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山一事,虽以五毒长老仓皇退走告终,却给李狗蛋带来了更深的思考。散修们自发的援手,固然彰显了“三圣手”如今在底层与部分中层修士心中的威望,但也暴露了他们力量的松散与脆弱。今日来的若是玄冥宗真正精锐的元婴长老,或是万兽山、碧波阁暗中派遣的更强者,仅靠这些临时聚集、良莠不齐的援助,恐怕难以抵挡。
“声望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李狗蛋在临时休整的洞府中,对林婉清和灵瑶说道,“我等借势而为,揭黑幕,抗不公,赢得了人心。但若仅止于此,这声望终是无根浮萍。一旦强敌以雷霆之势来袭,或设计离间分化,这看似浩荡的声势,顷刻间便会烟消云散。”
林婉清点头:“师尊所言极是。我等医术虽可济世,但要想真正站稳脚跟,护持心中之道,仅凭师徒三人之力,终有穷尽之时。需得有更稳固的根基,更可靠的同道。”
灵瑶眨眨眼:“那我们像那些大宗门一样,也开宗立派吗?”
李狗蛋摇头:“开宗立派,牵扯太多,非我等初衷,也易成为众矢之的。我所想的‘联合’,并非建立一个严密的新宗门,而是……汇聚志同道合者,尤其是与我等同为医道,或有心以医术、丹道、调和之法济世救人的同道。”
他眼中泛起深思的光芒:“行走世间,救治伤病,我渐有所感。仙界医道、丹道、乃至阵道中调理地脉、安抚生灵的法门,传承纷杂,各有所长,却也各有局限。许多医者丹师,或囿于门户之见,或迫于资源受限,或畏惧大宗门权势,其所能为者,不过方寸之地。而如万兽山、碧波阁、玄冥宗这般势力,其恶行之所以能蔓延,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缺乏足够有组织、有力量的‘调理’与‘制衡’之声。”
“师尊是想联络其他医道丹道的高手,形成一个……松散的联盟?互通有无,彼此支援,乃至在必要时,共同发声,匡扶医道本义?”林婉清若有所悟。
“正是此意。”李狗蛋道,“不谋求统一号令,不设立森严等级,唯以‘医者仁心’、‘道义共守’为纽带。可交流医术疑难,可分享灵药信息,可互助应对不公,亦可联合研究如何更好地调理一方水土,救治更多生灵。我等有玄圃主人部分手札,其中关于生机流转、法则交互、异变调理的理念,或可成为吸引同道、共同探讨的基石之一。”
计划既定,便开始悄然施行。他们不再仅仅被动行医,而是开始有意识地、谨慎地接触那些风评较好、在某一医道或丹道领域有所建树的散修、小型家族或隐居者。
第一目标,是位于南域“千湖洲”边缘,一位以炼制“净心涤魂”类丹药闻名、却因不肯依附大宗门而常年被碧波阁暗中打压的散修丹师——静云子。此人修为元婴初期,丹术精湛,尤其擅长处理神魂层面的损伤与污染,性格孤傲清高,但极重信诺。
李狗蛋并未直接上门,而是先通过韩家主(其家族与静云子有过几次丹药交易,留有香火情)递去一封密信。信中不提联合之事,只以探讨丹道为名,附上了一小段玄圃主人手札中关于“神魂污染与生机净化的辩证关系”的残缺感悟,以及李狗蛋自身对此的一些疑问与引申思考。
这封信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三日后,静云子便派亲传弟子送来回信,信中除了对李狗蛋提出的问题给予了详尽而深刻的解答外,更流露出对那手札片段中高屋建瓴理念的震惊与向往,并隐晦地表达了对碧波阁打压的不满与对“三圣手”所作所为的钦佩。信末邀请李狗蛋“若有暇,可至‘云梦泽’畔‘听竹小筑’一叙,煮茶论道”。
初次接触,顺利打开局面。李狗蛋如约前往,与静云子畅谈三日。两人从丹道医理,谈到天地生机,再论及仙界现状与医者丹师的责任。静云子对李狗蛋的理念与胸襟深为认同,尤其对组建一个旨在超越门户、共同钻研、互助守望的医道丹道交流圈层的构想,大加赞赏。他当即表示愿意加入,并贡献出自己多年研究的一些针对水毒、魂瘴的独门丹方与化解心得作为“投名状”,同时承诺会联络几位与他交好、同样处境不佳的丹师朋友。
第二个目标,是东域“古藤原”深处,一个传承古老、精擅以草木精灵之力调理地脉、治疗“地气病”的隐世家族——青藤木家。此家族人数不多,修为最高者仅为金丹圆满,但其祖传的“青木回春术”与沟通草木精灵的秘法,在治理因采矿、争斗或自然变异导致的局部地脉紊乱、灵植凋零方面,有独到之处。他们同样因不愿交出祖传秘法核心而被某些觊觎其能力的宗门排挤,困守古藤原一隅。
这次,李狗蛋采取了更直接的方式。他带着林婉清和灵瑶,以游方医师身份进入古藤原,恰好“偶遇”了木家一位因尝试梳理一处狂暴地火节点而重伤的长老。李狗蛋出手,以银针导引、混沌调和、辅以枯荣叶一丝生机,不仅稳住了长老的伤势,更指出了其疗愈手法中几处可优化之处,其见解直指“青木回春术”的核心精义,让木家上下大为震动。
木家族长,一位慈眉善目、头发已与藤蔓纠缠在一起的老者,亲自出面接待。李狗蛋坦诚来意,并展示了部分玄圃手札中关于“地脉生机与植物能量场共鸣”的论述。木家族长如获至宝,老泪纵横,称此论述解开了家族传承中数个百年谜题。对于李狗蛋提出的“医道同盟”构想,木家几乎毫无犹豫地同意加入,愿意贡献其调理地脉、培育灵植的经验,并开放古藤原部分区域作为未来同道交流、或救治特殊“地气病”患者的场所。
第三个目标,则有些特殊。是仙律殿内部,一位以“医术”辅助侦缉、擅长从能量残留与伤势反推斗法过程与凶手特征的客卿执律使——柳司痕。此人亦是元婴修为,医术剑走偏锋,更偏向“法医”与“痕迹学”,性格冷静乃至有些冷漠,但极度追求“真相”与“逻辑”。他是方寒的师叔,也是仙律殿“清正派”中较为务实的一支。
与他的接触,通过方寒暗中牵线。李狗蛋提供了一份精心整理的、关于“衰亡蛊煞”能量特性、与玄冥宗功法关联、以及可能混合的其他古老诅咒或蛊术特征的分析报告。这份报告专业、详尽、逻辑严谨,远超一般医者所能为,立刻引起了柳司痕的极大兴趣。
在一处绝对安全的仙律殿秘密联络点,李狗蛋与柳司痕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会面。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技术层面。两人就“衰亡蛊煞”的溯源、能量结构的破解难点、以及如何从医学角度固定邪法证据等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柳司痕对李狗蛋在能量分析与生机道韵上的造诣深感佩服,而李狗蛋也从柳司痕那里学到了许多从“痕迹”与“因果”角度审视伤病与能量冲突的独特视角。
“你的同盟构想,从技术共享与道义互助的角度,有其价值。”柳司痕最后说道,语气依然平淡,“仙律殿立场特殊,我无法正式加入。但可作为‘外联顾问’,在符合仙律殿规章、不涉密的前提下,提供一些信息支持、技术咨询,或在你们遭遇明显不公且证据确凿时,推动殿内关注。前提是,你们的行动,必须始终在‘道义’与‘秩序’的框架内,不可逾越。”
这已是意外之喜。有了柳司痕这样一位身处仙律殿内部、精通“法医”技术的潜在支持者,同盟在未来应对复杂局面、尤其是与官方打交道时,将多一份底气与助力。
以点带面,静云子、青藤木家、柳司痕(半加入)成为李狗蛋初步搭建的“医道同盟”核心支点。通过他们,又陆续吸引、筛选了七八位在解毒、疗伤、炼器辅医、音律安魂等不同领域有所长的散修或小家族代表加入。
李狗蛋并未急于扩张,而是与这些核心成员一起,初步拟定了同盟的几条基本原则:
一曰 “仁心为本” ,入盟者需立誓不以医术丹道为恶,不助纣为虐。
二曰“交流互益” ,定期或不定期以隐秘方式交流医术心得、疑难病例、资源信息。
三曰“守望相助” ,成员若遇不公打压或难以解决的危机,可依规求援,同盟将视情况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四曰“道义共守” ,同盟不主动介入势力纷争,但若遇类似之前三宗黑幕般明显违背道义、祸害生灵之事,成员有义务互通信息,并可联合发声或采取适当行动。
同盟没有总舵,联络依靠数种只有核心成员知晓的、不断变化的隐秘渠道与暗语。李狗蛋作为发起人与理念提出者,被默认为“召集人”而非“盟主”,重大事务由核心成员共议。
为了实践同盟理念,也为了进一步凝聚人心,李狗蛋提议并牵头,进行了同盟成立后的第一次联合行动:救治“赤焰荒原”边缘,数个因不明原因爆发“火毒瘟”,凡人修士死伤惨重、且疫情不断蔓延的村落。
静云子提供了特制的“清心避火丹”丹方并亲自炼制了一批;青藤木家派出了精通地火调理的弟子,协助稳定当地紊乱的火属性地脉;其他成员也各展所长,或配置解毒药剂,或布置净化阵法。李狗蛋师徒三人则亲赴疫情最重之处,以银针配合混沌之力,清除感染者体内最深层的顽固火毒,并以生机道韵助其恢复。
这是一次成功的协同作战。不同流派的医术丹法在实战中碰撞、互补,效果远超单独施为。疫情被迅速控制,感染者大多痊愈。当地民众对这群突然出现、配合默契、手段各异的“医师团体”感恩戴德,“医道同盟”虽未公开名号,但其存在与能力,却通过这次行动,在更广泛的区域留下了印记。
当然,这一切都未逃过某些势力的眼睛。万兽山、碧波阁、玄冥宗,乃至其他一些对“三圣手”及其同道日益增长的影响力感到不安的宗门,都注意到了这个正在悄然凝聚的、以医术丹道为纽带的新兴力量。他们开始更密切地监视这些“不安分”的医者丹师,并试图寻找分化、打压的机会。
然而,有了初步的同盟作为依托,李狗蛋师徒不再像以往那样孤立无援。他们背后,站着静云子这样的丹道高手,站着青藤木家这样的地脉专家,站着柳司痕这样在仙律殿内有渠道的盟友,以及更多虽然分散、却志同道合的同道。
仙界医道,一股松散却坚韧的新生力量,已在李狗蛋的推动下,悄然萌芽。它或许还不够强大,但其所代表的“仁心”、“交流”、“互助”与“道义”的理念,却如同星星之火,开始在仙界某些角落,散发出不同于弱肉强食法则的、温和而坚定的光芒。前路依旧多艰,但同行者已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