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道人流如织，笑语喧哗。
无惨抱着身穿鲜艳小红裙的茜，走在前面。
小茜坐在他结实的手臂上，一只胳膊亲昵地揽着他的脖颈，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对热闹的街景和各式摊贩发出阵阵惊叹和稚嫩的提问。
无惨偶尔会低声回应一两句，姿态从容，任谁看去都是一位疼爱女儿的父亲。
和子夫人穿着优雅的蓝色洋裙，头戴缀有薄纱的礼帽，挽着无惨的另一只手臂，脸上带着温婉满足的笑意。
月见里则安静地跟在他们身侧稍后的位置。
他兴致不高，目光懒散地掠过熙攘的人群，灯红酒绿的居酒屋，内心虽然并无多少波澜，但终究是比待在家发呆要好多了。
他们四人走在街上，俨然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就在小茜被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吸引，指着那晶莹剔透的龙形糖人咯咯笑着时，一个人影从后方急匆匆地跑来，伸出手掌，一把抓住了无惨的肩膀。
这一下颇为用力，甚至带着点颤抖。
无惨抱着小茜，顺着那力道向后转过头，微微侧身。月见里也几乎是同时的转头看去。
那是一个少年。
他的头上戴着蓝色的兜帽，穿着绿色格子的羽织，风尘仆仆。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把刀……嗯……那是一把日轮刀。
月见里看着少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微微蹙眉，可是他想不起来，记忆像被浓雾封锁，只留下令人烦躁的“似曾相识”。
这时，被无惨护在怀里的小茜也探过头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抓住爸爸肩膀的不速之客，稚声稚气地问。
“爸爸，这是谁？”
“没事的，别怕。”无惨这么安慰小茜。
月见里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少年身上。
他看到在听到小茜叫的那声“爸爸”，以及无惨的回应后，少年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那里面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然后是汹涌的愤怒和近乎崩溃的荒谬。
少年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无惨安抚完小茜，重新转向少年，语气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关切，“你看起来很匆忙的样子。”
这时，和子夫人也从一旁走近，脸上带着些许担忧，轻声询问道。
“怎么了，月彦？”
“妈妈！”
月见里注意到，在和子夫人出现，尤其是小茜那声“妈妈”喊出口的瞬间，少年的反应更加剧烈了。
他一只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另一只手则紧紧按住了胃部，脸上的震惊被生理性的恐惧和恶心所覆盖，面色苍白。
月见里想，或许是因为知道无惨是鬼的原因。
毕竟一个鬼，与两个人类，以“家人”的身份亲密无间地走在一起，这是远超常理的景象，显然这对少年的认知造成了巨大的冲击，甚至引发了生理上的不适。
不过……少年似乎一直没注意到自己呢。
月见里有些不高兴。
明明这里还有另一只鬼，就站在他面前，他却没有注意到。是因为自己不吃人，所以气息不同吗？还是他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无惨和他的妻女所吸引了呢？
“有什么事情吗？”月见里开口询问。
这一声，终于将少年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当少年的目光落在月见里脸上时，他眼中的惊诧瞬间翻倍，甚至比刚才看到无惨与人类“家庭”时更加浓烈。
月见里知道了，少年认识他，至少曾经见过。
可他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这种被他人认出，自己却一片空白的感觉，让他烦躁。
和子夫人见少年只是瞪着月见里不说话，便转向无惨，轻声问道：“月彦，你认识他吗？”
无惨转头，用一种极其自然且带着几分无奈的表情看向少年，摇了摇头。
“嗯，不认识……我也正在困惑着呢，完全不认识他啊。是不是认错了人呢？”
“啊，说的也是呢。”
就在和子夫人说话的时候，无惨垂在身侧的手指，那修剪整齐的指甲在阴影中骤然伸长，紧接着，快速在那位恰巧从他们身边路过的男子脖颈上划了一下。
动作干净利落，悄无声息，除了一直留意着他的月见里，以及……
月见里立刻将目光转回少年身上。
显然，少年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瞪大了双眼，瞳孔收缩，死死地盯着那个被无惨划伤后，还茫然不觉的男子。
几乎是在下一秒，那个男子就变成了鬼。
“啊啊啊——！”男子身旁的妻子发出凄厉的尖叫。
新生的鬼没有任何理智，直接扑向离他最近的，曾经是妻子的女人，张口便咬。
骚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扩散开来。
“不要啊！”
少年看着那一幕，发出一声怒吼，所有的震惊和恐惧在这一刻化为了行动力。
他顾不上无惨和月见里，猛地越过他们，冲向那只刚刚诞生的鬼将其制住，压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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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快离开这里！”
无惨用保护者的姿态，一手稳稳抱着小茜，另一手护住和子夫人的肩膀，带着她们迅速向人群稀疏的方向退去，口中还不断安抚着。
“别怕，没事的，有我在。”
月见里跟在无惨身侧，在转身离开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将那只鬼压在地上后，重新抬头望向她们的方向，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好巧不巧的与月见里的视线对上了。
那双燃烧着愤怒与决绝的眼中，除了对鬼舞辻无惨的刻骨仇恨，此刻还混杂了一丝对月见里的质询与不解。
而月见里则在与他对视上的下一刻就别开了眼，若无其事地转回头，跟上无惨的脚步。
……
“鬼舞辻无惨！我不会让你跑掉的！”
“不论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不论你去哪里，我都不会放过你！”
“我会追赶你到地狱尽头，一定会砍下你的头！
“绝对不会原谅你！”
少年在人群的中心朝着他们嘶吼。
无惨的脚步没有停顿，他只是护着妻女，将身后的混乱与誓言远远抛下。
“呐，月彦，那个孩子怎么回事啊？”和子夫人惊魂未定，依偎在无惨身边，担忧地问。
无惨没有回答，月见里觉得他应当是在畏惧，因为那个少年带着缘一的耳饰，还说出了那样的话……不过此刻，这份畏惧显然已经转化为了滔天的愤怒……
……
无惨带着他们迅速离开主街，来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街角。
车门前，和子夫人接过小茜，紧紧抱在怀里。
小茜似乎被刚才的骚动吓到了，小手紧紧抓着和子夫人的衣服，转过头，大眼睛怯生生地看向无惨。
“爸爸不一起来吗？”
无惨脸上重新挂起温柔的面具，俯身回答道：“爸爸有工作，要去谈事情。而且，我也很在意刚才的骚乱，需要去了解一下情况。”
小茜的目光又转向无惨身后的月见里，带着依赖：“哥哥也要一起吗？”
月见里看了一眼无惨，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顺着之前的话头道：“嗯……我也有些在意呢……跟着兄长的话，也会好一些。”
“老公……”
和子夫人看着无惨，美丽的眼眸中满是担忧。
“别担心，我只是去问问警察那边的情况而已。来，上车吧。”
和子夫人抱着小茜坐进车里，小茜却还扒在车窗上，依依不舍地看着外面的无惨和月见里，糯声喊道。
“爸爸，哥哥，要早点回来啊！”
无惨微微弯腰，与车内的女儿平视，笑容无可挑剔：“好，你要乖乖听话哦。”说完，他直起身，对着前座的司机吩咐道：“送她们回家。”
车门关上，汽车缓缓启动，载着对此行真正危险一无所知的母女二人，驶入了安全的夜色之中。
原地，只剩下无惨与月见里。
汽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无惨脸上的温文尔雅瞬间冰消瓦解。
他缓缓转过身，赤红的眼瞳中再无半分人类的温情，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