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方却没在意这些议论。
采访结束后,他又去了牛棚。
何婶还在照料母牛和小牛,见他来了,连忙起身:“叶知青,有事?”
叶东方问:“这头母牛比一般的牛更肥,难产就是因为牛犊太大。
您平时喂它什么?”
何婶一愣:“就草料、玉米这些啊。
牛壮实不好吗?整个农场就我养的牛最肥!”
叶东方点点头。
这年头,牛是集体财产,养牛的人自然希望牛越壮越好。
可这次难产,却让他有了新的思考。
但这头牛明显缺乏锻炼,脂肪堆积严重,属于典型的虚胖,与健壮有力毫不相干。
想来何婶接手饲养工作后,对这头怀孕母牛格外关照。
她过于谨慎,生怕出半点差错,每日将饲料直接送到牛嘴边,从不放它出去活动,这才导致如此状况。
这便是缺乏科学养殖知识,一味追求增重却忽视了牲畜的健康状态。
更关键的是,看何婶对自己这套方法如此自信,可见持此观念的不止她一人,只怕乡间农户都是这般饲养牲畜。
普及科学养殖知识的道路,确实漫长而艰巨。
叶东方不禁轻叹一声。
他明白此事急不得,便对何婶说道:
您要注意,牛不能总圈着喂养,得让它们适当活动。
缺乏运动会导致肌肉萎缩,体质下降。
光看着肥硕可不行,得肌肉结实才算真正健壮!
这样吧,我稍后找场长和老支书商量。
必要时在农场办个培训班,给大家讲解科学养殖方法,至少让大伙儿饲养牲畜时有据可依,少走些弯路。”
何婶闻言大吃一惊。
她一直自诩养牛有方,也常以自家养的牛为傲。
没想到在这位叶知青眼中,这套方法竟是错的?
她顿时慌了神,脑中灵光一闪,迟疑片刻后开口道:
那个叶知青,有件事得跟您说。”
叶东方本欲离开,闻言又转回身:
您说。”
何婶原想隐瞒,但事关农场牲畜安危,不敢再含糊,连忙说道:
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先前真没觉得有问题。
可您方才说这母牛身体欠佳,那我必须如实相告。”
这牛刚买回时瘦骨嶙峋,食欲极差。”
农场将养牛任务交给我,若养不活,场长怕是要换人。
我便四处求教。”
后来在红旗公社找到个赤脚兽医,他开了个土方,说是能增进母牛食欲,还声称附近公社都在使用。”
我买来试了试,效果奇佳,母牛食欲大增,日渐壮实。”
见这方子管用,我便定期去那兽医处购买,掺在饲料里喂给母牛。”
先前没提这事,但听您方才所言,心里有些不安。
这土方子该不会有问题吧?
叶东方心头一紧,急问道:
这土方可还有剩余?快拿来我看!
何婶的话让他顿生疑虑。
什么土方能令牛食欲大增还持续增重?听着就蹊跷。
他原以为母牛是因缺乏运动且过度喂养所致,如今看来另有隐情。
还剩半袋在牛棚,我这就去取!
何婶匆匆跑向牛棚,片刻后拎着个蛇皮袋返回。
叶东方急忙打开袋子,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袋中竟是半袋掺着草药的饲料颗粒!
问题在于,此时是68年,国内根本不该存在饲料这种产物!
叶东方一时怔住。
他首先想到:莫非这平行世界还有其他穿越者?
若真如此,事情就复杂了!
但细想又觉不对。
经详细询问后,他排除了这个猜测。
据何婶所述,这虽由赤脚兽医售卖,却非其独创,而是从特殊渠道秘密获得。
更可疑的是,这售价极低,一大袋仅两毛钱。
若有穿越者发明饲料,断不会以如此低价出售。
最关键的是,叶东方仔细检查后发现更大问题。
这些饲料与他后世所见正规产品截然不同,掺有大量香精,气味刺鼻,似为掩盖什么。
他暗中取了几粒用随身检测仪化验,仪器立即发出尖锐警报:
【警告!激素超标100倍!镇静剂超标100倍!抗生素超标100倍!】
叶东方脸色骤变。
这绝非穿越者所为!
他当即意识到事态严重,肃然问道:
婶子,您方才说许多公社都在偷用此物,可是真的?
何婶尚未察觉严重性,支吾道:
那赤脚医生说这是违规行为,被抓到要受处分,我都是偷偷用的。
其他公社是否在用,也只是听说
叶东方知道问不出更多,必须立即上报。
他带着何婶匆匆赶往场长办公室。
此时,娄耀平正与四九城的胡勇为通话。
电话那头传来娄耀平爽朗的笑声:
老胡啊!你平日见人才就抢,这次怎把这样的好苗子送到我这乡下来了?
胡勇为会意道:
下乡知青到你那儿了?听这意思,见过叶家小子了?
娄耀平笑道:
岂止见过,简直是意外之喜!原以为是来镀金的公子哥,差点错怪了!你这次可帮了大忙,他一来就解决了个棘手问题!这份情我记下了!
胡勇为听得云里雾里。
他原本只是给叶东方写了封介绍信,想让这对兄妹在农场过得舒坦些,没料到娄耀 应如此强烈。
出什么事了?叶东方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兴奋?胡勇为忍不住问道。
娄耀平将叶东方为母牛接生做手术、在火车上协助抓获扒手团伙并被记者采访的事娓娓道来。
胡勇为这才明白过来。
这两件事随便哪一件都足以让娄耀平欣喜若狂,更何况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别说在皖南农场,就是在京城,这样的人才也早被争抢一空。
难怪娄耀平要特意打电话来显摆。
胡勇为震惊之余,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早知道叶家小子这么有本事,当初怎会为了帮聋老太太脱罪而得罪他?
若好好栽培,假以时日,这年轻人必成京城一方人物。
可如今,机会却被他亲手断送了
胡勇为懊悔不已,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刚放下电话,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场长,您在吗?
叶东方推门进来,娄耀平连忙起身相迎:
采访这么快就结束了?老支书正在知青院安排你们这批新人的住处,你怎么没去看看,反而到我这儿来了?
叶东方神色凝重,将何家婶子提到的那个土方子一事详细说明。
这个方子里的草药只是掩护,真正有问题的是里面掺着的颗粒状物质!
娄耀平起初和何家婶子一样没当回事,但见叶东方神情严肃,便认真问道:
这些颗粒是什么?问题出在哪里?
叶东方解释道:
那是掺入了有毒有害药物的饲料!
激素类药物是用来催肥牲畜的;
安定类药物会让牲畜昏昏欲睡、不爱活动;
抗生素看似增强免疫力,但滥用会导致牲畜产生抗药性,日后用药效果会大打折扣。”
更严重的是,这些激素会在牲畜体内残留。
人吃了这些牲畜的肉,药物会二次进入人体,危害健康!
何家婶子一听,吓得面如土色。
娄耀平更是猛地站起,脸色铁青:
你说什么?!
叶东方语气坚定:
这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查清那个赤脚医生的方子来源。
这些饲料价格低廉,背后之人必定居心叵测!
他们针对农村牲畜下手,牲畜事关国计民生。
一旦出问题,牲畜劳动能力下降,将导致粮食减产,严重影响国家征粮;
另一方面,老百姓若长期食用含药超标的肉蛋,免疫力受损,体质下降,后果不堪设想!
据何婶子说,目前皖南一带已有不少公社和生产队用了这种饲料,其他县甚至外省是否也有人上当,尚不清楚。”
我怀疑,这背后隐藏着大阴谋,绝非一人所为,极可能是团伙作案!
叶东方的分析让娄耀平心头一震。
动摇民生即是动摇国本。
若叶东方的猜测属实,问题将极为严重——这意味着有敌特势力暗中渗透!
娄耀平再也坐不住,立即拿起电话,接通县卫生局。
卫生局高度重视,表示将立即派人调查。
挂断电话后,娄耀平看向叶东方,眼中满是赞赏。
此前叶东方为母牛做手术时,他便觉得这年轻人沉稳可靠。
如今更被其敏锐的洞察力所折服——仅从一包饲料便能推断出如此多隐患,绝非等闲之辈。
娄耀平暗下决心:叶东方既然来到皖南农场,就是自己的人,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留下!
想到这里,他拉着叶东方就往知青院走:
别忙别的了,快到饭点了,先安顿好住处。
我看你别住知青院了,我给你另找个地方。
你去拿行李,跟我来!
叶东方一愣。
娄耀平继续道:
牛棚旁边还有两间土房,收拾一下就能住。
我让人砌堵墙和牛棚隔开,就是个独门小院,比知青院的大通铺舒服。”
你要是有心,农闲时找人推了重建也行。
有人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另外,明天我召集农场领导开会,商量你的工作安排。
我打算让你进兽医站,不过这事得大家同意。”
但以你的能力,农场绝不会亏待你,你放心!
叶东方明白娄耀平是想重用自己。
但他初来乍到,不想太过招摇,便婉拒道:
娄叔,房子我收下,我和妹妹确实不习惯和陌生人同住。
但进兽医站的事不急,我刚来就空降,难免惹人闲话。
不如等我做出些成绩再说。”
娄耀平闻言,眼中笑意更深。
这小子不仅稳重,还懂得藏拙,实在难得。
他好奇地问:
听你这话,是已有打算?准备怎么做出成绩?
叶东方坦诚相告,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
我问过何婶子了,她说农场还有个养猪场,牛棚这边是何婶子的地盘,我跟她抢不太合适,所以,要不您就把那养猪场交给我,让我也在养猪方面露一手?
娄耀平当场笑喷。
他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叶东方,仿佛在问:你认真的?
你一个京城来的小伙子,要长相有长相,要能力有能力,干什么不好,偏要养猪?
叶东方还真是认真的。
他说要养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方面,农场有养猪任务,但据何婶子说,完成任务很困难,每年都会出现缺口。
如果叶东方接手养猪场,把养猪事业搞起来,超额完成任务,除了上缴的份额,多余的能让农场社员们平分,所有人都能吃上肉。
这对叶东方提升在农场的声望很有帮助。
另一方面,在农场养猪,他就不用下地开荒,还能借着打猪草的由头进山搞物种收集。
反正他如今有好几亩种植土地,真需要打猪草了,就用那土地种上一茬就行,绝不耽误他收集物种的正事!
如此一举多得的工作,放眼整个农场也找不出第二份。
叶东方越想越觉得这工作最适合自己,于是看向娄耀平的眼神充满期待,大有不答应就要翻脸的架势。
娄耀平虽然心中疑惑,却看得出叶东方对养猪确实充满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