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尘涤浊丹”的疗效在沉疴坊底层传开,求丹者日增。李狗蛋虽尽力炼制,但受限于材料与精力,每日所出有限,只能优先供给那些病情最重、也最贫困的患者。悬壶堂门前,时常排起安静的队伍,人们眼中带着希冀,耐心等待。
这日深夜,悬壶堂内灯火已熄,只有后院那间兼作丹房的小屋还透出微弱光芒。李狗蛋刚刚结束一炉“和尘涤浊丹”的收尾工作,正闭目调息,恢复耗损的心神与真元。林婉清在隔壁房间整理今日的病案与丹药发放记录,星瞳在黑暗中偶尔闪过一丝微光,处理着数据。灵瑶则早已蜷在属于她的小榻上睡熟,尾巴偶尔无意识地摆动一下。
沉疴坊的夜,并不宁静。远处工坊区隐隐传来低沉嗡鸣,夹杂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压抑的咳嗽或梦呓。但悬壶堂所在的这条小巷,却因近日的名声,连夜间游荡的地痞都少了许多,显得格外静谧。
然而,这份静谧,在子时刚过不久,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阴寒气息彻底打破。
没有脚步声,没有破空声。仿佛是从阴影中直接渗出来的一般,四道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悬壶堂小院低矮的围墙之上。他们身形笼罩在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漆黑斗篷中,面容模糊不清,只有兜帽下的两点猩红光芒,冰冷地扫视着下方的小院和亮着微光的丹房。
这四人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若非那刻意释放出的、针对性的阴寒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弥漫整个小院,几乎难以察觉他们的存在。这威压中,带着一种与仙界正统仙灵之气格格不入的、混乱、暴戾、却又异常凝练的“魔煞”气息!其中蕴含的森然杀意与掠夺欲望,毫不掩饰。
来者,绝非善类!更非寻常仙界修士!其力量层次,远非之前离火门那几个弟子可比,至少都在金丹巅峰,甚至为首那道最为高大模糊的黑影,气息晦涩深沉,隐隐给李狗蛋带来了一丝元婴期的压力!
几乎在阴寒威压降临的瞬间,李狗蛋便猛然睁开了眼睛,眸中金芒一闪。隔壁房间的林婉清也瞬间警醒,星瞳全力运转,穿透墙壁“看”向院外,同时已通过三人之间特殊的灵力联系向李狗蛋和灵瑶示警。灵瑶更是如同受惊的小兽般直接从榻上弹起,混沌之力本能地开始在她周身流转,驱散着那令人不适的阴寒。
“何方宵小,夜闯私宅?”李狗蛋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穿透力,从小屋中传出,瞬间冲淡了部分阴寒威压对院中灵植与小生灵的侵蚀。他已悄然起身,指尖扣住了数枚淬有剧毒的银针(取自“阴阳和合根”表皮阴毒精华),同时医道真元暗自流转,随时准备激发小院中那些不起眼、却经过林婉清精心改良布置的简易防护与预警阵法。
“嘿……反应倒是不慢。”围墙上,为首的高大黑影发出嘶哑难听的笑声,如同金属摩擦,“看来,就是这里了。那能化解‘沉疴浊气’的丹药,便是出自你手?”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毒蛇,锁定丹房方向,猩红光芒更盛:“交出丹方,以及所有成品丹药。还有……”他的目光似乎穿透墙壁,在林婉清和灵瑶所在的房间扫过,“那两个女娃身上的‘异种气息’,有点意思。一并带走,可饶你不死。”
果然是冲着丹药,甚至可能还察觉到了林婉清的星瞳和灵瑶的混沌之力的特殊!李狗蛋心念电转,对方有备而来,实力强横,且行事狠辣直接,绝非易于之辈。此地偏僻,等巡弋仙兵察觉赶到,恐怕早已尘埃落定。不能力敌,只能智取,或寻机突围。
“丹药乃济世之物,丹方恕难奉送。至于在下弟子,更非货物。”李狗蛋一边沉声回应,一边向林婉清和灵瑶传音,“婉清,启动‘乙三’扰灵阵和‘丙七’幻雾阵,目标墙头四人,重点干扰其神识联结与方位感知。灵瑶,准备混沌迷雾,范围覆盖院墙至巷口,混淆视线与能量波动,听我指令。”
“明白!” “是!” 两人立刻回应。
“不识抬举!” 为首魔修冷哼一声,显然失去了耐心,“动手!速战速决!”
他话音未落,身旁三道黑影已然如鬼魅般扑下!速度快得惊人,带起凄厉的破空声,漆黑的爪影、刀芒、以及一道无声无息却直袭神魂的“摄魂魔音”,分别袭向丹房、林婉清和灵瑶所在的房间!
然而,就在他们扑下的瞬间,小院地面、墙角、屋檐下,数处看似寻常的纹路骤然亮起微弱却奇特的灵光!林婉清布下的“乙三扰灵阵”率先发动!这阵法并非强力攻击或防御,而是释放出一种特定频率的、混杂着沉疴坊驳杂灵气特征的“信息干扰波”,瞬间扰乱了扑下三名魔修对自身灵力输出的精确控制,以及对同伴位置的瞬间判断。那凌厉的爪影和刀芒轨迹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偏差和迟滞,袭向林婉清房间的“摄魂魔音”也如同撞入一团无形的海绵,音波出现了散乱。
紧接着,“丙七幻雾阵”启动!并非浓雾,而是从地面升腾起一片极其淡薄、却能在特定光线下折射扭曲视线的“迷光”,配合着沉疴坊本身就昏暗的光线,让院中的景象变得有些恍惚不定。
“雕虫小技!” 为首魔修立在墙头,猩红目光一闪,似乎并未受阵法太大影响,抬手便要施法破阵。
“灵瑶,就是现在!” 李狗蛋低喝。
这混沌迷雾本身不具备杀伤力,但它那混乱无序、模糊一切能量与感知界限的特性,却让院中的扰灵阵、幻雾阵效果被放大了数倍!更重要的是,它严重干扰了魔修们赖以锁定目标的神识感知!在他们的“视野”中,院中的能量场、生命气息、乃至空间方位都变得模糊、扭曲、难以捉摸!
“什么鬼东西?!” 扑下的三名魔修显然没遇到过这种“非主流”的干扰手段,动作再次一滞,攻击落点更加飘忽。
“就是现在!婉清,锁定离丹房最近那个用刀的,星瞳弱点分析!” 李狗蛋身影已如轻烟般掠出丹房,指尖金芒银针在混沌雾气中若隐若现,悄无声息地射向那个因阵法与迷雾干扰而略有慌乱的持刀魔修!这一针,并非攻其要害,而是直取其握刀手腕处某个因功法运行而存在微弱“魔气迟滞”的节点!
与此同时,林婉清房间窗户无声滑开,她眸中星辉骤亮,瞬间捕捉到持刀魔修周身能量流动的细微“断层”,将信息同步给李狗蛋。灵瑶也趁机从房间另一侧溜出,指尖凝聚起一缕更加凝练的混沌之力,如同无形的绊索,悄然袭向另一名试图重新锁定她位置的魔修脚下。
嗤!
金芒银针在混沌迷雾掩护下,精准命中目标手腕节点!那魔修只觉手腕一麻,凝聚的魔气陡然一散,凌厉的刀势瞬间溃散大半,身形也为之一顿。
“老三小心!” 墙头为首魔修厉喝,显然察觉到了不妙,不再旁观,身形一晃,已如黑色闪电般扑向李狗蛋,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甲、缭绕着森然魔火的利爪,撕裂雾气,当头抓下!这一爪,威势远超之前三人,空间仿佛都被其上的魔火灼烧得扭曲,凌厉的杀意将李狗蛋牢牢锁定!
元婴魔修,亲自出手!
压力如山崩海啸般袭来!李狗蛋瞳孔微缩,深知硬接不得。他脚下步伐玄奥一变,身形如风中柳絮般向后飘退,同时双手连弹,数枚淬毒银针与几道蕴含着“破煞”、“宁神”意境的医道符箓激射而出,不求伤敌,只求略微阻滞对方攻势,并干扰其魔火中的邪煞意念。
“螳臂当车!” 元婴魔修狞笑,利爪一挥,魔火席卷,轻易将银针符箓焚毁湮灭,去势不减!
眼看利爪即将临身,李狗蛋眼中陡然闪过决然之色。他不再后退,反而深吸一口气,周身那温润平和的医道真意瞬间转为一种奇异的“空明”与“洞察”状态。面对那焚尽一切的魔火利爪,他不闪不避,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璀璨到极致、仿佛能照见一切虚妄与弱点的金芒,以一种近乎“送死”般的姿态,不攻向利爪本体,而是直直点向利爪腕后三寸、魔火流转轨迹中一个极其隐蔽、却因全力攻击而微微显露的“能量转换缝隙”!
这是他在无数次诊治中锻炼出的、对能量流动最细微变化的洞察力,结合医道“断病根”、“疏淤塞”的理念,化成的近乎本能的一击!旨在以最小代价,撼动对方力量运转的“枢纽”!
“嗯?” 元婴魔修猩红眼眸中首次闪过一丝意外与警惕。李狗蛋这一指,角度、时机、目标都刁钻诡异到了极点,完全出乎他的战斗常识,让他感到一丝本能的威胁。他爪势下意识地微调,魔火更盛,试图以绝对的力量碾压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指。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异变再生!
小院上空,那被混沌迷雾笼罩的、昏沉的夜空,突然毫无征兆地荡漾开一圈纯净而浩瀚的乳白色涟漪!一道威严、宏大、不容置疑的意念,如同天宪般降临:
“何方魔孽,敢在乙未区撒野!”
伴随着这声直接在灵魂层面响起的喝问,一道凝练如实质、蕴含着磅礴星辰秩序之力的璀璨光柱,如同天罚之剑,瞬间穿透混沌迷雾,精准无比地轰向那元婴魔修!
光柱未至,那恐怖的威压与对魔煞气息的天然克制,已让元婴魔修脸色剧变!
“巡天司的‘净魔仙光’?!撤!”
他再也顾不上李狗蛋,厉啸一声,周身魔气爆涌,化作一道黑烟,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毫不犹豫地向远处遁去!其余三名魔修也惊骇欲绝,纷纷化作黑烟四散逃窜。
那璀璨光柱并未追击,只是将小院上空的混沌迷雾与残留魔气一扫而空,便缓缓消散。
夜空恢复平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魔修袭杀只是一场幻梦。只有院中残留的、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乱流,以及空气中淡淡的焦灼与阴冷气息,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李狗蛋缓缓收势,脸色微微发白,刚才那险到极致的一指,几乎耗尽了他全部心神。林婉清和灵瑶也从藏身处走出,脸色都有些后怕。
一道身影,伴随着淡淡的星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中。正是云梦泽。他依旧身着月白长袍,只是此刻面色微凝,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小院,最后落在李狗蛋身上,语气带着一丝复杂:
“李道友,看来……你们炼制的丹药,还有你们本身,引来的麻烦,比想象中更大。连‘幽影魔宗’的爪牙,都被吸引来了。”