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着身体的黑色荆棘,缓缓蠕动着收了回去。
失去了支撑,月见里的身体从墙壁上滑落,跌落在地板上。
他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月白色的和服被撕扯得凌乱不堪,浸染着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污,几乎看不出原本素净的颜色。
银白色的长发沾满了凝固的血块和灰尘,黏连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狼狈的像是被遗弃的破布娃娃。
但是因为是鬼,所以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蠕动,愈合,新生出的皮肤覆盖了伤口,最终只留下一片光滑。
于是除了满身的血污和破损的衣物,他的身体已经完美得一如往昔。
鬼舞辻无惨站在原地,垂眸冷漠地俯视着脚下昏迷不醒的月见里,赤红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波澜。
“鸣女。等他醒来,让他来我这边。”
话音落下,不知在哪里的鸣女奏响了琵琶。
“咚”的一声,无惨的身影随之消失。
于是和室内只剩下月见里一人,无声息地倒在地板上。
……
月见里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光影交织,人影绰绰。
他梦见了炼狱槙寿郎,梦见了蝴蝶夫妇,还梦见了只有一面之缘的时透双子……
他梦见了香奈惠,她穿着那件彩色的蝶翅羽织,站在一片盛开着紫藤花的花架下,回过头来,带着温柔的笑容看向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他梦见了蝴蝶忍,少女叉着腰,气鼓鼓地瞪着他,有些任性娇纵,似乎也在说些什么。
看着她们的嘴巴张张合合,月见里却听不清她们的话……
然后他又梦见了栗花落香奈乎,小女孩安静地坐在角落,手里攥着一枚铜钱,空洞的大眼睛望着他,像是在说话。
他还梦见了许多人,熟悉的,陌生的,模糊的面孔。
他们都笑着,笑容温暖而真实,朝着他轻轻挥手,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邀请。
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转过身,步履从容地,走向远处一片无比耀眼,又无比温暖的光芒之中。
月见里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和恐慌。
他想上前去,想拉住他们,想对他们说些什么,想问他们要去哪里,想……跟他们一起走。
于是他迈开了脚步,朝着那片光芒,朝着那些逐渐远去的身影,拼命地奔跑起来。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奔跑,去追逐。
可是,没有用。
无论他跑得多快,跑了多久,他与他们之间,仿佛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也无法逾越的屏障。
那光芒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炼狱槙寿郎豪迈的背影消失在光里。
看着蝴蝶夫妇相依的身影被光芒吞没。
看着时透双子手拉着手步入其中。
看着香奈惠回头最后对他露出一个笑,然后走进去。
最后,是忍拉着香奈乎,头也不回地去到了光里。
就连那只他养的猫,也离开了他,跃入了光芒之中。
所有人都走了。
所有的声音、色彩、温暖,都随着他们的离去而消散。
令人窒息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将他吞没。
月见里被独自留在了这片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
留给他的只有彻骨的寒冷和难以言喻的空洞,这些情绪紧紧包裹着他,将他向下拖拽,直至彻底吞噬,不得翻身……
……
月见里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逐渐清晰。
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月见里撑着地板,坐起身,环顾四周。
自己正坐在地板上,身上是……一片狼藉。
月白色的和服又脏又破,沾满了血污,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腰间的束带松垮,衣襟也散乱着,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
银色的长发也乱糟糟地披散着,沾着凝固的血块和灰尘。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月见里充满了疑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眉头微微蹙起。
为什么会在无限城?为什么身上会是这副样子?好像是无惨大人惩罚了他……为什么?
他试图去回想,去追溯记忆的源头,想知道在自己昏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大脑里一片空白。
就像一本被撕掉了关键页数的书,关于“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前因后果,被硬生生地抹去了,找不到任何线索。
月见里只觉得脑子里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
但是莫名的却感到有些悲伤,毫无由来的,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有点伤心……
可是,为什么呢?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难过。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眼眶中滑落。
月见里怔住了。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滴泪,然后抬眼看向上方错乱的梁柱,眼中是茫然与不解。
他……哭了?为什么?
他不想哭,也没有任何哭的理由……
所以他不明白。不过……嘛,算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话说他忘记了什么呢?有些好奇,但是既然是能被忘记了的事情,那么一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么就算被忘记,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需要在意的了。无所谓的事情而已。月见里这么想着,像是在说服别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