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发出去,今夜必然是个不眠之夜。
众人回到酒店,婉婉还没有醒过来,荷霜便将她带到了自己房间。
张敬安回程的路上始终一言不发,看起来心情不好,松子落暗暗叹口气,将李云送回房间盖好被子后,去找张敬安。
张敬安没有回房间,只是坐在酒店大堂。
松子落看到时,脚步微顿,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哥,你还好吗?”
张敬安垂着头,两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身子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不是他。”正当松子落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张敬安开口说话。
松子落微张的嘴唇忽然顿住,像是在努力理解他的话,又像是不想理解他的话。
他站起身,茫然地转了一圈,两手胡乱地揉着自己的头发,随后忽然弯下腰,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敬安:“你在说什么?!”
“张敬安”沉默了片刻,抬起头,与他对视,目光里,带着一股难言的孤冷。
“他死了。”
这三个字,像是一记重锤,将松子落心里的猜测重重的,实实的锤了下去。
他死了。
松子落的一双眼很快就红了,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他转过身,独留一张背影对着“张敬安”。他的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腰,一只手却搭在眼睛上。
他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像张敬安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牺牲张小可的轮回路来保全他们呢?
引魂曲一起,魂魄便全化为怨念,一旦为人所用,就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他确实引了张小可的魂,可是在最后一刻,他选择让张小可占据了他的身体,自己灰飞烟灭。
李云死和张小可轮回路断之间,他选择了自己死。
松子落猛地抬头,他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快要忍不住了。
张敬安走的那么无声无息,连个告别都没有。以至于那份伤痛也密密麻麻,无法释怀。
他记得第一次见张敬安,他是那么不着调,以至于他一度怀疑这个队长到底是怎么当上的,对他颇有几分不服气,但后来出任务,张敬安的能力和担当都让他在实践中一次一次重塑了对于这个队长的认知。
后来,他亲切地叫他哥,经常去他家蹭饭,有段时间还任劳任怨给他拍视频
松子落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可是胸口的压抑却还是没有消散。
张敬安消失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他站在原地大喘了几口气,最后闭了闭眼,留下一句“先别告诉他们”,转身离去。
——
唐栖梧和宋迟熙的房间挨在一起,一开始,两人一个方向宋迟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自己要进房门了,唐栖梧还一直站在他身后,才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唐栖梧道:“我想跟你一起睡。”
宋迟熙微愣,一起睡?倒也不是不行。大概是今天的事情吓到了他,似乎每次唐栖梧脆弱的时候,都想找个人陪他一起睡。真像个孩子。
“好。”宋迟熙侧身让他进来,关上了房门。
酒店有电视,宋迟熙将电视打开,继续播放上次未看完的《西游记》。
“我去洗个澡。”宋迟熙说。
“嗯。”唐栖梧这才注意到宋迟熙此时还穿着那件红色的包臀裙,但是裙子的下面被扯烂了,露出其中洁白光洁的小腿。
他脸色一红,拿起茶几上并未装水的杯子,默默移开了目光。
浴室里,渐渐传来淅沥沥的水声,磨砂玻璃门上逐渐蒙上水雾,让里面的人影变得更加缥缈起来。
唐栖梧坐直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电视机上。
“唐栖梧。”不知过了多久,宋迟熙在浴室里唤了一声。
唐栖梧虽然眼睛在看电视,但是耳朵却不自觉关注着浴室里的动静,这会听到宋迟熙叫他,很快反应过来:“怎么了?”
宋迟熙道:“我刚刚忘记拿睡衣了,帮我拿一下。”
“好。”
唐栖梧站起身,打开衣柜,一件黑丝绒睡衣直直地挂在里面,这是他之前给他买的,他有一件白色的。
他将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来,下意识凑到鼻尖闻了闻,拿着衣服的手指忽然攥紧,他深吸一口气,朝浴室走了过去。
“拿到了。”他说。
“嗯。”宋迟熙打开门,从门缝里探出头,半个身子也因此暴露出来,“谢谢。”
宋迟熙的皮肤很白,半个上半身露出来,带着氤氲的热气,糊了唐栖梧一脸。
宋迟熙从唐栖梧手中接过睡衣,手上仿佛都带着还未擦干的水雾。
门又被关上,唐栖梧才好像被揪回了神。
手贴在胸口,唐栖梧忽然下定了决心,宋迟熙,一定要是他的。
——
宋迟熙洗完澡出来,显得放松又慵懒。
唐栖梧也从房间拿了睡衣,洗完后,两人穿着一黑一白的丝绒睡衣,共同坐在沙发上。
今天半夜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此刻放松下来,两人都觉得不容易,也意识到此刻的珍贵。
其实已经凌晨四点了,但由于是冬天,窗外还是黑漆漆一片。
唐栖梧余光看了宋迟熙一眼,见他眉目间已有了倦怠之色,便道:“累了吗?去床上睡吧。”
宋迟熙抱了个抱枕,双腿放在沙发上,斜卧着,盯着电视道:“不想睡。”
唐栖梧一顿,看他这么大的个头窝在沙发上,好在这沙发够大,现在他还能坐的下。
他无声叹了口气,从床上将被子抱了过来,盖在宋迟熙身上,宋迟熙一愣,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唐栖梧道:“别着凉了。”
他又去自己房间,将被子搬了过来,进门时,顺手又将房间的灯关掉,酒店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唯有电视里投出来的五颜六色的光照在宋迟熙身上。
唐栖梧在沙发底下坐下,用被子将自己一裹,靠在沙发上。
之前同学来他家玩的时候喜欢这样,说是这样看电影很爽,但他从来不喜欢这样,觉得懒懒散散的,于是总是让他们在客厅玩,自己去房间睡觉。
此刻和宋迟熙这样一起看电视,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他们说的爽是什么意思。
宋迟熙原本是半躺着,但电视看着看着,身子就渐渐滑了下去,一只手从沙发上垂下,正好落在唐栖梧的肩头。
唐栖梧的肩头被他一触碰,瞬间带着全身都僵硬下来,宋迟熙手放置的部位,存在感强烈地像是火烧一般。
他极轻地转过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宋迟熙那只手从自己肩头拿下来,安安分分地放到他身前。
宋迟熙睡着了。
电视的荧光照着宋迟熙那张淡然又安静的睡脸,让唐栖梧不觉心头柔软下来。
他低下身子,深深地看了宋迟熙一眼,郑重地吻在他的手上。
——
“云云”
“云云。”
“云云!过来妈妈抱。”
“妈妈!”
女人有一头秀丽乌黑的长发,小李云朝她奔过来,跌跌撞撞地闯入他怀里。
“真棒!我们云云这次没有跌倒哦。”
“妈妈。”小李云眨着明亮的眼睛,抱住女人的肩膀,他嗅到女人怀里温暖清新的草木香,这味道让他感觉到安心,仿佛有她在,就什么都不用怕。
然而,这清新的草木香在渐渐消散,女人一下子化作一道烟雾,小李云狠狠地跌倒在地上。
“妈妈?”他盲目地在漆黑的空间里寻找,却不见女人的踪影,只听见自己崩溃的哭声。
“妈妈!你去哪了?!抱抱我!”小李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不知摔了多少次,又擦擦眼睛继续爬起来往前跑,仿佛他那温柔的母亲就在前方一般。
终于,在那漆黑无比的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小李云含泪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给自己鼓了鼓气,猛地朝前方跑去。
当身体撞到前方人的膝盖上,小李云抬起头,满心欢喜地想要叫一声妈妈,可声音却在看清眼前人时顿住了。
“爸爸?”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眼中带着悲哀与绝望。
他蹲下身子,将小李云抱起。
“你妈妈,抛弃我们了。”
抛弃?
当时的李云还不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只是突然讨厌起一向敬爱的父亲,疯狂地挣扎,咬他,捶他。
“我要去找妈妈!”
而父亲只是默默承受着,像是不知道痛似的,胳膊被咬得鲜血淋漓也不放开李云,眸子如同一潭水,封藏着其中复杂涌动的情绪。
良久,他才像是忍无可忍般,吼出一句:“她走了!不会回来了!”
可是话音,却带着颤。
李云见自己从不哭泣的父亲也落下了泪,第一次呆住了。
也第一次明白,母亲,大概真的不会回来了。
眼前的人再次消失,李云再次栽倒,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一道刺眼的白光亮起,李云被刺激地眯起了眼,好一会,才看清周围的陈设,四周布满了各种化学药剂和试管,不少穿着白大褂的人来来往往,在房间的正中央,有一张手术台,手术台四角,四个束带,将台上的人牢牢固定在上面。
看着那上面的人,李云呼吸重了几分,眉头不自觉皱起,连脚步,都轻得仿佛听不见。
“妈?”
待到完全看清眼前那人的脸,李云整个人完全脱力,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连带着身体都震颤不已。
一个穿着无菌手术衣的男人走过来,从女人的手上划走一块肉,但很快,被划走的地方又迅速生长了出来。
“看来恢复能力没有退化。”
另一个正在显微镜下观察的男人道:“他们的组织结构跟人类不同,几乎无法复制,我劝你还是换个长生计划吧。”
男人看着培养皿里的一块肉,眼神忽然变得幽暗起来:“你说,吃她的肉怎么样?或许唐僧肉不是种传说呢?”
对面的男人笑了起来:“唐僧肉?你也得先看看有没有毒吧?她可是个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们这些科学家,大概研究一百年也研究不出来这些东西,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
景物再次轮转,很快,从明亮的实验室变成了灰暗的地底。
这一次,女人被死死钉在一根竖起的巨木上。
一个穿着蓝衣道袍的男人站在女人面前,施了几个咒法,很快,处于晕厥状态的女人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人,露出凶狠的神色,奋力想要挣扎,可是却徒劳无功。
那道士一手捏决,强制唤出了女人的灵根,女人的腿不受控制地变成了无数条细小的树根,游蛇一般扎进土里。
女人的脸上,也渐渐出现树皮的褶皱。
“这女人是千年灵术,不沾染丝毫污秽,是上好的灵妖,你们能找到她,也是幸运。”
“抓她费了一番功夫,好在有镇魂钉,压制了她的力量。”
道士点点头:“她的血,是延年益寿的好东西,只要经过一道法术,去除妖性,对人便是良药。”
两个科学家的脸上顿时露出贪婪的表情:“那我们所追求的长生,指日可待!”
道士仰头笑了起来,道:“真正的长生之道,在于灵魂的长生,你们,顶多通过长期喝她的血,维持你们身体不灭而已。”
“那也够了!”
“就让她在这里生长吧。对了,如今她不能灵修,你们多找些人来喂她,若是童男童女,最好不过了。”
道士的声音在空中消散,很快,三个人也化为一道轻烟,消失无踪。
眼前的画面变了,女人的身体树化越来越严重,她的头发变成了无数枝干,在漆黑的地底延伸。
脸上,越来越多的树皮几乎遮盖了她原本的模样。
李云闭上眼,两行泪水便顺着脸颊无助地落下。
这是母亲的记忆,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
不知有多少人被带进来,投喂给母亲,她被迫吞噬了这些血肉,也在日复一日的黑暗和痛苦中迷失了自己。
她彻底化为了一棵树。
那棵树,又渐渐腐烂,生出粘稠的物质,肮脏,污臭。
一棵吸收了天地灵气生长而成的灵树,就这样,成为了一只为祸人间的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