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吗？杀李道仲，真的是个错误的决定吗？
按他所说，如今他的处境是因李家的报复导致。而如果当时他把李道仲留下，或许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作为一个行军打仗的将军，他应该懂得其中的关窍。
可他做不到。
做不到放任李道仲在做了那些事情之后还能活着。
姜老曾经告诉他，他行走在江湖上，靠的就是一份快意恩仇的侠义，不问过往，不记将来，人活着本就变故频生，一个人如今做的选择，看似错误，但或许已经是最好的。
宋迟熙闭上眸子，盖住冷淡的琥珀色双眼，声音浅淡却又坚定：“我不写。”
弃城不战是对百姓的不负责，就算对方承诺得再好，也不能答应。
就算对方要杀他，但萧国少他一人不会覆灭。昭野是个很好的苗子，参军以来一直跟着自己认真习武，以后必然也会成长为一个人才。
对方见他态度这般坚决，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将军，真希望你是我们这一边的。可惜了……”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之后的几天，有人按时来给他送饭，并未苛待他。
对于敌军来说，俘获了他，却不砍下他的人头示威，反而好吃好喝地供着，实属是一种怪异的行为。
难道是指望他有投敌的一天？那恐怕他只能在军中当个废人。
这样过了三天之后，他忽然被释放了。
敌方将军的脸色并不好看，眉头紧紧皱着，当他送宋迟熙到了营地，放他下来后，忽然深深鞠了个躬。
“对不起。”
什么？宋迟熙面色稍显疑惑，他为什么要向自己道歉？虽然宋迟熙知道这次自己全须全尾地回去面对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好的情况，但他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向自己道歉，一定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
“你们做了什么？”宋迟熙的声音有些沉。
对方却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子，任声音扩散到风中。
“如果有来世，我再还欠你的这部分。”
说完，一行人驾马离开，而宋迟熙没走出去多久，还未弄清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便被官兵抓了起来。
——
后来，宋迟熙总算明白了那句“对不起”是为了什么。
守城的军队撤了，而古宁完全沦陷，整座城被血水冲刷，无一人生还。
他为了吕国的百姓出头，到头来，却没能换来自己故乡的平安。
彼时的宋迟熙已经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关进了天牢，打上了叛贼的罪名，不日便要问斩。
在那冰冷阴暗的天牢里，宋迟熙望着那高高的矮小的窗户里渗进来的凄惨月光，第一次哭了出来。
他错了。
或许他真的不该杀死李道仲，也不该拒绝那个提议，或许自己写下撤退的兵书，反而能保住那一城的百姓。
自己为了什么而坚持？又为什么这么固执？
如果不是他的固执，或许，他们都不会死。
冰冷的月光洒在他脸上，宋迟熙觉得，或许自己才是那个罪不容诛的罪人。
天牢里一直很安静，只能听到犯人因严刑拷打后低声抽气的声音，只是此时，又加入了一阵缓慢而从容的脚步声。
“宋将军，又见面了。”
宋迟熙双目无神，顺着那件昂贵的锦衣往上，看见了萧御关带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