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张敬安的眼神彻底变了,冰冷又坚硬,令松子落都有些不认识。
“哥?”松子落叫他,张敬安只是乜斜着眼看他,随后忽然蹲下,做出一个冲刺的姿势。
只见他如离弦之箭一般猛地冲向李云被捆绑住的地方。
以双手为武器,徒手撕碎那裹着李云的藤蔓。
树妖像是没料到这般情况,且张敬安身上的气息危险,没敢贸然出击。
李云从树干上滑落下来,但整个人却完全没了血气,衣服全被血染湿了,软趴趴地倒在张敬安怀里。
明心眉心紧蹙,他感觉到这树妖从吸入李云的血液开始就变得更强了一些,不过现在张敬安突然之间魂力大涨,以他们的力量,倒是可以对付。
“李云!撑住。”张敬安抱着李云,拍着他的脸,试图让他保持清醒。
但他眼神浑浊,像是怎么也睁不开的样子。
身上的血窟窿一直在流血,李云第一次感受到在极度缺血情况下的眩晕和心悸。
死亡的恐惧如同悬在头顶的刀,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
他大概活不了了。
真奇怪。
父亲说,半妖的寿命很长的,自己还曾经担忧过,一个人活那么长时间,多孤独啊。
现在看来自己不必吃这个苦了。
自己这二十几年的人生在眼前晃过,其实仔细想想,还有诸多遗憾,其中最大的遗憾,大概是,自己的母亲从小就离开了自己,直到目前,也不知道她的去处。
李云只记得小时候,被她抱在怀里的温暖感受,她笑着,身上带着草木的香气,温柔地用鼻尖触碰他的鼻尖,暖暖的,柔柔的。
明明身体的温度在极限下降,可他却在回忆中找到了温度,渐渐温暖起来。
“妈……”
李云的目光依旧浑浊,只是带着眷念的,温柔的笑意喊出那浅浅的一声。
袈裟和禅杖的红黄色光辉忽然之间炸碎了藤蔓,那树妖像是忽然之间脱力一般,被袈裟给牢牢缠绕起来。
而在那袈裟之下,被包裹起来的丑陋粘腻阴湿的树木,居然缓缓化作了一个人形。
是一个女人。
她的头发极长,一直拖到地上,脸上身上带着几道裂口一般的血肉外翻的伤痕,眼睛像是生了翳,如同浑浊的玻璃,看不清眼球。
但她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李云那奄奄一息的身体。
“云云……”
女人的声音嘶哑又难听,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女人口中念着,作势手就要往李云那边探去。
明心一个禅杖打过去,女人手上顿时出现一道灼烧的痕迹,收回了手。
“休要再作恶!”
明心念动咒语,袈裟散发出金光,开始缓缓收紧,女人痛苦地皱起眉头,眼睛却依旧盯着李云的方向,口中自顾自念叨着“云云”。
可李云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他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了昏迷之中。
“啊——!”袈裟四周,似有经文浮现,环绕着那女人,照亮了那暗红的地下。
女人被咒文照得痛苦万分,艰难地匍匐着身子。
“万物有灵,你为植物化形,本不该有原始的暴虐妖性,可你却害了这么多人,实在辜负了造化灵秀。”
明心感叹一句,随后,猛的收紧袈裟。
女人痛叫一声,一片黑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被那金光照得无所遁形。
“不是的我不想害人的”
那女人发出微弱的声音,眼神似乎也清明了一些。
她感觉到自己千年的修为正在被摧毁,记忆十分模糊,她早已分不清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可是现在,她却清楚地知道一件事情,自己必须要去做。
“云云让我帮他”
女人朝着李云的方向爬动,试图伸出自己的藤蔓,但是袈裟缠的太紧,她的藤蔓刚伸出,就被打了回去。
可是每次就算被打回去,受一身伤,她还是固执地伸出自己的藤蔓,这时候,其他人也发现不对劲了。
“——放开我!”女人见自己的藤蔓伸不出去,越发焦急起来,顿时间,她身后长出数十条藤蔓,全都猛烈地撞击着袈裟。
明心心道不妙,凝眸站定念咒,加大袈裟的法力,可那女人反抗激烈,几乎是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方式。
“滚开!”
女人怒吼一声,身体藤蔓爆出,一阵巨大的气炸开,炸碎了那些环绕在袈裟身边的咒文,金光如同碎金一般落下,袈裟也脱了力,从女人身上掉落出去。
女人疯了一般向李云跑去,她猛地推开张敬安,一把将李云抢过抱在怀里,用她那伤痕遍布的脸紧紧贴着李云的。
明心正要驱动禅杖,却被宋迟熙按住:“等等,她似乎,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明心一顿,虽说如此,可是害李云到这种境地的,也是那树妖。
张敬安咬着牙,正欲上前夺回李云,却被那女人一掌拍开,重重地撞到地上。
张敬安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正打算继续上前,却见那女人身上的藤蔓忽然围住了李云,形成一个像蝉蛹一样的空间。
“云云,不怕。”女人抱着李云,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妈妈在这里。”
妈妈?!
听到这个词,众人一惊。这只树妖,竟是李云的母亲!
可是她刚刚为什么?
松子落看着那女人脸上手上的伤痕,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故事,难免太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