一张已坐着一人。
此人身穿米色西装,面容瘦削,肤色偏黑,身材高大匀称。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右手夹着雪茄,左手撑在桌上托着头,似在沉思。
眼神凌厉,杀气隐现,浑身散发着逼人的霸气。
若王晋在此,会发现此人相貌竟与他的上司陈国忠十分相似。
只是陈国忠气质温和,如谦谦君子;而眼前这人却是一派大佬风范,霸气十足。
他便是红星社团的龙头——蒋天生。
蒋天生下方,左右两侧各排列六张椅子,共十二个座位,代表着红星下属的十二个堂口势力。
此时,椅子上已有七八人落座,有人抽烟,有人闲聊。
“肥佬黎,听说你想在铜锣湾或湾仔开新场子?不怕撑着了?”
说话的是西环话事人基哥,洪兴的元老,辈分高,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他其实是想问:你在铜锣湾开场子,有没有问过大老?
若问过了,他也想插一手——赚钱的生意,谁不想沾?
“唉!你也知道北角地方小,养不起小弟。
不找机会挣钱,小弟就跟人跑啦!”
肥佬黎也不知听没听懂基哥的话,只顾左右言他,一点实在的都不透露。
“老狐狸!想独吞?小心撑死!”
基哥心里暗骂,也不再追问。
套不出话,再问也是白费力气。
时间在众人的烟雾与闲谈中流过。
其余话事人也陆续到来。
红星师爷陈耀与铜锣湾大老前一后走进总坛;葵青区韩宾和十三妹随后也并肩而至。
陈耀作为蒋天生的心腹,自然站到他身后;韩宾和十三妹则相邻坐下。
韩宾喜欢十三妹,在洪兴人尽皆知,因此每次开会,大家总会留两个相邻位置给他们——同为话事人,这点面子总要给。
“哎呀,大家都到了啊!看来我最后一个,不好意思,刚才处理了几个挡我财路的家伙,来晚了。”
旺角话事人靓坤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模样却嚣张得很,径直走向座位坐下,连招呼也没跟蒋天生打。
显然,处理事情只是借口,靓坤就是故意最晚到场,想压一压龙头的威风。
如今他靠卖粉财大气粗,野心早已不限于一堂之主——他想做洪兴的龙头。
蒋天生是他最大的绊脚石,就算一时扳不倒,也要想办法恶心对方。
反正明面上没越界,蒋天生也拿他没办法。
主位上的蒋天生抽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浓烟。
烟雾遮住他的脸,却遮不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那目光死死盯住靓坤,又很快消散无踪。
大会开始。
“昨天的事,各位应该都听说了。”
蒋天生放下雪茄,目光扫过全场,“大老的头马陈浩南和东兴乌鸦在铜锣湾动手,被一个警察全抓了回去。
现在洪兴和东兴都成了笑话——你们说,该怎么办?”
“这还用问?”
靓坤抢先开口,“出来混讲的就是面子!警察落了我们的面子,当然要做掉他,把面子挣回来。
十三妹,你说对不对?这事你最有经验。”
提到做掉警察,十三妹眼睛顿时红了。
她想起最好的姐妹刀疤琪——当年正是刀疤琪替她砍死那个警察,她才得以坐上堂主之位,可刀疤琪也因此丧命。
这是十三妹的伤口,也是逆鳞。
靓坤故意提起,她顿时怒火中烧,死死瞪向对方,几乎要扑上去。
一旁的韩宾紧紧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才让她勉强压下情绪。
十三妹深吸一口气,冷冷回击:“靓坤,你说得轻松。
有本事你就自己去做了那个警察,何必在这儿开会?废……物。”
最后两个字她没有出声,但口型清楚,在场的人都看得明白。
“你……”
靓坤猛地站起,指着十三妹就要开骂。
“够了!”
蒋天生一声怒喝,如狮吼般震住全场,“叫你们来是商量对策,不是来吵架的!要吵回自己地盘吵去!”
蒋天生也很无奈。
几十个小弟,竟被一个警察单枪匹马全部带走,他能怎么办?
难道说陈浩南太弱?可东兴五虎之一的乌鸦不也一样被抓?论丢脸,东兴更甚。
难道真要杀了那个警察?
说实话,蒋天生起初也动过这个念头,但很快又自己否定了。
眼下正是风头最紧的时候,那警察要是死了,所有人的眼睛都会盯紧红星和东兴。
甚至,警方一旦震怒,很可能给红星带来灭顶之灾。
这办法暂时行不通。
就算真要除掉那个警察,也得等时过境迁、风平浪静之后,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才好。
正因为一时想不出妥善的处理办法,蒋天生才决定召开社团大会,指望大家商量出个对策,好歹挽回些颜面。
可惜,蒋天生显然想多了。
他手下这帮人,打打杀杀还行,要他们动脑筋——那简直为难他们。
蒋天生头疼不已,甚至觉得根本就不该开这个会。
“蒋先生,我或许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红星的师爷陈耀弯下腰,在蒋天生耳边低声说起了他那条不算成熟的毒计。
“蒋先生,对付那个警察,其实没想象中那么难。”
“难只难在——如果我们现在动手,他死了,警方一定会像疯狗一样咬住我们不放,甚至给社团带来沉重打击,因为我们的嫌疑最大。”
“不过,我们未必需要亲自动手。
您只要联系警队里信得过的高层朋友,打听一下近期有没有什么重要任务,能把那个警察调出去。”
“接下来就简单了:随便找一支雇佣兵,把所有人干掉,伪装成 袭击或抢劫。
一批警察同时殉职,就算他也死在里面,也没人会联想到我们头上。”
“我们的嫌疑就洗清了。
不过得多花点钱——雇佣兵的价钱,可不便宜。”
不得不说,陈耀的计策确实阴毒。
如果真如他所想顺利实施,王晋就会因公殉职,成为牺牲的英雄。
再聪明的人,也只会觉得这是一场意外,绝不会联想到和红星有半分关系。
“好,这计划很好!,还和我们扯不上关系。
钱不是问题,人家卖命,我们自然该开个好价钱。”
主位上的蒋天生一拍手掌,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仿佛已看见王晋惨死的模样。
就连他也不得不佩服陈耀的计谋。
果然还是读过书、有学问的人,一下子就能想出这么狠毒的招,比底下那群只会打杀的古惑仔强多了。
有了陈耀的计策,蒋天生也就不着急了。
眼下风头正紧,不宜行动。
何况他也需要时间联系老朋友,叙叙旧、打打高尔夫。
同时还得查查,最近香江有没有什么任务,能光明正大地把那个警察调过去——才好进行下一步。
这场红星大会就此散场,倒让一众话事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龙头蒋天生究竟卖的什么药。
说到对王晋的恨意,东兴一点不比红星少,甚至更咬牙切齿。
毕竟红星被抓的只是个得力手下,东兴丢的却是“五虎”
之一的话事人,在江湖上更加丢脸。
东兴龙头骆驼自然也召集了剩余的话事人开会。
但出乎意料的是,骆驼和这些人谈的,竟不是如何干掉王晋、挽回社团颜面,反而是严厉告诫他们最近要收敛势力、别惹事,某些生意该停就得停。
这和红星的情况不同。
凭些鸡毛蒜皮的罪名,也定不了红星话事人多大的罪,最多关个十天半月。
所以红星的话事人才敢肆无忌惮地商量怎么 察——反正真出了事,和他们这些大佬也没直接关系,找个顶罪的小弟就行了。
说实话,如果换作别的警察,他们根本不怕,直接派人做掉,装进麻袋绑上石头沉江便是,谁查得出来?
他们忌惮王晋,是怕杀了他这样出名的警察后,警方为了颜面会对红星的产业进行毁灭性打击。
这些产业可是红星的饭碗,一旦受损,等于塌了半边天。
这才是红星不敢真正动手的原因。
红星不贩毒,东兴却是江湖上有名的“粉家”
,社团里的话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沾毒,底子都不干净。
一旦被警方抓住把柄,整个社团都可能垮掉。
眼下最希望王晋平安无事的,反而成了东兴的骆驼等人。
就在红星和东兴各自商讨与王晋相关的事情时,王晋已来到警署,开始第一天的工作。
经过昨晚一事,王晋彻底成了警署里的明星,多了一群小迷妹。
这些女孩时不时从他身边经过,抛个媚眼、摆弄姿态,或是装作纯情羞涩。
要不是在警署,她们恐怕早就扑上来把王晋“吃”
了。
眼前这情景,让刚来上班的陈国忠等人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直到问清缘由,几人看向王晋的目光才变得复杂又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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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佩的是,王晋竟能单枪匹马把上百人抓回警署。
这机会就算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没胆量做,更别说还做成了。
心情复杂则是因为,他们当警察这么多年,从未有过这般风光的时候。
他们能够获得晋升,多半是凭借资历的积累;立功的情况虽有,却寥寥无几——这在反黑组是常态。
不像,每破一宗案件便是一份显赫功劳,很快便能累积足够的成绩升职加薪。
对反黑组而言,布控一个社团大佬的垮台,不仅需要繁琐地搜集各种证据、将其牢牢定罪,还得考虑大佬倒台后可能引发的一系列混乱,过程十分棘手。
有时甚至从一位长官上任到调离,那位被布控的大佬仍未落网,依旧逍遥法外。
陈国忠他们的复杂心情,也就不难理解了!
办了这样一件大事,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王晋即将高升,区别只在于何时晋升而已。
明明是他们奋斗一生才换来的职位与待遇,对方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
你说气不气人?
简直让人憋闷!
为了化解陈国忠等人的幽怨,王晋答应等升职加薪后请一顿豪华庆祝大餐,这才从几人哀怨的目光中脱身。
好在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对王晋来说都不算事!
别说请一顿,就算请十顿,以王晋的财力也完全不成问题。
陈国忠等人当然不知道王晋究竟多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